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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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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两个少爷,带到赤屯去了。”我道:“棺木此刻在那里呢?”弓兵道:“在就近的一块义地上邱着。”我道:“远吗?”弓兵道:“不远,不过二三里地。”我道:“你有公事吗?可能带我去看看?”弓兵道:“没事。”我就叫他带路先走。我沿途买了些纸钱香烛之类,一路同去,果然不远就到了。弓兵指给我道:“这是老爷的,这是太太的。”我叫他代我点了香烛,叩了三个头,化过纸钱。生平虽然没有见过一面,然而想到骨肉至亲,不过各为谋食起见,便闹到彼此天涯沦落,各不相顾,今日到此,已隔着一块木头,不觉流下泪来。细细察看,那棺木却是不及一寸厚的薄板。我不禁道:“照这样,怎么盘运呢?”弓兵道:“如果要盘运,是要加外槨的了。要用起外槨来,还得要上沂州府去买呢。”徘徊了一会,回到店里。弓兵道:“少爷可要到赤屯去?”我道:“去是要去的,不知一天可以赶个来回不?”弓兵道:“七十多里地呢!要是夏天还可以,此刻冬月里,怕赶不上来回。少爷明日动身,后天回来罢。弓兵也去请个假,陪少爷走一趟。”我道:“你是有公事的人,怎好劳动你?”弓兵道:“那里的话。弓兵伺候了老爷十年多,老爷平日待我们十分恩厚,不过缺苦官穷,有心要调剂我们,也力不从心罢了。我们难道就不念一点恩义的么?少爷到那边,他们一个个都认不得少爷,知道他们肯放两个小的跟少爷走不呢?多弓兵一个去了,也帮着说说。”我道:“如此,我感激你得很!等去了回来,我一起谢你。”弓兵道:“少爷说了这句话,已经要折死我了!”说着,便辞了去。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那弓兵便来了。我带的行李,只有一个衣箱,一个马包。因为此去只有两天,便不带衣箱,寄在店里,只把在清江浦换来的百把两碎纹银,在箱子里取出来,放在马包里,重新把衣箱锁好,交代店家,便上车去了。此去只有两天的事,我何必拿百把两银子放在身边呢?因为取出银包时,许多人在旁边,我怕露了人眼不便,因此就整包的带着走了。我上了车,弓兵跨了车檐,行了半天,在路上打了个尖,下午两点钟光景就到了。是一所七零八落的村庄。

那弓兵从前是来过的,认得门口,离着还有一箭多地,他便跳了下来,一叠连声的叫了进去,说甚么“大少爷来了啊!你们快出来认亲啊”!只他这一喊,便惊动了多少人出来观看。我下了车,都被乡里的人围住了,不能走动。那弓兵在人丛中伸手来拉了我的手,才得走到门口。弓兵随即在车上取了马包,一同进去。弓兵指着一个人对我道:“这是舅老爷。”我看那人时,穿了一件破旧茧绸面的老羊皮袍,腰上束了一根腰里硬,脚上穿了一双露出七八处棉花的棉鞋;虽在冬月里,却还光着脑袋,没带帽子。我要对他行礼时,他却只管说:“请坐啊,请坐啊!地方小,委屈得很啊!”看那样子是不懂行礼的,我也只好糊里糊涂敷衍过了。忽然外面来了一个女人,穿一件旧到泛白的青莲色茧绸老羊皮袄,穿一条旧到泛黄的绿布紫腿棉裤,梳一个老式长头,手里拿了一根四尺来长的旱烟袋。弓兵指给我道:“这是舅太太。”我也就随便招呼一声。舅太太道:“这是侄少爷啊,往常我们听姑老爷说得多了,今日才见着。为甚不到屋里坐啊?”于是马茂林让到房里。

只见那房里占了大半间是个土炕,土炕上放了一张矮脚几,几那边一团东西,在那里蠕蠕欲动。弓兵道:“请炕上坐罢,这边就是这样的了。那边坐的,是他们老姥姥。”我心中又是一疑,北边人称呼外祖母多有叫姥姥的,何以忽然弄出个“老姥姥”来?实在奇怪!我这边才坐下,那边又说姥姥来了,就见一个老婆子,一只手拉了个小孩子同来。我此刻是神魂无主的,也不知是谁打谁,惟有点头招呼而已。弓兵见了小孩子,便拉到我身边道:“叫大哥啊!请安啊!”那孩子便对我请了个安,叫一声“大哥”。我一手拉着道:“这是大的吗?”弓兵道:“是。”我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孩子道:“我叫祥哥儿。”我道:“你兄弟呢?”舅太太接口道:“今天大姨妈叫他去吃大米粥去的,已经叫人叫去了。小的叫魁哥儿,比大的长得还好呢。”说着话时,外面魁哥儿来了,两手捧着一个吃不完的棒子馒头,一进来便在他老老身边一靠,张开两个小圆眼睛看着我。弓兵道:“小少爷!来,来,来!这是你大哥,怎么不请安啊?”说着,伸手去搀他,他只管躲着不肯过来。姥姥道:“快给大哥请安去!不然,要打了!”魁哥儿才慢腾腾的走近两步,合着手,把腰弯了一弯,嘴里说得一个“安”字,这想是夙昔所教的了。我弯下腰去,拉了过来,一把抱在膝上;这只手又把祥哥儿拉着,问道:“你两个的爸爸呢?好苦的孩子啊!”说着,不觉流下泪来。这眼泪煞是作怪,这一流开了头,便止不住了。两个孩子见我哭了,也就哗然大啼。登时惹得满屋子的人一齐大哭,连那弓兵都在那里擦眼泪。哭够多时,还是那弓兵把家人劝住了,又提头代我说起要带两个孩子回去的话。马茂林没甚说得,只有那姥姥和舅太太不肯;后来说得舅太太也肯了,姥姥依然不肯。

追冬日子短得很,天气已经快断黑了。舅太太又去张罗晚饭,炒了几个鸡蛋,烙了几张饼,大家围着糊里糊涂吃了,就算一顿。这是北路风气如此,不必提他。这一夜,我带着两个兄弟,问长问短,无非是哭一场,笑一场。

到了次日一早,我便要带了孩子动身,那姥姥又一定不肯。说长说短,说到中午时候,他们又拿出面饭来吃,好容易说得姥姥肯了。此时已是挤满一屋子人,都是邻居来看热闹的。我见马家实在穷得可怜,因在马包里,取出那包碎纹银来,也不知那一块是轻的是重的,生平未曾用过戥子,只拣了一块最大的递给茂林道:“请你代我买点东西,请姥姥他们吃罢。”茂林收了道谢。我把银子包好,依然塞在马包里。舅太太又递给我一个小包裹,说是小孩子衣服,我接了过来,也塞在马包里,车夫提着出去。我抱了魁哥儿,弓兵抱了祥哥儿,辞别众人,一同上车。两个小孩子哭个不了,他的姥姥在那里倚门痛哭,我也禁不住落泪。那舅太太更是“儿啊肉啊”的哭喊,便连赶车的眼圈儿也红了。那哭声震天的光景,犹如送丧一般。外面看的人挤满了,把一条大路紧紧的塞住,车子不能前进。赶车的拉着牲口慢慢的走,一面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啊,让啊”!才慢慢的走得动。路旁看的人,也居然有落泪的。走过半里多路,方才渐渐人少了。我在车上盘问祥哥儿,才知道那老姥姥是他姥姥的娘,今年一百零四岁,只会吃,不会动的了。

在车上谈谈说说,不觉日已沉西。今天这两匹牲口煞是作怪,只管走不动,看看天色黑下来了,问问程途,说还有二十多里呢。忽然前面树林子里,一声啸响,赶车的失声道:“罢了!”弓兵连忙抱过魁哥儿,跳下车去道:“少爷下来罢,好汉来了。”我虽未曾走过北路,然而“响马”两个字是知道的,但不知对付他的法子。看见弓兵下了车,我也只得抱了祥哥儿下来。赶车的仍旧赶着牲口向前走。走不到一箭之地,那边便来了五六个彪形汉子,手执着明晃晃的对子大刀;奔到车前,把刀向车子里一搅,伸手把马包一提,提了出来便要走。此时那弓兵和赶车的都站在路旁,行所无事,任其所为。我见他要走了,因向前说道:“好汉,且慢着。东西你只管拿去。内中有一个小包裹,是这两个小孩子的衣服,你拿去也没用,请你把他留了,免得两个孩子受冷,便是好汉们的阴德了。”那强盗果然就地打开了马包,把那小包裹提了出来,又打开看了一看,才提起马包,大踏步向树林子里去了。我们仍旧上车前行。那弓兵和那赶车的说起:“这一伙人是从赤屯跟了来的,大约是瞥见那包银子之故。”赶车的道:“我和你懂得规矩的。我很怕这位老客,他是南边来的,不懂事,闹出乱子来。”我道:“闹甚么乱子呢?”弓兵道:“这一路的好汉,只要东西,不伤人。若是和他争论抢夺,他便是一刀一个!”我道:“那么我问他讨还小孩子衣服,他又不怎样呢?”赶车的道:“是啊,从来没听见过遇了好汉,可以讨得情的。”一路说着,加上几鞭,直到定更时分,方才赶回汶水桥。正是:只为穷途怜幼稚,致教强盗发慈悲。

未知到了汶水桥之后,又有何事,且待下回再记。

第一零八回 负屈含冤贤令尹结果 风流云散怪现状收场

我们赶回汶水桥,仍旧落了那个店。我仔细一想,银子是分文没有了,便是铺盖也没了。取过那衣箱来翻一翻,无非几件衣服。计算回南去还有几天,这大冷的天气,怎样得过?翻到箱底,却翻着了四块新板洋钱,不知是几时,我爱他好玩,把他收起来的。此时交代店家弄饭。那弓兵还在一旁。一会儿,店家送上些甚么片儿汤、烙饼等东西,我就让那弓兵在一起吃过了。我拿着洋钱问他,这里用这个不用。弓兵道:“大行店还可以将就,只怕吃亏不少。”我道:“这一趟,我带的银子一起都没了,辛苦你一趟,没得好谢你,送你一个顽顽罢。”弓兵不肯要。我再四强他,说这里又不用这个的,你拿去也不能使用,不过给你顽顽罢了,他才收下。

我又问他这里到蒙阴有多少路。弓兵道:“只有一天路,不过是要赶早。少爷可是要到那边去?”我道:“你看我钱也没了,铺盖也没了,叫我怎样回南边去?蒙阴县蔡大老爷是我的朋友,我赶去要和他借几两银子才得了啊。”弓兵道:“蔡大老爷么?那是一位真正青天佛菩萨的老爷!少爷你和他是朋友吗?那找他一定好的。”我道:“他是邻县的县大老爷,你们怎么知道他好呢?”弓兵道:“今年上半年,这里沂州一带起蝗虫,把大麦小麦吃个干净,各县的县官非但不理,还要征收上忙钱粮呢。只有蔡大老爷垫出款子,到镇江去贩了米粮到蒙阴散赈。非但蒙阴百姓忘了是个荒年,就是我们邻县的百姓赶去领赈的,也几十万人,蔡大老爷也一律的散放,直到六月里方才散完。这一下子,只怕救活了几百万人。这不是青天佛菩萨吗!少爷你明天就赶着去罢。”说着,他辞去了。我便在箱了里翻出两件衣服,代做被窝,打发两个兄弟睡了,我只和衣躺了一会。

次日一早,便动身到蒙阴去。这里的客店钱,就拿两块洋钱出来,由得他七折八扣的勉强用了。催动牲口,向蒙阴进发。偏偏这天又下起大雪来,直赶到断黑,才到蒙阴,已经来不及进城了,就在城外草草住了一夜。

次日赶早,仍旧坐车进城。进城走了一段路,忽然遇了一大堆人,把车子挤住,不得过去。原来这里正是县前大街的一个十字街口,此时头上还是纷纷大雪,那些人并不避雪,都挤在那里。我便下车,分开众人,过去一看,只见沿街铺户,都排了香案,供了香花灯烛,一盂清水,一面铜镜。几十个年老的人,穿了破缺不全的衣帽,手执一炷香,都站在那里,涕泪交流。我心中十分疑惑,今天来了,又遇了甚么把戏。正在怀疑之间,忽然见那一班老者都纷纷在雪地上跪下,嘴里纷纷的嚷着,不知他嚷些什么,人多声杂,听不出来,只仿佛听得一句“青天大老爷”罢了。

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人,穿了玄青大褂,头上戴了没顶的大帽子,一面走过来,一面跺脚道:“起来啊!这是朝廷钦命的,你们怎么拦得住?”我定睛细看时,这个人正是蔡侣笙!面目苍老了许多,嘴上留了胡子,颜色亦十分憔悴。我不禁走近一步道:“侣翁,这是甚么事?”侣笙向我仔细一看,拱手道:“久违了。大驾几时到的?我此刻一言难尽!述农还在衙门里,请和述农谈罢。”说着,就有两个白胡子的老人,过来跪下说:“青天大老爷啊!你这是去不得的哪!”侣笙跺脚道:“你们都起来说话。我是个好官啊,皇上的天恩,我是保管没事的;我要不是个好官呢,皇上有了天恩,天地也不容我。你们替我急的是那一门啊!”一面说,一面搀起两个老人,又向我拱手道:“再会罢,恕我打发这班百姓都打发不了呢。”说着,往前行去。有两个老百姓,撑着雨伞,跟在后头,代他挡雪;又有一顶小轿,跟在后头,缓缓的往前去了。后头围随的人,也不知多少,一般的都是手执了香,涕泪交流的,一会儿都渐渐跟随过去了。我暗想侣笙这个人真了不得!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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