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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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略微抖动,吓了一跳。之前有人叫过她艾佛瑞特警官吗?或许在路口站岗时,曾被小学生这么叫过吧。一直到这周以前,那原本算是兼职警察最为重大的责任呢。
“艾佛瑞特警官!女士!拜托,女士!”
“闭嘴!”弗莱德·丹顿说。
芭比完全没理他。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语气会很正常,至少也只是有些阴沉而已,但此刻,他的声音听来却如此骇人。
“叫你丈夫验尸!尤其是帕金斯太太的!女士,他非得检尸不可!他们不会把尸体送到医院!
伦尼不会让他们——”
彼得·兰道夫大步走上前。芭比看见他自弗莱德·丹顿腰带间抽出一个东西,于是想用双手护住头部,只是,他的手臂实在重得抬不起来。
“你说够了吧,小子。”兰道夫说。他拿着防身喷雾,把手探进牢房铁栏,另一只手还紧握着枪柄不放。
牢房之中
13
骑到生锈的黑岭桥一半时,诺莉停下脚踏车,在原地看向远方的另一头。
“我们最好趁还有阳光的时候继续往前。”小乔说。
“我知道,可是你看那边。诺莉说,”用手一指。
在另一侧岸边,普雷斯提溪的溪水在穹顶降下前原本应该流经的地方,水位已快速下降,变成干涸的泥地。那里有四具鹿尸,一具公鹿,两具母鹿,还有一具是幼鹿的。四具尸体的体积都不小;它们一定在磨坊镇渡过了很棒的夏日时光,被喂得饱饱的。小乔可以看见成群苍蝇围绕在尸体旁,甚至听得见催眠般的嗡嗡声。要是在先前的正常时光中,这声音一定会被水声盖过。
“它们发生了什么事?”班尼问,“你觉得会是我们要找的那东西害的吗?”
“如果你说的是辐射的话,”小乔说,“我不认为会影响得那么快。”
“除非是很强的辐射。”诺莉不安地说。
小乔指向盖革计数器的指针:“或许吧,但这还不算很高。就算辐射值到了红色区域,我也不觉得会在三天内就让鹿那么大的动物死掉。”
班尼说:“那头公鹿断了一条腿,从这里就可以看得见。”
“我确定其中还有头母鹿断了两条腿,”诺莉说,用手遮住阳光。“前面那只。你看到弯的有多厉害吗?”
小乔觉得,那头母鹿看起来像是在死前试着做一些高难度的体操动作。
“我觉得它们是自杀的,”诺莉说,“应该就像老鼠之类的东西跳岸自尽一样。”
“女鼠。”班尼说。
“是‘旅’鼠,猪脑。”小乔说。
“它们是试着想逃离什么吗?”诺莉问,“是吗?”
两个男孩都没回答。此刻,他们看起来都比上周还年轻,就像孩子被迫听了过于恐怖的鬼故事一样。他们三人站在各自的脚踏车旁看向死鹿,耳边围绕苍蝇那催眠般的嗡嗡声响。
“继续前进?”小乔问。
“我想我们必须这么做不可。”诺莉说。她的腿往后一挥,踢起停车杆,跨坐在脚踏车上。
“说得对。”小乔说着,骑上了他的脚踏车。
“唉呀呀,”班尼说,“你们又把我拉进了另一个严重的烂摊子里。”
“啊?”
“算了,”班尼说,“走吧,我的好兄弟,上路吧。”
在桥的另一侧,他们这才发现那四头鹿的腿全断了。其中那头幼鹿还撞碎了头盖骨,或许是在跳下来时,撞上了先前被溪水遮盖住的大石头吧。
“再试试看盖革计数器。”小乔说。
诺莉开启开关。这回指针只比“+75”略低一些。
牢房之中
14
彼得·兰道夫从公爵帕金斯的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台老旧的磁带式录音机,在测试过后,发现电池还有电。小詹·伦尼走进来时,兰道夫按下录音键,把这台索尼的小型录音机放在桌子角落,让这个年轻人可以看得见它。
小詹先前的头痛,此刻已转为头部左侧的闷沉声响。他先前与父亲已经讨论过了,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自己足够冷静。
“这就跟垒球一样,”老詹说,“只是个形式罢了。”
的确就是这样。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孩子?”兰道夫问,在办公桌后方的旋转椅上左右晃动。他清掉帕金斯所有的私人物品,放在房间另一侧的档案柜中。
如今,随着布兰达已死,他觉得自己大可把那些东西当成垃圾直接丢掉。没什么近亲,也就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来。
“呃,”小詹说,“我又回去117号公路巡逻——从头到尾都错过了超市的事件——”
“那是你的运气,”兰道夫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说粗话,我会说那根本是件鸡巴事。咖啡?”
“谢谢,不用了,长官。我很容易偏头痛,咖啡会使情况更严重。”
“反正也是个坏习惯。没抽烟坏,但也不好。
你知道我在受洗前本来有抽烟的习惯吗?”
“不知道,长官,我还真的不知道。”小詹希望这个白痴能停止这些废话,让他能把故事说完,尽早离开这里。
“嗯,是莱斯特·科金斯帮我施洗礼的。”
兰道夫把双手放在胸前,“全身都浸在普雷斯提溪里,就这么把心献给了耶稣。我不像有些人虔诚到经常去做礼拜,也肯定不像你爸那么虔诚。
不过呢,科金斯牧师是个好人。”兰道夫摇摇头,“戴尔·芭芭拉真是没天良,还老是装出一副自己很有良心的模样。”
“没错,长官。”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我用喷雾整了他一次,这在他之后会遇到的事情里,只能算是小小的预付款而已。所以,你又回去巡逻,然后呢?”
“我记得好像有人告诉我,说看见安琪的车还在车库里。你知道的,当然是麦卡因家的车库。”
“谁告诉你的?”
“弗兰克?”小詹揉了揉太阳穴,“我想应该是弗兰克吧。”
“继续。”
“总之,我从车库的窗子往里看,她的车的确停在里面。我走到门口按电铃,但没人应答,我有点担心,所以又绕到后头,闻到了……一股味道。”
兰道夫同情地点点头:“基本上,只要跟着鼻子就对了。这是很好的办案方式,孩子。”
小詹打量着兰道夫,纳闷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刻意想套话。但警长的眼神只有坦率的钦佩而已。小詹发现,他父亲或许真找到了一个好帮手(其实他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帮凶),而且,甚至比安迪·桑德斯还蠢。他原本还以为这根本不可能。
“继续,把话说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也全都一样。”
“是,长官。基本上就跟你说的一样。后门没上锁,于是我循着味道,去了储藏室那里。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发现了什么。”
“接着你就看见军籍牌了?”
“对。不对,是类似的东西。我看见安琪手上握着什么东西……上头附着链子……但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而且也不想碰任何东西。”小詹谦虚地望向下方,“我知道自己只是个菜鸟而已。”
“干得好,”兰道夫说,“非常聪明。你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从州总检察长办公处找来一整队鉴识小组——可以完全逮到芭芭拉的把柄——但现在并非正常情况。不过我得说,我们的证据已经够了。只有傻瓜才会忘了自己的军籍牌。”
“我用手机打给我父亲。因为根据无线电通讯来看,我想你应该忙得很——”
“忙?”兰道夫翻了个白眼,“孩子,那可不只是忙。你打给你爸是正确的决定,毕竟他是镇公所的成员。”
“爸联络了两名警官,分别是弗莱德·丹顿与杰姬·威廷顿,接着他们便抵达了麦卡因家。
琳达·艾佛瑞特在弗莱德拍摄犯罪现场相片的时候抵达现场。接着斯图亚特·鲍伊和他弟也开着灵车到了。我爸觉得这么做比较好,毕竟,医院那边因为暴动的事情忙翻了。”
兰道夫点了点头:“就是这样。让医院帮助活着的人,同时让死者有地方可去。是谁发现军籍牌的?”
“杰姬。她用铅笔拨开安琪的手指,军籍牌就这么掉到地上。弗莱德拍下了过程中的相片。”
“这对审讯很有帮助,”兰道夫说,“要是穹顶不消失的话,我们只能靠自己处理这件案子。
但一切不成问题。你也知道《圣经》是怎么说的:只要有信心,我们连山都可以移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孩子?”
“中午左右。”在我花了一点时间与女友们道别之后。
“你马上就联络你父亲了?”
“没有马上。”小詹一脸真诚地看着兰道夫,“我忍不住先到外面吐了一通。他们被打得太惨了,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种情况。”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叹息声中加入一个微微颤抖。
录音机可能录不到那个颤抖,但兰道夫一定会印象深刻。“当我吐完以后,才打电话给我爸。”
“好,我想这样就够了。”没有其他关于时间顺序,或是他那趟“晨间巡逻”的问题;甚至没叫小詹写份报告(不过这是件好事,这几天若是要他写东西,肯定会让他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兰道夫俯身关掉录音机。“谢谢,小詹。接下来你要先回去休息吗?回家休息好了,你看起来很累。”
“我想留在这里看你审讯芭芭拉,长官。”
“呃,别担心自己会错过这场好戏。我们会给他二十四小时,让他实际感受一下担惊受怕的滋味。这是你爸的点子,棒极了。我们会在明天下午或晚上审讯他,我向你保证,到时你可以在场参与。我们要养足精神,好好地审讯他。”
“是,长官。太好了。”
“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绝不,长官。”
“这得感谢穹顶,至少我们不用把他转交到郡警署那里。”兰道夫充满热情地看着小詹,“孩子,这可真是‘这里事这里毕’的实际案例啊。”
小詹不知道该回答“是,长官”“不,或长官”,因为他根本听不懂这个办公桌后头的白痴到底在说些什么。
兰道夫就这么热情洋溢地看了小詹好一会儿,仿佛是在让自己确认,他们都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接着才拍了个手,站起身来。“回家吧,小詹。
你一定有点害怕。”
“是,长官,的确如此。你说得对,我想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科金斯牧师帮我洗礼时,我的口袋里还放了包烟,”兰道夫以一种呵护般的口吻回忆。他用一只手搂着小詹的肩,与他一同走到门口。小詹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情,但心里却在对那只沉重的手臂尖叫,感觉就像系了一条肉做的领带似的。“当然,那些烟全毁了。不过,从此我再也没买过任何一包烟。上帝的亲生子把我从恶魔的烟草里拯救出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恩典啊?”
“太神奇了。”小詹随口应付。
“当然,布兰达和安琪会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这很正常——一个是镇上的名人,一个则是本来还有大把光阴可以挥霍的年轻女孩——不过科金斯牧师也有他的支持者,这还不包括那群为数众多的信徒呢。”
小詹可以从左眼看见兰道夫那只手指粗短的手,不禁纳闷起来,要是他突然转头咬他手指,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他还能把其中一根手指咬断,吐在地板上。
“别忘了小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这话的确起了作用。兰道夫把手从他肩膀上放下,看起来像是被雷击到一样。小詹发现,他根本忘了小桃的事。
“喔,天啊,”兰道夫说,“小桃。有人联络安迪,告诉他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长官。”
“你爸爸应该打过电话吧?”
“他一直都忙得很。”
这是真的。老詹一直待在家里的书房,写着星期四晚上镇民大会用的演讲稿。他要说服镇民,投票让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在这段危机期间拥有紧急状况的执政权。
“我最好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兰道夫说,”“不过或许该先祈祷一下。你要跟我一起跪下祷告吗?孩子?”
小詹宁可把打火机油洒在他裤子上,一把烧掉他的睾丸,但却没说出口。“自己一个人对上帝说话,这样会更清楚地听见他的回答。我爸总是这么说。”
“说得对,孩子。这是个好建议。”
在兰道夫再度开口前,小詹便赶紧离开办公室,走出警察局。他走路回家,心情沉重,哀悼着失去女友的事,纳闷自己是否还能找到另一个女友。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穹顶之下,什么都有可能。
牢房之中
15
彼得·兰道夫的确尝试了祈祷,但心里实在乱得很。更何况,天助自助者,他不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