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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蚁贼-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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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失忆;听了那军官的话,他竭力回忆,实在想不起来;倒也知道自己有酒后忘事儿的毛病,人家巴巴地送上个热脸,总不能还个冷屁股给他。

  当下,他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史老哥儿,记起来啦。一家人,一家人。”摸了摸脸,风吹得发疼,他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都是本家,老兄,实话告诉你,没军令,兄弟真不敢放你进来。”

  毕竟有过酒场交情,他顿了顿,帮那军官出主意,道:“陈将军明儿要检查不假,大冷天的,他也不会起太早。这边城门一开,你就进来,兄弟打包票,你绝对赶得及!怎么样?”

  那军官低声与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苦笑一声,道:“老兄,你的包票,我信;陈将军的包票,咱可谁也不知。哪怕咱一夜不睡,守在城外,一早儿入城都行;就怕了陈将军心血来潮,……”他把手往脖子一砍,“脑袋可就没喽!”

  旁边一人道:“楼上将军说,有军令就行。咱镇抚却有陈将军给的虎符,不如要了来,给楼上将军一看?”

  “虎符,并非军令。罢了,不要为难咱的本家了,……,最多掉个脑袋就是,只可惜没死在战场,死在军法之下,实在奇耻。”

  他这句话,是邓舍平时传输给军中士卒的理念:胡虏占我土地,掳我子民,但凡有血性的汉子,无不以之为辱;男子汉大丈夫,当战死沙场,不枉了爹娘给的身躯,死了也不愧对祖宗。总而言之,一语蔽之,就是要求士卒“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的意思。

  楼上姓史的百夫长一听,他家满门多死在蒙古人手中,顿生好感,有戚戚然,他犹豫片刻,叫住转身要走的那队人,问道:“虎符?陈将军给的么?”

  “是啊。老兄你知道,上山伐木、去各县搜集棉衣诸物,皆需调动军队,为了方便,陈将军就给了俺们万户镇抚一半的虎符,好来行事。”

  姓史的百户官阶不高,虎符等物,他听说过,从没见过,但知道这是调兵的凭证。再去看楼下诸人,他那本家殷切的面孔,心中想道:“陈将军为大将军的亲信,有他的虎符,……”却还有一个问题,他问道:“既有虎符,……老兄入城需得多长时间?”

  “至多半个时辰就可。”

  看那城下军官,年岁不大,已是副千户的军职,想来前途远大;他又只要入城半个时辰,入了就出,不会有人知晓。姓史的军官做出决定,道:“也罢,便为本家破个例罢。只要你能拿来虎符,就放你入城。”

  虎符可不是随便谁人就能要来的,若他果然可以要来,背景定然不小。城下那军官喜形于色,转身就走;不多时,果然拿来了个虎符。姓史的百户对他的评价顿时又上了个台阶:前途远大。

  同在一军,今日给他个方便,说不得明日就得他些照顾。姓史的百户装模作样,看过虎符,当即下令开了城门,放这一百余人进了城内。

  “半个时辰?”

  入城诸人皆没佩戴兵器,姓史的略略翻检了几车他们推进来的物资,没什么异样。

  他那本家微微一笑,瞧了瞧天色,道:“快的话,两刻钟就够。”

  ……

  二更二刻。

  入城的士卒行不多远,出了城楼的视线,丢下手推车,弃了火把;自车下抽出短剑马刀,明晃晃,刀剑光寒了冷夜。

  “内线所报,自那话儿回城,没有三更前睡的。每夜三更,他必吃一碗参汤;时辰就快到了,兄弟们抓紧行动。诸君,钱将军待你我恩重如山,无钱将军,便无你我。事成,人人百户、千户;事败,一死而已。……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低声应诺,分作四队;三股小的,一队二十来人;一股大的,八十余人。分别由一个军官带着,踩着起霜的石板地面,分头没入夜中。

  ……

  巡夜士卒,敲响的梆子声,夜色中久久回荡。

  邓舍帅府不远,邻着的洪继勋府中。洪继勋尚未安歇,书房之中,红烛遍燃。他提着一管毛笔,凝神思索;案上铺开着的高丽纸上,密密麻麻已经写满了一半。

  两个俏丽的侍女,伺候左右,为他磨墨、斟茶。

  红袖添香夜读书,洪继勋与邓舍不同,每当他做事、写东西,身边必须有几个美女相陪、伺候。更点声惊动了他,他恍惚抬头,问道:“方才更鼓,几更了?”

  “就快三更。”

  洪继勋点了点头,时辰还早,远未到安歇的时候。他精力充沛,每天只需要睡两个时辰。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有太多的抱负需要实现。人只看到他,在人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才智;从没一个见过他深夜不睡,茕茕挑灯的身影。

  世上并无天才,苦心人,天不负。

  窗外夜色,冷风呜咽。静寂的时空,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洪继勋顿笔倾耳,寒夜操琴,未料到小小双城,还有此等雅士?他起身,推窗,隐约的琴音从西边来。

  风声、树影,他听出了调子,那人弹奏的是一曲《碣石调·幽兰》。相传此曲为南朝梁末的丘明所做,曲调低沉、悠扬,清理委婉;其声微而志远,夜中闻听,便如贤士抒怀。

  弹奏的人手法不精,曲中的意境却表达的十分透彻。洪继勋循着琴音,依稀看到,春风吹来,万物复苏,兰花盛开于幽兰,与野草相杂。它有君子之名,号称香花之冠,奈何生不逢时,不得不俯身屈首,与野草为伍;心有不甘,然而又无可奈何。

  寥然寂寞的神态,无奈愤懑的心怀,栩栩如生,宛如眼前。

  “我求贤诸城,不料身边就有人怀才不遇。这是我的失职。”洪继勋慨然自责。他命门外小厮:“去看看,谁家的琴声。”

  ……

  琴声深沉,婉转千回。

  如果把它比作幽愤;那么数百里外的辽阳城外,也好比一首曲子。金戈铁马,冰霜夜渡,有着《十面埋伏》的激烈。

  冬的到来,催促纳哈出日夜猛攻不停。辽阳城上,杀声震天。火把,到处都是火光!箭矢,入眼即是横飞的血肉。顶着高盔、披着重甲的将军们,在这生死一搏的战场上,挥洒着他们的豪勇,拼搏着他们的生命。

  炮声轰鸣、火铳如雨。

  左角的城墙,曾坍塌过两次,是争夺的焦点。敌我的勇士、悍卒,如云密布,聚集此处。两边如两头发怒的野兽,互不退让。死掉的,就让他死在沙场;活着的,在死人们无神睁大的眼中,继续着搏杀。

  “今夜!不克辽阳,誓不退。”

  纳哈出的军令传遍三军,一股股的生力军,从四面八方的营寨中,向前、向前;随在他们的身后,又一股股的后备军,列队,准备补上。他们是铁打的浪潮,一波波,几乎吞没了高高耸立的辽阳。

  元军处在两线作战之中,前部攻城,后部阻挡毛居敬。

  毛居敬意识到了纳哈出的意图,他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也无法再拖下去了,整个辽东的视线都在这里,这一场攻城战,打得太久了。他要决战。

  决战今夜。

  “还需要多久?”他没头没脑地,问了许人一句话。

  “鞑子攻城正紧,注意力都在前边;大帅前几日骚扰疲敌的计策,用的极妙,鞑子后部根本没想到我们要做什么。”许人先简单地概括了这几日的作战,接着道,“进展顺利,至多一刻钟,就可得手。”

  “传令各部,鞑子覆灭,就在今夜!”

  今夜决战。

  ……

  邓舍才批阅完了总管府送来的公文。他伸个懒腰,坐得久了,脖子有些痛;一双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头:“将军累了?”

  说话的是李闺秀。她随邓舍到了双城后,与罗官奴等一样,正式成了侍女。她的小手轻软而温柔,捏着邓舍的脖颈,邓舍舒服地闭上了眼。

  “将军何必如此辛苦?”

  邓舍一笑。百万百姓,数万军卒,不辛苦,能行么?摊子越大,需要负的责任就越多;他已经不再只是为自己,不再只是为上马贼的老兄弟谋生路,而是为整个双城、平壤的百姓、汉人谋生路。

  但这些话,他不想讲与李闺秀听。男儿之事,何需诉之妇人?他放松了思想,安心享受这难得的安闲。一点琴音,传入耳中。

  他不懂音律,听不出什么曲儿,却听得出琴声近在咫尺。他微微奇怪:“谁人弹琴?”

  “楼下的罗将军,弹了半天了,将军才听到?”

  适才披览公文,邓舍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他哎呀一声,睁开了眼,罗国器为何在他的府中?白日间,邓舍巡查各县,罗国器相陪。回城后,他说有点事儿想告诉邓舍,恰好吴鹤年送来了公文,邓舍就叫他暂时等在楼下。

  “却把他给忘了。”邓舍推开李闺秀的手,叫门外侍卫,“快,快去请罗将军上来。”

  ……

  邓舍住的地方,原为李成桂府邸,李家数代为宦,琴棋书画具备。邓舍对此没甚雅好,一直没曾理会;罗国器在楼下久等,见几上置有一琴,他枯坐既久,刚好胸有郁闷,就拿来弹奏了。

  抚罢一曲幽兰,依旧愁绪难遣。

  他站起身,行到门口。见夜色深沉,乌云密集。偶然冷月露出一点,少瞬即逝。院中树木瑟瑟,冬天来了。他不由想起少年时,求学尼山书院,每逢冬日,或有降雪;必然三五知交好友踏雪寻诗,何等的风雅,到的晚来,蜷缩温暖的被窝中,趁着窗外的雪色,览读禁书。

  人生快事,莫过于此。

  仓促间,天下大乱,数年过后,往日的书生,成了跃马的武夫。他负手望天,长叹了口气。好在丰州一败,阴差阳错,跟随了邓舍。较之红巾诸将,邓舍礼贤下士、尊老重教,总算有了几天舒心的日子过。

  可,好比幽兰、生长野草。他读圣人书出来的,岂会甘心与粗鄙武夫为伍?见这双城局面日渐好转,前不久,邓舍更打下盖州、辽左,蒸蒸日上,假以时日发展不可限量。他也从一个小小的百户,做到了如今万户的官位。要说,该知足了。

  但,难道他就真的要从此由文入武么?武夫之勇,血溅五步;纵然成了万夫之长,在他的心目中,也远远比不上往日书院里的一书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圣人教导的话,也是他不甘的所在。

  他有心请求邓舍,又怕他不同意。

  夜寒如冰,风冷似刀。罗国器辗转愁思,回到堂中几前,再坐下来。若邓舍真不同意,他也没办法。谁叫他生在乱世?他昔日的棱角,早被红巾的将军们磨灭干净;他看不起武人,为了活命,他又不敢奋起抗争。

  人之一生,譬如朝露。可惜可叹,身不可化作流云。他左手搭上琴弦,微微拨动。他做不得陶渊明,五斗米逼他非要折腰;他做不成林和靖,世间事,不能做的何止担粪与着棋。

  琴弦挑动,琴音渺渺。罗国器矛盾、挣扎,向现实低头,不代表他的心也甘愿沉沦,再抚一曲《列子御风》罢,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他虽为黑的夜包围,他虽无力挣开,但挣开的、看穿的早在千年前,他也愿学一学先贤。扯云为衣,招风清廓之中,闭眼神驰,旦夕而游四海之外。何等的逍遥自在?

  他做不到,但他想做到。

  ……

  洪继勋闻音转首:“此贤士,有出尘之想。”

  ……

  邓舍微然诧异:“换的甚么曲调?恍如清风拂面。”

  ……

  辽阳城外,纳哈出连营十里;一眼看不到尽头,最末端,毛居敬的帅帐内。

  许人面现喜色:“报,大帅。地道掘成,只等勇士入敌营。”

  ……

  琴声清冽。

  罗国器两手、十指。右手抹、挑、勾、剔,左手跪、拳、吟、撞。

  这琴声,响破夜空,声遍双城。

  ……

  姚好古绕室深思,蓦然抬头,他神色微变:“这琴声,……?”

  ……

  去探知琴音来处的小厮,迟迟不见归来。

  洪继勋迫不及,待推门而出,要亲自前去探访。门才推开,手未收回。他忽然止住脚步,惊讶:“琴音穿空,来我耳中。为何有,……?杀伐之音!”

  ……

  音波倒转,从洪继勋的耳中,沿着来时的路线倒退回去。经过邓舍府邸门外墙边,穿过短剑马刀的光影,——那光影,破开冷夜。波纹稍顿即走,返回罗国器的手下。

  罗国器愁绪压抑到了极处,琴音激烈,寥廓霜天万里,朝阳旭日东升。突然,“啵”的一声;他愕然、手停了在半空。

  琴弦断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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