蚁贼-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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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舍皱了眉头,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挥手叫亲兵先把高丽士卒带下,严禁他四处走动。那士卒是带着必死之心来的,邓舍不杀他,他反而楞了一楞,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昂首出去。
陈牌子看出邓舍心思,凑上来,道:“将军怕不出战,会堕了士气么?小人有一计。”压低声音,低语几句。邓舍拍案叫绝,当即按陈牌子的计策施行,遣几个士卒快马赶回宁远。
离宁远三十多里,走得快些,半日可回。下午,士卒们带回了一个女子,交给帅帐。五大三粗,长相奇丑。邓舍吩咐,将金得培送来的红丝衣,裹给她穿上。描一个血盆大口,搽两颊白粉如堆。
叫出那个高丽士卒,堵了嘴,前边开路;选两个死士,押着女子,敲锣打鼓,送出大营。一边走,一边大呼:“藩邦高丽败将金得培,闻我军中此女艳丽无双,送红丝衣来聘,愿做我大宋女婿。我大宋上万户将军大人,深感金得培惜花意重,大方相送。”
军中无论汉卒、丽卒,指手画脚、嬉笑围观。那高丽士卒憋得满脸通红,可惜嘴堵着,一个字说不出。脑袋上绑了封邓舍的回信,只有一幅画、四个字。画是一头黔驴,字是:贻笑大方。
奉邓舍的命令,这些人出了营,不急着入德川。而是远远绕着城,走动一圈。争取叫更多的高丽人,看到这一幕。
这一招,对高丽人的士气打击不小。金得培偷鸡不成蚀把米,怒火中烧。形势逼人,不得不集结三军,倾城出击。邓舍早有准备,调了左车儿挡第一阵,杨万虎的后备军列在其后。组织了数百大嗓门,学得高丽话,高声朝对面喊:“大宋女婿,欢迎回门。”
却是把金得培来攻,当作了新妇三天回门。
高丽人士气大沮,金得培亲自冲锋前阵。监阵官排列阵后,敢退一步的,斩,攻击渐渐激烈起来。邓舍把帅旗移到前线。亲自指挥。
在接纳陈牌子之计,去激怒金得培的同时,他就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文华国连连告捷,推进的顺利再一次出乎战前的预测;而德川数日不见有援兵增援,区区三四千人马守城而已。邓舍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扩大战果,改堵截德川援军为一鼓作气攻克德川。
但是,一者军中老卒不多;二来金得培甚是谨慎,每次只有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出城,留下来的守城人马不少,没办法用计取胜,所以犹豫不决。
陈牌子计策一提,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反过来去羞辱金得培,而是金得培会不会一怒之下,减少守城人马,增多出城军队。如果他这么做了,己方就有了可趁之机。巧妙利用,完全有攻克德川的可能。
那几个士卒去宁远,明是带女子回营,暗地里,有邓舍给张歹儿的密信。叫他旗不打、鼓不敲,偃伏行踪,迅速来援。
登上望楼,邓舍注意到参与进攻的高丽军队,显然多了不少,连青军都上了。推算留在德川的丽军,最多千人。
黄驴哥站在他的身边,扶着宝剑,——自担任镇抚,他就把马刀换作了宝剑,观望片刻,道:“将军,高丽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我军多半新卒,可别叫,……”
邓舍道:“无妨。受我羞辱在先,他又接连大败,高丽人已无斗志,最多也就是攻这一拨。只要受挫,必然后继无力。”
左车儿的第一阵撤退下去,换杨万虎顶上。邓舍军中备有投石机、弩箭、火铳,高丽人落在下风;金得培也看到了如果此战再败的后果,退无可退,咬紧了牙,死战。
他调集城中丁壮,搜集柴草,以悍卒突阵,将它们堆积到邓舍营外的鹿角车、偏箱前头。杨万虎几次出击,柴草太多,抢不及。高丽后阵火箭齐发,引燃柴草。顿时黑烟腾空,火焰窜天。
不少火箭穿过偏箱方阵,落到拒马枪阵中,火苗蔓延。处在两阵之间的红巾士卒,烟熏火燎的,乱作一团。
邓舍帅旗挥动,杨万虎部逐一后撤,舍弃掉了偏箱方阵。陈牌子带着新卒后备,提取储水,有条不紊地浇灌拒马枪阵以及前排营垒,火势逐渐地止住了。
第一轮交锋,携全军来攻的金得培略胜一筹。邓舍回望宁远,张歹儿的军队还未曾到达。对面的丽军停下攻势,金得培跃马阵前,驰骋左右,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总不出激励士气之类。
天色渐渐黯淡。
※※※
注:
1、江界。
“江界,……古称秃鲁江,高丽恭愍王十年置万户。”恭愍王十年,即1361年。
2、三国演义。
罗贯中和他的师傅施耐庵,当时在浙西张士诚的幕府之中。
3、说三分。
唐宋就有,宋代,民间说话分为四类,说三分是讲史一类的重头戏。到了元代,有大量的三国类平话出现,在杂剧中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如关汉卿《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关张双赴西蜀梦》。
第二十六章 德川(二)
金得培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过双城大败的原因。首败因素,就在见利冒进。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此番倾城出击,那是万不得已。表现出来的怒火,完全是为了士气着想,给部将们看。
在攻克邓舍外阵,挽回点面子之后,他的怒火自然也顺水推舟地随之消失。他方才跃马阵前,激励士气是有的,再接再厉却是丝毫也无。他认为邓舍用兵诡计多端。双城血战,杀得他胆颤心惊;时刻警惕,怕邓舍趁夜色使诈,别叫援救孟山不成,反再被他赚了德川。
竟是勒阵:后阵变前阵,前阵变后阵,一边警戒,一边缓缓后退。
这出乎了邓舍的意料,放任他退走,调张歹儿部来的意义就一点也没有了。急忙击鼓,挥旗,左车儿部的老卒,打开西边阵门,列阵侧击。
左车儿摆了一个三叠阵。弓弩为前,长枪为次,短兵在后。踩着鼓点,士卒们一步一喝。月余来操练,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阵型,士卒举动老练。弓弩先发,枪戈林立,刀斧手击打盔甲、盾牌,杀声不绝。
金得培遣出两支断后人马,兜过来迎截。邓舍帅旗指动,东侧的阵门随之打开。杨万虎领聚数百流人军官并挑选出的勇悍士卒,组成一个锥形,配合左车儿冲击。
这样,东西两侧的两支红巾人马,形成了一个钳形。如两支长枪,插入了高丽军队的两翼。如果能再有一支精锐骑兵,从中间出击,那就完美了。
可惜,陆千十二的骑兵,大多调给了文华国用来机动。邓舍手头上只有一二百备用,不足以搅乱高丽人的后方。
金得培稳扎稳打,接连遣派军马,支持住两翼,保证大部队不受干扰,继续后撤。又调出精锐及数百骑兵,斜斜绕过杨万虎,试图穿到其后。
这时,红日西下,六月底的天空遍布红霞。邓舍和黄驴哥,高高远望,敌我阵型的变化尽数入目。
黄驴哥道:“将军,金得培是想集中兵力,先击溃相对弱小的杨千户。”由前后夹击杨万虎的高丽军队的规模,判断出,“高丽人采取的战术是正奇分战之法:二分为正、一术为奇,一以当其前、一以攻其后。”
杨万虎陷入一千余丽人的包围,暂时不会有失败的危险。但是,从整个的战局来看,如果他不能尽快地脱离出高丽人的包围,所谓孤掌难鸣,就会影响到西侧左车儿的攻势。
宁远方向,张歹儿依然没有出现。
邓舍有些焦急,他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继续派军从杨万虎的方向出阵,高丽人包围杨万虎,他再去包围高丽人。第二:增援左车儿,集中力量击溃高丽人的左翼。第三:派剩余老卒从正中出阵。
第一个方法,就像包饺子,一层皮包一层皮,不是上策。说不好,金得培就是希望他这么做,很容易被反咬一口。第二个方法,就像秤砣,一边高一边低,即使左车儿获胜,杨万虎一败,得不偿失。
第三个办法,相比来讲比较好。唯一的问题,可用的老卒不多。明面上看,两边势均力敌,可自己这边儿,一大半都是新卒。固守营垒没问题,出击野战,鹿死谁手,难说。
邓舍抬头望了望天色,果断决定,传令,命陈牌子引剩余老卒倾营而出,务必纠缠住高丽后阵,令其脱身不得。
黄驴哥连连摇头:“将军,太险。高丽人要是狠下心,不退,反过头和我决战,再破釜沉舟地拉出城中的投石机、弩箭,胜败不好说。他们败了,有城池掩护;我军一败,营盘不保,一成溃军,可找不到能遮蔽的地方!——将军忘了当日是高丽人是怎么在双城下失利的么?今天的情形和那天非常相似,只是在实力对比上调了个个儿。”
“给张将军送信到现在,大半天了。不出半个时辰,张将军军马必到。丽军主力皆在城外,只要能将其拖住,德川唾手可得。大好良机,岂能弃之不要?”邓舍一振披风,下了望楼,亲自领千余新卒,驻守营盘。
金得培敏锐地感到了邓舍的意图。千小心、万谨慎,还是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金得培心急如焚,双城快破时,那突然其来的佟豆兰、文华国,给了他深刻的印象。他几乎不用去想就能确定,这一次,邓舍百分百留的仍有后手!当务之急,唯有尽快击溃红巾右翼,才能保大军安然回城。将旗挥动,一队队的士卒,源源不绝地调拨向右。
红巾营中一声炮响,三通鼓毕。正门缓缓拉开,千余老卒列阵出营。
每百人一队,最精锐的一队列在最前。其后每排横列两队,每人间隔十步。各队前进五十步一停。十来个号角手,抬着号角,立在阵后,每一声角响,各队士卒就地立正,呼喝、举刺热身,同时调整和前后左右的距离。
两声角响,前进百步,距离敌人只有四十来步的距离了。二百余骑兵,冲驰阵后,随着军旗的指挥,由一侧机动前进,每一次也是前进五十步,枪戈放平,一边前进,一边发出大声的呼喊。
这个阵势,邓舍是从古书中学来。往日曾见关铎临阵使用,效果不错。就像金得培的二分为正,一术为奇一样,此阵也是兼得正奇之用。视敌人的变化,而相应地做出反应。
金得培儒将,饱读兵书,一目了然;他带着亲兵,弹压因红巾逼近而骚乱的士卒,稳稳布开防线,坚持敌不动,我不动。
红巾营中,鼓声再次响起。雄浑、激昂。夕阳的余晖下,每一个士卒的脸上都沉重、兴奋。枪戈、刀斧,映出雪亮的寒光,给这暖暖的夏暮,抹上了一丝凉气。
二百余骑兵蓦然大动,赫赫的呼喊着加快速度,带兵的百户回首扬刀,声嘶力竭:“飞土!”二百人回应狂叫:“逐敌!”
步卒阵中,朝高丽人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红巾骑兵以奇变正,在鼓声的激励下,当先杀出。马蹄飞卷,撒起满天的尘土。高丽士卒前排蹲下,倚枪拦击。后排的刀斧手被金得培鞭打着,滚上前去,企图砍飞奔过来的骑兵马腿。
佟豆兰娴熟骑射,女真人自有一套战术。他来了之后,邓舍曾多次请教,学来的东西,用在平时骑兵的训练上,得益匪浅。二百余骑兵没有去直接撼阵,唿哨一声,斜斜转驰。忽而搭弓射箭,一击即走;忽而点集,并攻一路。
金得培把手下的骑兵悉数调到了杨万虎处,一时之间,无力应付。高丽人的斗志,本来就不高。片刻功夫,前阵乱作一团麻。很多被利矢射中的,惨叫号哭。
邓舍注目杨万虎,看了会儿。他到底悍勇,处在优势敌人的包围攻击下,犹能收缩防线,二百余流人,又像攻双城时,好多脱了盔甲,赤膊杀敌。
“这才是我军的勇士!”邓舍热血沸腾。不管平日他在洪继勋等面前,表现得有多么知书达礼,十年征战沙场,好武重勇的因子早深埋体内。
“旗来!”他一伸手,哥哥队的一人,从腰间取出一面青色小旗,并囊中笔墨,递了过去。便在这万军鏖战里,邓舍提笔在小旗上写了三个大字:杨子旗。字体剑拔弩张、杀意凛然。向后一递,“击鼓、传旗。”
特选的传旗官,高举小旗,翻身上马。冲出营垒,由四五个人扈卫着,杀入右翼,一路高呼:“上万户大将军令:杨万虎杀敌、有功,赏旗。”
这却是邓舍改军制时,费尽心思选出的一个古制,专用来临阵奖功。赏给谁的,便写谁的姓氏。给杨万虎的就是杨子旗;若给左车儿,便是左子旗。战后,视旗帜颜色给不同的赏格。
之所以用古制,而暂不采取勋章制度。一来有蓝本,不突兀,容易让人接受;二来采用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