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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蚁贼-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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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宦家的妻妾女子,那是可遇不可求的。那使者抓住洪继勋的袖子,追问道:“三千二百余人?”

  “正是。”

  一个卖多少钱?一个赚多少钱?三千二百余人!那使者茫然若失:“洪公打算将之全部出售江南么?”

  “非也。”

  “也是,这般色艺双全的,当然需留些自己享用。”

  “小可家中,歌伎近百,足够使用。用不着再做补充。”

  “洪公的意思?”

  “愿售与曹公。”

  “噢?”

  “曹公自可再转售江南。”

  这话峰回路转,实在意外之喜。那使者心中,不禁砰砰直跳。他面现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要往江南,非得大海船不可。实不相瞒,小可力有不逮。刚好曹公来了,还请务必答应,小可感激不尽。”

  “此来,为出使。钱钞,……?”

  “曹公若钱钞带的不足,先赊欠也可。头一批,先送与曹公百人,可好么?”

  这等于变相地给了这使者倒卖高丽女子的浙西区独家垄断权。这使者究竟面子拉不下去,故作矜持地沉吟不语。

  洪继勋闻弦歌,知雅意,不再往下说。两人心知肚明,下了高楼,由楼下侍从们簇拥着折回行省衙门,继续谈判一事。

  那使者的态度果然立刻改变,不再斤斤计较,反而积极为洪继勋出谋划策。他把江浙各项产出的实际情况,就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全盘讲出,提了几个建议,例如某项货物需要压缩购买的数额,某项货物可以提高要求等等。

  这使者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使者,有磋商的权力,没有决定的权力。于是,他又把有决策权的那几位,性格、喜好,清清楚楚地说给洪继勋知道,指点他该走谁的门路,如何行事等等。

  那通政司的李首生,去山东、河南搞谍报,主要依靠的“因间”。因间,即利用同乡、同学、亲属、朋友等的关系搞间谍活动,刘旦主要依靠的也是“因间”,只不过除了同乡关系,还包括了利用亲属关系这一层。

  而洪继勋贿赂这使者,用的却是另外一种用间形式,名为“内间”。收买对方的官员,从而有利己方的行动。可收买的内间分有七种,这使者属于“贪财”这一类。孙子说:无所不用间。诚哉斯言。

  有了这使者的帮助,与张士诚的通商协议很快拟定完成。

  洪继勋在出售的货物中,加大了苎麻布等几项的比重。在购买的货物中,如丝绸之类奢侈物,仅仅略微意思了一下,大头放在了粮食、军械、生产工具上面。

  并与这使者达成私下协议,他可以用江浙的技术工人及壮丁,来换购高丽的女子。

  协议签订,皆大欢喜。

  下一步,就看洪继勋怎么去说服浙西上层了。他与这使者约好,待选出合适人选后,可随海东使者一起前往,待到了浙西,再通过这使者去走门路。这使者自然满口答应。

  消息传入邓舍耳中,邓舍欢喜不已,问道:“台州方国珍的使者呢?”

  “明日,就找他商谈。”

  ※※※

  注:

  1、内间。

  杜牧认为,七种人可成为内间:有贤而失职者,有过而刑者,有贪财者,有屈在下位者,有不得信任者,有欲因败丧以求展己才者,有翻覆恶诈常持两端之心者。


  第十八章 通商(三)

  方国珍派来的使者,是他的一个族弟,虽然也贪财好色,毕竟不如那姓曹的,胳膊肘不会向外拐。拿了许多好处,只做出了一点的让步。洪继勋请示邓舍,该如何办理?邓舍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不妨先答应,宁愿暂时吃点亏,总强过拒台州于千里之外,断绝彼此的来往。

  有元一代,最盛时,开有七处市舶司,用为对外开放的港口。后来缩减为泉州、广州、庆元三处。

  其中,自宋以来,庆元即为江南与日本、高丽通商的重要港口,不但对外开放,国内各地更多有商船前来贸易,自北而南,远至闽广,“船舶来往,货物丰溢”。这庆元,如今就在方国珍的手中。

  此外,处于方国珍辖下的还有一处重要港口,即为温州。

  宋时,此地即设有船舶司。入元,亦曾为七处市舶司之一,“蕃人荟萃”,南来北往的商船,包括东南亚的许多商人,络绎不绝。北宋时,就曾有人作诗咏赞,诗云:“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小杭州”;到了南宋,人口将近百万,其繁荣之景象可见一斑。

  邓舍宁愿吃亏,也要与台州签署协议,用意就在借此得到方国珍的同意,从而得到出入这两个港口的通商权。

  只要得到了通商权,台州不肯卖的,或者台州不肯要的,完全就可以从港口贸易中得来。若是能因此交往到了沈万三这样的巨贾,对海东的帮助那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甚至可以说,比得到方国珍的支持还要重要。因为方国珍们也许还会考虑政治因素,商人们考虑的只是钱。

  如此这般,历经艰难地谈判,两份协议大体签署下来。只等两地的使者们带回去,交由上官批准,然后就可施行。

  眼看元旦将到,邓舍诚意邀请使者们留下来过年。方国珍的使者同意了,姓曹的使者不愿意,他急着回去着手倒卖高丽女的生意,怎肯蹉跎终日,虚度光阴?

  他大义凛然地说道:“今与贵行省条款已然签订,实不可拖延。通商,国之大事。俺尝闻有国无家,未曾闻因私废公。区区一节,不过也罢。明日,俺便登船离港,回去浙西。”一副尽忠职守、克己奉公的样子。

  邓舍肃然起敬,赞誉有加。

  他既然坚持要走,邓舍有一件事不可不办。中国礼仪之邦,向来讲究礼尚往来,需得选出一位使者,备上一份厚礼,随他一起回去。

  使者的选择很有学问。出使之人,代表一个国家,抑或一方势力,头一条,是为脸面,要仪表堂堂。第二条,孤身而入外国,关系本国形象,不可懦弱,要有胆色、气节。第三条,远赴千里之外,没办法事事禀告本国然后决定,必须擅长机变,识得大体。第四条,登外国君主之殿,且与外国的俊才少不得宴席往来,侃侃而谈,不可没有学问。

  数遍海东,符合这条件的,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洪继勋、姚好古两人。可邓舍安排给他们有重要事务去做,脱不得身。转而求其次,洪继勋提出两个人选,一个罗国器,一个方补真。

  邓舍思忖良久,说道:“罗国器温而不厉,方补真激越锋锐。罗国器可为主使,方补真副之。”罗国器曾经军伍,胆色是有的,但他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出使外国,固然稳重为上;战乱年间,不可没有锐气,方补真为其辅佐,正好合适。

  他两人都在城中,得了命令,即日整装。

  到的晚间,邓舍召他们来,细细嘱咐一番。头一回派人出使外国,事关重大,绝不能引起张士诚等人的轻视。邓舍送了十二个字给他们:“在坚持‘温和友善合作’的基础上,要做到‘有理有据有节’,切不可搞坏了好的局面,但也不能一味退让,有辱我海东的体面。”

  两人答应不提。

  次日一早,邓舍亲自相送。浮海的船只由平壤府派出,随行三百士卒,另有洪继勋挑出来走浙西门路的密使,以及通政司的一些情报人员。

  到了港口,海风扑面,远望海天一色,浩淼无边,浪花拍打在岩石上,碎成片片粉沫。口岸边儿停靠的有外来的商船,帆樯林立,连成一片。这些商船,有些来自南部高丽,有些来自山东、浙江,间或有来自日本的。看起来很多,其实多为中小商人,船也不大,运载的货物不多,贸易并不兴旺。

  那姓曹使者来时乘坐的船只,没与商船为伍,专开辟有一片水域,供其停泊。平壤府征调的出使船只,也停在一边儿。

  邓舍吩咐侍卫取来美酒,先敬那姓曹的,道:“曹公远来,招待不周,尚请见谅。贵上诚王,赫赫巍巍。昔日高邮之威,南北妇孺传唱;今日雄踞江浙,东西英雄趋附。又有古贤人养士的风范,礼待君子,倡导文明,海内士子,无不称颂。

  “海东邓某,虽然身居偏远之地,委实心慕已久,只恨有这小小的职务缠身,无法前去浙西,与贵上相见。好在,曹公不以我海东僻远,亲移玉趾,辱于敝邑。几次对谈,令我获益匪浅。浙西俊彦,真是名不虚传。

  “临别而言,……”邓舍拱起手,酒杯呈上,“请满饮此杯,一帆风顺。”

  这番话系姚好古操刀,夸了张士诚,捧了姓曹的,收效不错。那姓曹的一饮而尽,道:“明公起兵自辽西,收功于海东。以弱冠之龄,掩有千里之地。年少有为如明公者,古今罕见。我家主公尝言:‘渔阳自古豪侠地,幽燕从来盛用武。听说了明公的事迹后,方才知道此言不虚啊。’

  “海东兵强将勇,文武济济。待俺回去,定会把所见所闻,如实告诉我家主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风大天寒,明公请回吧。”

  最有一句暗示了他会替海东说好话,尽力将拟定的协议敲定落实。

  邓舍送了他上船,接着又敬了罗国器、方补真一杯酒。主臣间说话便随意许多,邓舍道:“让你们元旦也过不成,我甚是不安。此去路远,注意身体,努力加餐饭。江南饮食与我北地颇有不同,若有不适,记得要立即去找随行的大夫。且饮了这杯酒,待你们回来,我专门摆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邓舍情深意切,两人深受感动。

  岸上炮响,使船扬帆。邓舍目送船只去远,渐渐消失,他这才转回。港口距离平壤城有一段距离,回到城中,已经将近中午。街道上忽闻争吵的声音,几步外,看热闹的百姓人头簇拥。

  诸侍卫停下坐骑,按刀警惕,邓舍抬眼观看。

  见一道榜文之下,一条汉子正与两个文吏拉扯。因邓舍穿的便服,没着官衣,并且他向来出入不好带太多侍卫,数十人而已。故此,纵然百姓注意到了他,也猜不出他的身份,至多以为是个官人。

  这平壤城中冠盖云集,当官儿的多了去了,百姓们见惯不惯,不以为意,无非往外让两步,接着看自己的热闹。

  有侍卫打马扬鞭,想去驱赶百姓,好清理出来道路。邓舍挥手制止了他,也不声张,只听那些人争吵。听了没几句,毕千牛听出了名堂,低声道:“争吵的原因,似乎因为募兵。”邓舍转目观看,那墙上榜单,写的正是募兵条文。

  那汉子横眉恶眼,说的汉话,嚷道:“俺怎的就不合了条件?”

  大冷的天,他扒去上衣,亮出来油光光一身的腱子肉,背上刺绣一个笑天夜叉,持叉昂首,几可乱真。这纹绣之风,流行当时,纨绔子弟、市井豪杰大多有之,以纹饰细密取胜,如杨万虎、陈牌子就各有刺青。但绣的这般好的,着实少见,围观百姓大声叫好。

  那两个文吏,不过负责讲解榜文的小人物,手无缚鸡之力,被那汉子一手一个,揪了衣襟,几乎脚不沾地。一个道:“却不管俺等事,榜单上自有明文规定。”他是个高丽人,汉话的有些生硬。

  “只说了求活者来,俺就不该求活么?”

  “此次募兵,只要流民。好汉不是流民的有,不合条件。”那文吏挣红了脸皮,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汉子骂道:“好不可笑!你这高丽狗头,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俺么?那些流民,一个个干巴枯瘦,俺一拳打得三个,凭甚么强了俺去?若论上阵厮杀,干的是真刀真枪,干柴棒也似的东西,比得上俺么?”

  “这是丞相老爷下的命令。”

  “休拿丞相老爷糊弄俺!丞相老爷怎样?你且听俺说话,听得出口音么?俺是哪里人?”

  “似为北人。”

  “丞相老爷哪里人?”

  邓舍原籍在哪儿,那文吏位卑人微,还真是不知道。他含糊道:“似乎也为北人。”

  那汉子提起拳头,往他脸上打了一下,揍出鼻血横流,那文吏吃痛大叫。汉子道:“莫看你穿身官袍,在俺眼中,不过一个小小的高丽奴才,算的甚么?既知俺与丞相大老爷同为北人,还敢与老爷争嘴?”说完了,送开手,你一拳,他一脚,揍得那两个文吏满地滚爬,叫苦不迭。

  围观百姓,大半为高丽人,本来看的兴致勃勃。此时闻听这汉子口出歧视言语,有懂汉话的,顿时面色一变。

  要说起来,对待高丽人与汉人,邓舍一视同仁不假,奈何底下汉人颇有嚣张跋扈,丽人吃亏的不少。联系当下,再去看那挨揍的文吏,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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