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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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无依无靠,祖父和父亲收留他,给他一份闲差做,有个吃饭的活,他倒好,倚老卖老,一张嘴还臭不可闻,父亲和兄长都厌恶他,我嘛天生好心,并不曾在吃食上亏待过他。他一直嚷着要拿命来报答我,可巧机会就来了。”
李茂嘘然一叹,苏卿道:“休要为他感慨,他有今天,只怪当年错走了一步路,他不该随我曾祖父解甲归田,他的光荣在疆场,马革裹尸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属。”
二人同时沉默了起来,窗外屋漏声清晰地传来,终于李茂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用手指在苏卿的细腰上一滑,苏卿回转身来,双眸朦胧已含醉意。
“抱我。”苏卿柔声祈求道。
李茂抱起了妻子,走向隔壁房间,那里小茹已经准备了一只硕大的浴桶,水温刚刚好。
第132章 剿匪
一队队甲士迈着雄壮的步伐,行出孤山镇北门,沿着新开凿的商道迤逦向东北而行。
李茂顶盔贯甲,披着能防御流矢侵袭的鹅绒编银丝披风,骑在一匹外形一般,实则神骏异常的青海马上,马是一等一的好马,身上的鳞甲刚刚经过翻新,配以苏卿亲手缝制的衬里,穿在身上十分熨帖,就是新订做的头盔稍显得有些大,不过在里面衬了一层软布后扣在头上也凑活着能用,问题是这个近二十斤的大家伙顶在头上,着实有些不大舒服。
李茂的前后左右簇拥着五十名甲士,这是镇扼使卫队,队头摩岢神通,此刻顶盔贯甲,骑在一匹突厥马上煞是威风,给他当助手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名叫袁同,为人长的十分粗壮,面相却似不大精明。卫士中跟随李茂最紧的有两个人,秦墨和归芝生。
秦墨就是青墨,归芝生则是苏卿引荐给李茂的毛太公的真名,他本姓归,至于为何被人称之为毛太公,却是一个未解之谜,李茂并不好猜谜解谜,也就没有细问,这老儿现在披挂着一副军官甲胄,手提一杆青龙偃月刀,骑着一头黝黑发亮的西域马。
苏卿说这老儿擅使六十八斤重的大铁锥,旧日在京西,凭着一对铁锥杀的吐蕃人丢盔卸甲,得了个“矮雷公”的美名,李茂却不大相信他能耍的起六十八斤重的大铁锥,就授意给他打造兵器的营造将陈兰改下斤两。陈兰听青墨说李茂对这老儿不大满意,一时会错了意,就指示工匠悄悄地把大铁锥的分量增加了二十斤,变成了八十八斤。
毛太公望了眼新打造的一对大铁锥,赤目圆瞪,一言不发。陈兰促狭地问他斤两是否合手,要不要再增添个一二十斤,这老儿勃然大怒道:“谁让你们弄这个大杀器给老子?老子如今是去剿匪,不是去杀吐蕃,这玩意好是好,就是杀性太重,一椎下去得有多少冤死的亡魂?嗯?你们须知他们跟寇边的吐蕃人不同,他们本是我大唐的子民,一时糊涂犯了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岂可赶尽杀绝?嗯?”骂完陈兰,老儿说:“给老子打一口青龙偃月刀,八斤就够了。”
青龙偃月刀在军中不算是稀罕物,但重量多在二三十斤,打一口重仅八斤,又能上阵杀敌的青龙偃月刀却是个技术活,营里的几位老工匠都不敢接,陈兰请示李茂后,特意从兖州请了一位匠人过来,花了六十贯钱才打成了一口重八斤八两的青龙偃月刀。
老儿看了甚是欢喜,当众耍了一趟,刀法笨拙,毫无章法可言,中途还闪了下腰。
李茂深恐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把他留作贴身卫士,又嘱咐青墨和摩岢神通务必用心照料他老人家,切莫一上战场就壮烈了。
天下马分作八等,曰青海马,西域马,草原马(突厥马),林中马(契丹马),河北马、淮西马、蜀马、南马(矮马)。
孤山镇装备的马匹绝大部分是河北马,只有少部分例外。李茂所乘的青海马是节度使李师古所赠,摩岢神通的突厥马是苏卿从洛阳带回来送给李茂的礼物,被李茂转赠给了摩岢神通。其余大将若要骑好马只得自己出资购买,作为一项福利,李茂规定凡官兵自己购置战马的,由军院补贴三分之一的费用,在这一举措的刺激下,清海军的战马暴增了两倍,达到九十八匹。
归芝生年纪虽大,身份却只是一名卫士,论制只能配坐河北马,他嫌河北马太次,死活不肯要,逼着苏卿花大价钱从徐州给他买了匹西域马才罢休。
李茂望了眼他手中那口造型古怪、重量轻的有些夸张的大刀,心里只剩苦笑了。
大军出征之日,李茂心里七上八下,他从未指挥过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种挥手千军万马出动的感觉,既让他兴奋又倍感紧张。
毛太公一眼就看穿了李茂心底的不自信,嘿然冷笑道:“怕个瓜嘛,上阵杀敌最简单不过了,只要你小子够种,俺保管你有胜无败。”青墨咳嗽了一声,道:“太公,你嘴巴尊重点,三军将士面前你让主将没面子,主将就要让你没脑袋。”
青墨对毛太公早就看不惯了,不过他挺怵这老小子,此番壮着胆子当面呵斥毛太公,心里却是直敲鼓,业已做好了挨打受骂的准备,孰料毛太公却是哈哈大笑,拱手抱拳向李茂赔礼道:“是俺失礼了,请将军恕罪。”老儿主动认错,这还是第一次,李茂忙道:“无妨。”
盘踞在孤山镇和郓州之间的成气候的匪盗有五处,分别是盘踞在成武县境内油达山上的朱麻子,濮州雷泽县境内叶硕渡的祝九和大小埔山的裴家兄弟,范县境内郭家庄的郭良和金猴关的李忠。其中金猴关的李忠原是军中卑将,因为缉捕盗贼不力,被上官责打,心怀不忿,这才夺了金猴关为寇。
李茂与诸将商议道:“李忠此人可以争取,将他稳住,即可牵制郭家庄,则五股贼寇已去其二,油达山的朱麻子是个杀猪匠,有勇无谋,宜出奇兵摸上山捆了他,叶硕渡、大小埔山都是硬仗,诸将要做好啃硬骨头的准备。”
李茂说完,副使张琦出班来,黑着脸道:“宣主将令:前锋右十将殷著听令,命尔挑选三十名壮士,备齐刀弓绳索,今日出发,三内日捆朱麻子来见,违令及迟误者斩。”殷著出班应诺,接了令签。
殷著昔日在军院议事厅被李茂踢断了两根肋骨,一直在家养伤,没有机会参与尚何来的叛乱,事后他又悔又怕,以为李茂必不肯用他,准备随段赢崖去郓州做寓公,不想李茂并不计较以前的过节,而是亲自登门请他出山相助,并破格提拔他为右十将。殷著由一个子将而直接升任主将,感激涕零,他本是个直肠汉子,李茂如此待他,他便存了以死报效之心,此番出征,他主动请缨担当开路先锋。
“左营统军李昹听命,你部斜出中军东南四十里,与中军建构犄角之势,掩护后方辎重。遇敌以退敌为主,无令不得擅自追击。违令及迟误者斩!”
“右营主将陈万春听命,你部于今日午后未时前出高庄,经泥石河古道,向东北迂回,明日占领金庄,警戒叶硕渡方向。违令及迟误者斩!”
“营造将陈兰、水军薛老将听令,命你二人十八日前将指定粮草运送至指定地点与行营军料院交割。令及迟误者斩!“
李昹、陈万春、陈兰、薛老将等人皆出班领命。张琦宣布完李茂的部署,又有都虞侯李英昙重申奖惩,最后李茂发言总结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以民脂民膏供养尔等,目下就是为国家出力,为百姓除害之时。我辈将士应当奋勇杀敌,上报君王长官赏拔之恩,下酬黎民百姓供养之情,效死疆场,马革裹尸。”又道:“我辈将士生于卑贱,不在疆场上觅功勋,何得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与其一世碌碌无为,哪如趁此良机建一番功勋,干一番事业?今日你我同舟共济,共赴艰难,明日凯歌高唱,同享荣华富贵!”
升厅命将前,李茂已将各处望白探听到的军情综合分析后,向诸将吹了风,此番剿匪任务繁重,但难度并不算大,匪徒人数众多,却互不统属,多是乌合之众,只要官军意志坚定,稳扎稳打,取胜大有希望。
这番演说很有些鼓动性,诸将情绪高涨,散厅之后不待催促,便各自领命出营,这是李茂亲自主持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为此他足足筹备了三天。在策略部署上他深入地征求了参军郑孝章的意见,青墨说的不错,郑孝章的确有大将之才,虽然所言之物多停留在理论层面,却常能给李茂以有益的启发,李茂断定只要稍加磨练,郑孝章定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站在望楼上目送各军依次出营,李茂的心宁定了一些,从前期侦察情况来看,对手的实力并不强大,只要策略对口,稳步推进,取胜大有希望。李昹、陈万春、马和东、陈兰、张琦、夏纯、殷著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将,指挥这种小规模战役还是可以胜任的,在具体的战斗部署上,李茂尽量尊重他的意见,不以自己是长官就横加干涉,不以自己读了几部兵书就乱指挥。而对李昹、陈万春这些老将来说,李茂肯放手让他们统军,心里虽倍感压力,却也有被赏识和信任的快感。
他们没有听从小人谗言,在背后搞李茂的小动作,李茂这是第一次统帅大军出征,这一点李师古是知道的,孤山镇的仗打的好不好,责任最终要李茂来承担,但以此手段算计李茂难免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打了败仗李茂固然要去郓州领罪,但节度使李师古又岂会重用一个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将领?
李茂说的对现在他们同坐一条船,是同舟共济,还是内讧翻船,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第133章 旗开得胜
第一次军事会议结束后,李昹和陈万春对李茂的印象有了一些改变,当初他们以为李茂只是一个头脑灵活,善于巴结上司,敢做官会做官的官油子,这种人可以做高阶军官,却没有真实本领,干事不行,玩人却是把好手。但通过这次军事会议,二人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李茂或许对具体军事部署不太精通,但他对整体军事行动的把握却十分精确到位。
他比所有人都重视战前情报的收集,不仅大量派斥候侦察,还派遣望白混入盗匪盘踞的山寨集镇,就近收集情报,这些望白大部都是孤山镇里的流民地痞,他们熟悉地方的风土人情,走村过乡,目标比军中斥候要小的多,更不容易被敌人识破,他们收集情报的手段多种多样,内容也十分繁杂,所得到的情报更贴近真实,更具有价值。
同时李茂对具体情报的分析也令二人刮目相看,他能从叶硕渡粮价的涨落分析出祝九正在大量囤积粮草,做固守的准备,他能从郭家庄郭良去医馆买跌打药的次数,分析出郭良惧内,在家常挨打。当初李昹和陈万春都认为李茂能得出这些结论是他身边那个脾气古怪的红眼老头出的主意,此后经过试探,他们才弄清那个赤目白发老头其实更擅长的是满嘴跑马,虽然在军中厮混多年,却连最基本的排兵布阵都还懵懂无知。
除这个人外,李茂身边并无一个堪称将才的人,至于参军郑孝章,坊间传言他有大将之才,但实情是此人从未在军旅呆过,更别说统军出征,他的所谓知兵只是纸上谈兵,坐而论道,夸夸其谈行,真要他参赞计划,他是什么也拿不出。
说到底他跟赤目白发老翁一样都是善打嘴仗的“将才”,由此李昹和陈万春推断李茂现下表现出来的才能是他本人所具备的无疑。
“于将军的眼光果然毒辣,当初怎么就一眼看出他是个将才。”这个发现让李昹兴奋之余,又有些失落,论资历他远胜过李茂,在清海军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头,正当他为此苦恼不已时,可巧清海军就被郓州收编了,有了淄青十二州这个大舞台,他的人生重新焕发了希望。他自信凭自己的能力将来十之八九还有机会往上走。李茂出任镇扼使,他并不感到奇怪,李茂是赵和德的人,赵和德已被证实是李师古安插在孤山镇的暗桩,孤山镇出了这样的变乱,李师古怎么可能不任用自己信任的人做个过渡?
等三军安定后,李茂的使命就算完成,以他的功劳本该再往上升一级,至少应该调他到更适合的位置上去,毕竟让一个不懂兵的人来统兵不是长久之计。
李茂若走,孤山镇里资历最老的就是他,在于化隆时代,他的立场向来很中性,在尚何来叛乱时他也一直保持中立,李茂杀了尚何来后,他第一时间站出来应和,正是他的力挺李茂才能稳住局势。他做的这些李师古一定是能看到的,否则就不会加自己散都虞侯的头衔,以自己的实力、资历和功劳,在李茂走后接掌孤山镇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现在,李昹悲哀地发现,李茂原来是个将才,只是缺乏经验和战火的锤炼不被人发觉罢了。果然如此,李师古会不会给他一个锤炼的机会呢,很有可能。这个意外发现就像是一堵高墙忽然遮蔽了李昹满眼的春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