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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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朱八十一瞪了他一眼,大声断喝,“许兄弟说得对,让开车墙,放鞑子进来。反正咱们自己早晚都要冲出去,何必不先放他们进来多杀几个?!”
“是!”徐洪三扯开嗓子回答了一声,撒腿跑向战兵千夫长吴二十二。朱八十一吸了口气,把心一横,将目光再度转向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许达,“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一起说出来!”
“末将请求,末将请求带一百名弟兄,从侧面绕过去,绕到鞑子的帅旗前,给他们致命一击!”许达知道即便敌军不像自己预料得那样很快就停止这一轮进攻,都督大人也不会治自己的罪了,却没有就此满足,将血肉模糊的双手抱在身前行了个礼,继续大声说道,“若是鞑子决定下马步战,必求一鼓作气将我等击溃。届时,其主帅身边未必能留下多少名护卫。末将请求效仿大人徐州之战中的壮举,带着一个百人队去炸了他的帅旗!”
“你,你想效仿我上一次的做法?”朱八十一再次愣住了,为许达的胆大,也为此人所想方法的简单,“我已经用过了一次,赵长史还把当时的情况写成了公告,张贴得到处都是!!”
“只要有效,就是好办法,无论用过多少次!”百夫长许达非常执拗,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回应。“只要帅旗一倒,都督这边趁势发起反击,鞑子必然全线崩溃!即便末将不能成功,亦可令鞑子对大伙这边的进攻放缓一些,给都督更多的时间组织反击!”
“鞑子吃过一次亏,不可能不在战场上多放斥候!”知道这样做许达将面临多大的风险,朱八十一将声音压低了些,犹豫着回应。
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百夫长有勇有谋,并且观察力非常强悍。激战中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被此人注意到了,并且一一牢记在心。这样的人才,在普遍不识字的红巾军中绝对罕见。如果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代名将。
朱八十一起了爱才之心,所以不愿意让对方轻易陷入死地。谁料百夫长许达却不领情,又拱了一下手,大声说道:“末将今日当众顶撞都督,按律当斩!若是都督采纳了末将之计,结果还是让鞑子攻到了都督帅旗前,末将亦当斩。混战当中,刀箭无眼,末将更不敢奢求能侥幸活到最后。既然早晚都是个死,都督何不让末将死得更值得些?若是侥幸得手,则末将死罪可赎,都督和弟兄们也得以脱离险境。此乃末将一念之私,请都督务必成全!”
“你,你。。。。。”朱八十一将杀猪刀插在地上,双手拉起百夫长许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对方的确当着所有弟兄的面顶撞了他,但是对方这份磊落之心,却令他说不出任何拒绝之词。
吴二十二带着战兵们从车墙附近撤了过来,在几个百夫长的帮助下,紧贴着帅旗重新整队。
冲到车墙前的阿速人明显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手中链锤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犹豫着晃了两个圈子,最后“轰”地一下,砸在了大伙身前的泥地中。
那些擎着骑弓的阿速人更是尴尬,想要松开弓弦,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目标。骑弓只有三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甭说射穿红巾军战兵身上的铠甲,在逆着山坡的情况下,就连飞到大伙脚下都成了问题。只能胡乱射出一箭,然后打着马跑远了。
见到此景,刚刚撤下来的战兵们立刻松了一口气,举起已经变了形的盾牌,冲着阿速骑兵大声起哄,“噢——!噢——!有种你跳进来,跳进来,老子在这里等你!跳进来,有种就跳进来!”
“都督!”百夫长许达对周围的哄闹声充耳不闻,又躬了下身子,大声催促。
“除了刚撤下来的战兵之外,一百个人,我随你挑。还需要什么,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朱八十一犹豫再三,艰难地做出决定。
许达的计策很冒险,弄不好就是白白出去送死!但如果自己努力创造机会的话,待阿速人下马冲进车墙之内,大伙一样要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先前护着火炮的那些大人的亲兵,请都派给末将。还有,甲寅队的掷弹兵,也请大人全交给末将。”许达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客气,听朱八十一答应了自己的请缨,立刻狮子大开口。
“可以!洪三,你把王十三、薛六子他们叫过来,让他们两个连同各自麾下的弟兄,从现在起,听从许队长指挥。”既然采纳了百夫长许达的建议,朱八十一就决定给与后者一切尽可能的支持,“大刘,把甲寅队补满兵员,也归许队长指挥。”
“是!”徐洪三和刘子云两个嫉妒地看了许达一眼,小跑着去执行命令。
“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说!”趁着阿速军还没来得及调整战术的时候,朱八十一继续追问。
“没有了!”百夫长许达想都不想,轻轻摇头,“大人给末将的,已经足够多。如果。。。。”
缓缓从腰间解下一个木制的腰牌,他双手捧起,郑重地交到朱八十一面前,“如果末将今天醉卧沙场,就请都督为末将收尸时,把这面腰牌改一个字。末将姓徐,双人徐,不是言午许。苏长史当日做腰牌时写错了,一直忘记给末将更正回来。”
第六十五章蓄势
“你叫徐达?!”朱八十一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没一头栽到地上。
眼前这个精壮的百夫长是当日追随他去炸兀剌不花的勇士之一,加入红巾军之前给人放牛为生。平素话不多,训练中表现也只是中等偏上。他一直跟弟兄们一道,大许、许大地叫着,谁料对方居然是姓徐,而不是许!并且极有可能是历史课本中朱大鹏少数几个能记住名字的元末豪杰之一!
“是末将的错!”站在他对面的徐达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讪讪地咧了下嘴,继续补充道:“是末将的错。末将说话口齿不清楚,苏长史登记名字时,估计是听岔了。后来发腰牌时,就稀里糊涂变成了言午许!末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急着去请他老人家更正!”
不是没什么大事,这个年代,人把祖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怎么会不是大事儿。只是他是个放牛出身的百夫长,而苏先生却是左军的长史,日理万机。所以说过之后,也没顾得上给他改回来,就这样一错便是三、四个月!
“我记住了,无论偷袭是否得手,你务必给我活着回来!”朱八十一本人,比他麾下那刚愎自用的苏长史平易得多,居然双手接过腰牌,郑重叮嘱。
无论此徐达是不是彼徐达,眼下他都没时间去弄清楚了。对于历史上那个抗元名将徐达,除了姓名和蒸鹅赐死的传闻之外,朱大鹏的记忆里一无所有!想核实,也无从核实得起!但是,就凭对方敢冒死去炸鞑子主将,就凭此人能在激战当中,清楚地记得元军扔了多少波链锤,射了多少波箭,就值得他将此人当作名将来对待。
他朱重九不是朱重八,虎躯震断了,也未必能让历史上的那些英豪纳头便拜。但是他可以自己培养,自己挖掘,自己打造一个不同于时代的文武班底。英雄莫问出身!假以时日,此徐达成就未必比另一个徐达低!
“如此,末将就去了!!”百夫长徐达感动地点点头,又给朱八十一行了个礼,转身大步走向刚刚奉命集结起来的将士,“诸位兄弟,徐某奉大都督之命,带领尔等去炸鞑子主帅。有胆怯者,尽管自行留下!徐某绝不会。。。。。。”
“黄老歪、黄大、黄二,你们爷仨把火炮都推到这里来!”带着嘉许的表情看了几眼正在做鼓舞士气的徐达,朱八十一也转过身,快步走向临时营地最高处。“弓箭手都过来帮忙推炮车,李子鱼带五十名掷弹兵留下保护火炮和掷弹机,其他掷弹兵原地拉开,按照所在的百人队,排成三排,彼此间相隔五步。长矛兵,手里有矛的辅兵,到掷弹兵身前列阵。刀盾手合并成一个百人队,到队伍最前排待命!连老黑,去管好你的大抬枪,待会儿即便用不上,也别让他落在鞑子手中。。。。。”
“是!”知道最后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众弟兄都按照他的吩咐,快速整理队形。沿着山坡,在临时营地内排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形。
一百出头刀盾手,两百出头长矛兵,三百七十多名掷弹兵,还有四百多名刚刚从鸡公车上拿出长矛的辅兵,再加上负责保护火炮并为黄家父子装填弹药的弓箭手,一千出头红巾将士,面对着山脚下两倍于己的敌军,缓缓举起手中兵器。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凤凰,在阳光下,缓缓张开了骄傲的火焰翅膀。
阿速人又上来了,毕竟是职业强盗,他们对阵前战术调整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发现红巾军主动放弃了车墙之后,很快就停止了没有意义的朝空地上投掷链球行为。重新在车墙左前方二百步远位置集结,然后以非常缓慢的步伐,向车墙正前方压了过来。
“红巾贼完了!”看到三百步外车墙后矛影晃动,赫厮阿速左军达鲁花赤赫厮悄悄松了一口气,笑着摇头。
这一仗,赢得实在有点艰难。
为了向车墙内的红巾军将士持续施加压力,他已经将身边备用的五个百人队也派上去了三个。如果在一刻钟内还未能砸烂红巾军的防线的话,将面临没有任何备用力量可派的尴尬局面。
好在那伙红巾贼先撑不住了,毕竟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虽然有红巾军中难得一见的勇将坐镇,也终究输在了韧性不足上。不知不觉间,在阿速左军达鲁花赤赫厮的心中,朱八十一已经从读过几本兵书的蟊贼,汉军将门之后,上升到了罕见的勇将级别。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还有继续向上飙升的趋势。
对付一名少见的勇将,当然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想到这儿,阿速左军达鲁花赤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个足以让他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命令,“通知秃鲁,让他把队伍停在距离敌军百步之外,保持对车墙内的威慑力。给副都指挥使朵儿黑下令,让他带着麾下的五个百人队,还有那三个右翼的弓箭手,立刻冲上去,打开车墙!!他麾下带的是生力军,没有理由放在别人后面!”
“是!”亲兵们大声答应着,用战鼓和彩旗,将最新命令传遍全军,“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发愁接下来该派哪支队伍上前接受红巾贼的垂死一搏的左千户秃鲁听到,立刻拉住了马头。转过身,冲着麾下所有人喊道:“停下,整顿队形,距车墙一百步内替朵儿黑大人掠阵!!”
“停下,停下,左千户有令,我等停在这里,替朵儿黑大人掠阵!”众亲兵闻听,铁青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策动坐骑,将这个英明体贴的命令以最快速度传了出去。
先前的战斗中,秃鲁指挥的左右两翼骑兵和后续派上来的三个援军百人队,伤亡也接近七百人,相当于总人数三分之一。完全是依赖严苛的军法和骨子里作为职业强盗的骄傲在苦撑。此刻听闻最后一击交给别人先来进行,将士们非但不觉得沮丧,反而一个个都把悬在嗓子眼儿出的心脏放回了肚子里。在马背上坐直身体,一边用靴底儿擦拭着弯刀,一边紧张地观起战来!
只见车墙正前方一百步左右,所有士兵都在副都指挥使朵儿黑的命令下,翻身跳到了地上。一只手拔出弯刀,另外一只手,则用力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这是一个标准的骑兵步战动作,牵在手里的坐骑,可以为骑兵驮着长枪、盾牌和弓箭等武器,以便随时替换。此外,战马的身体也可以充当肉盾来阻挡对方的羽箭漫射,为自己的主人创造躲避之机。
先前分散成簇的弓箭手们,则缓缓集结成排。汲取上次被车墙内怪异武器当靶子打的教训,他们彼此之间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车墙五十步的位置上,就重新分散成左右两部,给后面的骑兵让开最中央的通道。然后随着百夫长的一声令下,举起角弓,将随身携带的最后几支羽箭,一个不落地射向了红巾军的头顶。
“举——盾!”“摆——矛!”“低——头!”对于远距离射过来的普通羽箭,红巾军的各位百夫长经过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打击,已经总结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应对经验。纷纷扯开嗓子,抢在羽箭抵达之前,将对不同兵种的不同命令喊了出来。
挡在所有他前方的刀盾手立刻侧着身体,将盾牌举过了头顶。紧跟着,长矛手将矛举直,以左右四十五度角来回晃动。位置稍稍靠后的掷弹兵则低下头,用铁盔的顶部对准斜前方。
“叮叮当当”越过七十多步的远的羽箭,与盾牌、枪矛和盔甲相撞,发出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阿速弓箭手在此之前每人至少都开了十四、五次弓,手臂已经没有力气将弓臂再度拉到全满。射出的羽箭与盾牌、矛杆或者盔甲相撞,立刻软软地落在了地上。偶尔有一、两支撞大运般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