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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穹顶之下-第65章

小说: 穹顶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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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来过。
  迹象如此细微,让他刚开始时还找不出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先是闭上双眼,接着睁开,扫视结合厨房功能的客厅,试着看清楚每样东西。他原本打算留下来的书全在书柜上,没有移动过的迹象,椅子也在原来的位置,一把位于电灯下方,另一把位于屋子唯一的窗户旁,让他可以看见巷弄内的景色。咖啡杯与吐司盘仍放在水槽旁的滤水盘上。
  接着,他找到了症结点,就像有时你得不让自己刻意去找,才能找到那个东西一样。问题出在地毯上,让他忆起了那条“非林赛”地毯的事。
  那条“非林赛”地毯约五英尺长、两英尺宽,上头有重复出现的蓝、红、棕三色菱形图案。地毯是在巴格达买的,不过一名他信任的伊拉克警察保证说,毯子是库尔德制造的。“很古老,很漂亮。”那个警察说。他的名字叫做拉蒂夫·阿卜杜拉一哈利克·哈山,是个好士兵。“像土耳其的,但不是、不是、不是。”他露出笑容,牙齿洁白。一周后,一颗狙击手的子弹射进拉蒂夫·阿卜杜拉一哈利克·哈山的脑袋,从后脑勺直接穿出。
  “不是土耳其,是伊拉克!”
  地毯商穿着一件黄色 T 恤,上头写着:别对拉蒂夫听他说了几句话,我开枪,我只是个钢琴师。
  点点头,两人一同笑了起来。那商人做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美国式自渎手势,让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他在说什么?”芭比当时这么问。
  “他说美国参议员买了五条这种地毯。林赛·格雷厄姆'1'。五条地毯,五百美金。五百美金,曾是假的,给记者看的。私下给了更多。但参议员的地毯全都是假的。对、对、对。这条不是假的,是真的。我,拉蒂夫·哈山,告诉你,芭比。不是林赛·格雷厄姆的地毯。”

    '1'林赛·格雷厄姆(LindsayGraham),美国参议员。

  拉蒂夫举起了手,而芭比则跟他击了个掌。
  那是个美好的一天,虽然热,但却很棒。他花两百美金买了那条地毯与一台全区 DVD 播放器。
  “非林赛”是他的伊拉克纪念品,所以从来没踩在上头,总会刻意绕过。他在离开磨坊镇时,打算把这条地毯留在这里——他猜,或许在他内心深处,觉得这样就可以把那些伊拉克的回忆顺便留在磨坊镇里。只是,他最后还是无法如愿。无论你走到哪里,自己始终都在。在这个时代,这的确是伟大的禅理。
  于二〇〇七年四月及八月短暂于伊拉克当地处理被拘留者的相关法律问题。
  他从来不曾踩在上头,他对这点有些迷信,总是绕道而行,仿佛只要一踩上去,就会启动华盛顿特区的计算机,接着发现自己又回到巴格达或他妈的费卢杰那里。但有某个人踩了上去。“非林赛”被弄乱,起了一些皱折,位置也歪了点。
  他今早出门时,这条地毯还是平整的,现在回忆起来,仿佛已经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
  他走进卧室。被单还是一样整齐,但有人闯进来的感觉却同样强烈。是因为仍留在这里的汗味,还是心理上的影响?芭比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发现原本应该在最上面的褪色牛仔裤,现在跑到了最下面。
  那几条卡其短裤也是。他收起裤子时,拉链是拉上的,但现在拉链却打开了。
  他立即打开第二个抽屉检查袜子。才不过五秒,他便确认自己的军籍牌不见了。他并不意外。
  不,一点也不。
  他抓起原本同样打算留在这里的抛弃式手机,回到客厅。塔克镇与切斯特镇的合并电话簿就放在门口旁边的桌子上,电话簿很薄,几乎只能算是本小册子。他翻着电话簿,但也没真的期待能从上头找到号码。警察局警长可没必要在上头列出自己的家用电话号码。
  只是,在这种小镇里,的确有这种可能存在。
  虽然并不醒目,但至少这个小镇就是这样没错:莫兰街28号,霍华德与布兰达·帕金斯家。虽然时间已过午夜,但芭比仍毫不犹豫地拨了那个电话号码。他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他有个念头,同时觉得有什么事情可能很快就会发生。

感应
  4
  她的电话响起。一定是霍伊打电话回来,说自己会晚点回家,然后叫她锁上门窗,自己先上床睡——她又再度被惊觉霍伊已死的感觉所包围,就像巫毒娃娃带来的不好信息一样。她不知道有谁会在——她看了看手表——午夜十二点二十分这种时候打给她,但绝对不是霍伊。
  她痛苦地坐起身,揉了揉脖子,暗骂自己竟然会在沙发上睡着,也顺便暗骂了那个挑错时间吵醒她的人,竟然就这么唤醒了那个才刚出现没几天的特殊而痛苦的感受。
  然后,她想到有人会这么晚打来的原因只有一种:穹顶消失,或是被打破了。她的小腿撞到了咖啡桌,力道重得让桌上的文件发出声响,接着一拐一拐地走到霍伊椅子旁的电话那里(她看向那张空椅时,再度感到一阵心痛),拿起话筒:“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是戴尔·芭芭拉。”
  “芭比!打破了吗?打破穹顶了吗?”
  “没有。我希望我是为了这件事打来的,可惜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现在都快晚上十二点半了!”
  “你说你的丈夫在调查老詹·伦尼的事。”
  布兰达安静了一会儿,这才领悟了这通电话的重点。她把手掌放在喉咙旁,也就是霍伊最后一次轻抚她的地方。“对,不过我也告诉过你,他没有绝对的——”
  “我记得你说过什么,”芭比告诉她,“你得听我说,布兰达,好吗?你醒了吗?”
  “现在醒了。”
  “你丈夫有记录吗?”
  “有,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我打印出来了。”
  她看向那堆咖啡桌上摊开的“维达”文件。
  “好极了,我要你明天早上把打印出来的资料装进信封,拿给茱莉亚·沙姆韦,叫她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如果她有保险柜的话,能放在里头最好。要是她没有的话,像是现金保险箱或可以上锁的文件柜也行。记得告诉她,要是你、我,或是我们两个一同发生什么事的话,马上打开来看。”
  “你吓到我了。”
  “除非发生我说的那种情况,否则她绝对不能打开文件看。要是你这么说的话,她会照做吗?
  我觉得应该会。”
  “当然会,但为什么不能给她看?”
  “因为,要是本地报纸编辑知道你丈夫在追查老詹哪些事,而老詹也知道她看过的话,那我们的后路就断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懂了……”她发现自己很希望此时霍伊也在,可以在午夜时分陪她好好聊聊。
  “我曾经说过,要是导弹没用的话,我可能今天就会被逮捕起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当然。”
  “好吧,我还没被抓。那个该死的胖子知道该怎么等待时机,但他不会等太久。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明天就会发生——我是指今天晚一点。要是事情真的发生,你也不能用威胁要把你丈夫查到的事公之于世的方式制止他。”
  “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罪名逮捕你?”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在店里偷东西。要是我进了监狱的话,八成会出什么岔子。我在伊拉克时,这种事见多了。”
  “这太疯狂了。”这就与她有时做噩梦会感受到的那股真实的恐惧感一样。
  “仔细想想,布兰达。伦尼需要遮掩某些事,所以需要代罪羔羊,而新上任的警察局警长则在他的掌控之下。所有条件全都到位了。”
  “不管怎样,我原本就打算去找他,”布兰达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带着茱莉亚一起去。”
  “别找茱莉亚,”他说,“但也别一个人去。”
  “你真的认为他会——”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除了茱莉亚以外,还有你信得过的人吗?”
  她想起下午火势差不多快被扑灭时,她站在小婊路旁,虽然仍处于悲痛的情绪中,但由于内啡肽分泌之故,感到心情愉快的事。当时罗密欧·波比说,她至少也该出来竞选消防局局长。
  “罗密欧·波比。”她说。
  “好,那就是他了。”
  “我该告诉他霍伊查到的——”
  “不要,”芭比说,“他只是保险措施而已。
  你还有另一个保险措施得做,就是把你丈夫的笔记本电脑锁起来。”
  “好吧……但要是我把计算机锁上,又把打印出来的资料交给茱莉亚,我该拿什么东西给老詹看?我想我可以再印一份——”
  “别这么做。让他知道有这件事就够了。至少现在如此。让他敬畏是一回事,但要是把他吓坏了,就会使他变得完全无法预测。布兰达,你相信他的确干了什么肮脏事吗?”
  她毫不犹豫地说:“全心相信。”因为霍伊也信——对我来说,这理由已经够充分了。
  “你还记得文件里的内容吗?”
  “里头没有确切的金额,也没有他们使用的所有银行名字,不过已经够了。”
  “他会相信你的,”芭比说,“不管你有没有带着另一份打印文件,他都会信的。”

感应
  5
  布兰达把“维达”文件放进牛皮信封,并在上头打了茱莉亚的名字。她把信封放在餐桌上,接着走进霍伊的书房,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放进保险箱。保险箱不大,让她只得把那台苹果计算机立起来,但不管怎样,最后还是放进去了。最后,她不只设定了一道密码,而是设定了两道之多,正如她死去的丈夫教她的一样。当她设定密码时,电灯暗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直觉认定之所以会停电,全是因为自己多设了一道密码害的。
  接着,她才意识到发电机的燃料又用完了。

感应
  6
  小詹在星期二早上六点五分进门时,苍白的脸上满是胡楂,头发像稻草一样凌乱;至于老詹,则穿着一件大小像是船帆的白色睡衣坐在餐桌前,喝着一罐可乐。
  小詹朝那罐可乐点了点头:“美好的一天就从丰盛的早餐开始。”
  老詹举起罐子,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没咖啡了。嗯,应该说还有,只是没电了。发电机的燃料用完了。你要喝一罐吗?可乐还挺冰的,想喝可以自己拿。”
  小詹打开冰箱,凝视着黑暗的冰箱内部。“也就是说你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拿到丙烷?我应该这么想吗?”
  老詹被这话稍微吓了一跳,接着放松下来。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问题,并不代表小詹知道了些这是心中有鬼,什么。自己吓自己,老詹提醒自己。
  “倒不如说,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做的话,显然也太不精明了。”
  “嗯。”
  小詹关上冰箱门,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老爸,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好让老詹有所误解)。
  我们这一家全杀过人,竟然还能这么站在同一阵线,小詹想,至少现在如此,至于之后嘛……
  “精明。”他说。
  老詹点头,看着他那一大清早就喝可乐、吃牛肉条的儿子。
  他没问你到哪里去了?也没问你究竟怎么了?就算无情的曙光照亮了整间厨房,他明知发生过什么事,却也还是连问都没问。他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些尸体。不只一具,对不对?”
  “对。”小詹咬了一大口牛肉条,用可乐冲进胃里。厨房里有种古怪的寂静,没有冰箱嗡嗡作响,也没有咖啡机的汩汩流动。
  “所有尸体都能算在芭芭拉先生账上?”
  “对,全部。”又咬一口,吞下去。小詹从容地看着他,一面揉着左太阳穴。
  “你有办法在今天中午左右,合情合理地发现那些尸体吗?”
  “没问题。”
  “还有指向我们那位芭芭拉先生的证据?”
  “有。”小詹微笑,“那可是个很棒的证据。”
  “今天早上就别去警察局了,儿子。”
  “我好多了,”小詹说,“要是不去的话,事情反而不太对劲。再说,我不累。我睡了一下,跟……”他摇了摇头,“总之睡了。”
  老詹同样没问你跟谁一起过夜?这个问题,比起他的儿子跟谁鬼混,还有更值得他关心的事;再说,他也十分庆幸,自己的儿子没跟他那群朋友跑到莫顿路那辆破烂拖车里,干出那些下流勾当。跟那种女人做那档事,肯定是染上某些疾病的绝佳途径。
  他早就病了,一个声音在老詹脑中喃喃说着,听起来像是他那已然离世的妻子,看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了。
  那声音或许说得没错,但今天早上,他有比小詹·伦尼饮食不正常这种小事更值得关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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