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蒸之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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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人还有个弟子就是秦国太医令李醯(音兮),他因为嫉妒师傅的医术,派人刺杀了扁鹊。而那个时候正在秦越人身边学医的任难侥幸逃过一劫。他后来就逃到了宋国,做了大司马昌的门客。
所谓名师出高徒,他的医术也相当不凡,在宋国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位名医为少年“望、闻、问、切”了之后,微笑着安慰了病人几句,只说让公子起安心调养就是。
可是他告退出来的时候却向着徐识使了个眼色。徐仲博见状,也跟他走了出来。
这两人乃是故交,一位是技艺精湛的名医,一个是学识渊博的方士,在宋国的地位还相差不多,成为朋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出来,徐识就有些心急地问道:“子艰兄,公子究竟如何?”
任难叹了一口气,说道:“区区行医也有数十年,公子这病……却看不透啊。要是家师还在那就好了。”
徐识一听大惊失色,自己老友都把亡故的老师给抬出来了,看来公子起这身体状况大大的不妙。他连忙追问了下去。
任名医也不隐瞒地坦然相告,他原来认为公子起中了落魂之咒,那么魂魄自然有所损伤。人变得倦怠一些,迟钝一些,甚至痴傻一些,那也不是不可理解之事。
可是少年的状况却恰恰相反。虽然在问话的时候,公子起说话口齿不清,词句还颠三倒四,不过条理非常分明,情绪也很亢奋,眼神更是灵动,哪有一点魂魄受损的迹象。
这原本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现在少年的躯壳之中盘踞着的灵魂太过强大,太过暴烈。即使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也不是小小凡人的躯壳可以容纳的。
实际上,公子起自己认为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让灵体融合就能走上强者之路,这未免有点太过乐观了。
灵魂过于强大实在也不是一件好事。在任子艰看来,公子起表现出来的病症正是心火过旺,而导致的五行不调。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仲博兄,其实公子肢体不便那还只是小事,只要修习导引之术,再辅以汤药针灸,当可无甚大碍。可是公子如今心火之旺,只怕是……只怕是有损于五德,无望于明尊之位啊。”
徐识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沉,他知道这位老友说话向来是四平八稳,却从来不打诳语。任难前半句“无甚大碍”那是在说公子起其实恢复了之后还是有些“小碍”的。后半句则是直陈,少年今生无望于八洞明尊了。
这可如何使得?!如此乱世,如此尊位,没有实力怎么镇得住场子?
知水方士也是个性情中人,他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有些着急地问道:“子艰兄,真的无法可想了吗?”
任名医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单以药石之力恐怕是杯水车薪,仲博兄,你,还有少妃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原来如此……”徐识一脸失望地放开了他的袖子。
任难见徐识神色阴晴不定,就把心里那句话给收了回去,这句话就是少年有外邪入侵之兆。
他心中觉得愧对这位老友,于是拱手道:“仲博兄,区区先告辞了。回去之后定要再想想办法。”
徐仲博闻听此言,勉强苦笑了一下,也拱手与他作别。
徐识心事重重地回过去为公子起说书的时候,少妃叔赢慈已经到东宫正殿的院外。
她下了坐辇,轻移秀足走进院中。一进院门她就只觉得浑身发寒,眼前就是一暗,耳中也是一静,鼻中还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阴腐气息。似乎四周的院墙还有高耸的古树,把热量和光线,声音同花香都隔绝在了外面,让这里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阴森之地。
门里走出一个满脸褶子老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侍女,一身白衣让她像死人多过活人。她似乎在警示着正值女性最好年月的少妃,眼前惨不忍睹的老货曾经也是美丽端庄的宫女,但是岁月把容貌和生命吝啬地收了回去,就留下这样苟延残喘的残灰余烬。
她死气沉沉地迎上前来,行过礼之后便蹒跚着把少妃引到了玄鸟宫的正门口。
“吱呀……”
很久没有开关也没有上过油的正门缓缓打开,就好像怪兽张开了大嘴,要一口把叔赢慈吞入深不见底的腹中。
少妃轻轻地冷笑一声,重又板起俏脸。她整顿了一下衫服,让侍女提着长长的裙摆,缓缓地走上石阶,步入殿中……
“婢子慈,拜见王后。”
虽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作为嫔妃该有的礼数,少妃自然一点也不会少。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良后席前,双手已经抬至胸前,右手压住左手,微微躬身,这个是肃拜预备动作。
然后她举手加额,上身不动,先屈左膝,再屈右膝,两腿弯曲直到臀部贴住脚后跟,成跪坐状之后,双手不动,身子再度微微前倾,口中祝词,此为拜兴。
最后将手缓缓放回胸前,同时身子回正,完成肃拜这个礼节。
肃拜乃周礼九拜之一,专行于妇女。贵族女子拜礼头不至地,那是因为她们满头珠翠,真的拜下去那可要闹笑话了(1)。
不得不插入的注释(1):对于肃拜到底是怎么拜的,各家各有说法。有的说跪坐,有的说直立,有的说低头,有的说举首。笔者就折中一下,方家勿笑。
而一身如同挂在衣架子上飘飘荡荡的月黄色裳裙,瘦得好似骷髅的良后在礼节上也没有一丝怠慢的意思,原本就跪坐着的她也礼仪周到地把鸡爪子般的枯手拱于胸前,与心相平,然后直起身子,举手加额,回了一个肃拜之礼。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受过严格宫廷礼仪训练的贵女,也是身份尊贵的诸侯妻室。哪怕她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也不会在人前失去一点点礼数和教养。
等两人几乎同时结束礼节直起身子之后,一双眯缝着的老眼就对上了另一双带着怒气的妙目。
此时秋日的晨光斜射进朝南的宫殿正门,正照在金饰红妆的少妃身上,她是如此美丽如此风华如此耀眼,瞬间就点亮了半座宫殿。
十日齐出,一世皆亮!
只是少妃身上反射的华光仍然穿不透良后所在的深厚阴影,白发黄衣的她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显得那么丑陋那么阴邃那么死寂,能让自己所在的这片黑暗成为永恒。
残月在空,天地昏暗!
一美一丑,少妇似乎集中了世间一切的美好,可是也不能冲淡老妪背负此界所有的丑陋。同样的,丑陋也不能污染美好半分。
一阳一阴,两位女子的对峙宣告着世间的规则已经注定,生命的力量和死亡的威权就像日和月,它们截然对立但又互不侵犯。
一明一暗,让人心生希望的光明,使人陷入绝境的黑暗,两者当中似乎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一样,就把这座宫殿划分为白天和黑夜两个时段。
在她们对视的这一刻,两位贵女似乎撕裂了这座宫殿,让一边成了极昼,一边成了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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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命玄鸟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过了好半响,良后才停止了咳嗽,声音黯哑地道:“慈少妃,你来了。”
徐叔赢慈语带讥诮,冷冷地回道:“恕婢子僭越,天已入秋,请王后多多保重凤体。”
这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在说,你这老虔婆活不了多久了,那就不要再多找事折腾了。
“寡君这身体也没什么好多保重了。”皮包骨头的老妪有气无力地说道,“倒是听说小公子前几日得了急病,你这做母妃要多多关心他才是。毕竟……他是大王如今唯一的骨血了。”
少妃听这话心里发堵,轻笑一声,微微顿首道:“是婢子的罪过,不过上邪和祖宗庇佑,起儿不会那么早死的!”
她这话就有些刻毒了,其实说的是对方早死的三个儿子。
“桀桀……咳咳……”良后笑得如同夜枭悲鸣,笑了几声之后似乎呛了一下,转为剧烈的咳嗽,佝偻着身子说道,“咳咳……咳咳,那就好,那就好。”
少妃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有些同情,不过转念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心肠重又硬了起来。
仲赢良身边的老侍女上前为她轻轻地安抚背部,又送上了蜜水润喉,这才好不容易让她的咳嗽停了下来。
良后吐了几口浓痰喝了半盏蜜水,又喘着粗气歇息了一会,这才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既然公子醒过来了,那你就应该多陪陪他。寡君一切安好,少妃你也不用到这里请安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少妃微微低首道:“多谢王后体谅,只是婢子有一事不明,不得不来打扰王后。”
“哦……”良妃淡淡地道,“少妃,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叔赢慈看了看王后身边的侍者,闭口不言。
良后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她轻轻挥动了一下袖子,对着身边的老宫女说道::“阿伶,你带人退下吧。”
在场所有侍女向两位贵妇行了一礼,躬着身子,背对门口,静悄悄地倒退着离开了玄鸟殿。
“吱呀……”
殿门重又被关上,随着刺耳的摩擦音,两个明暗分明的空间融合成了一片灰暗。
少妃斟酌了一下词句,张开檀口正要问话,忽然听得良后似乎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平静地说道:“是寡君做下的。”
“什么?”叔赢慈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仲赢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道:“公子起的事情,是寡君做下的。
“丁零当啷……”
少妃身上环珮装饰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又凌乱的声音。
她被这句话震得“哧溜”一下就站了起来,杏眼圆睁,满脸不可思议地直视绿衣老妪。
她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其实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一个少妃,怎能问王后的罪?就算百分之一百地确定是对方做的,叔赢慈也奈何不了良后。
叔赢慈只不过想用自己知道的事实敲打一下良后,让对方投鼠忌器,在宋王偃归国之前停止对公子起的加害。
可是……
可是她完全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发问,就这么干脆地一口认了下来!
难道……
难道这个老虔婆在殿内埋下了伏兵,她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在这一刻,她后悔拒绝了仲博甫的陪伴,自己真的托大了
不过作为乐风万师,少妃那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皓腕一转,一枚赤红色的石埙就出现在她的玉手之上。
这枚被悠久岁月打磨过的古物,形状就像是打了孔的大鸟蛋,正面还有一个古朴稚拙的流星图案作为装饰。
所谓流火破空,天为之伤。它便是宋国王室珍藏的一件宝物,“天伤石埙”。
“原来他真的把‘天伤’给了你……”同为乐风万师,老妪自然认得这件宋国的宝物。
良后缓缓地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支惨白色骨篪(音吃,形制和笛子相似的横管乐器,不过篪的吹孔在中间。),有些感慨地说道:“你那天伤石埙和我这神蜕骨篪本来是一对呢……”
所谓和通篪埙,比德车辅。此二者合奏时声音会相互应和。因常以”埙篪”来形容亲密和睦。
看着这两件宝物,仲赢良眼神一黯,似乎重新回到了当年夫君吹埙,自己吹篪,两人埙篪相合,琴瑟同鸣的美好时光。
往事不可追,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场呢?
想到此处,良后就见到少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不由得开口笑道:“呵呵呵,少妃不必如此,寡君并不想加害于你。”
听了这话,叔赢慈一点也没有放松戒备的意思,她一边慢慢地向殿门口方向移动,一边口中恨恨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不知道她问的是对方为什么要加害自己的儿子,还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毫无掩饰地承认。
良后只是再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地问道:“少妃,你可知道前任宋公剔成吗?”
她不等少妃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死了,病死在齐国了,没等寡君派去的人找到他之前就死了。”
“这有……”她凝眉苦思了一会,“三十多年了吧。”
少妃已经移动到了窗边,她刷地撩起帘幕,往外一看……和她想象中尸横遍地的景象不同,院中毫无异状,在外等候着的侍女们一个都没有少,反而很放松地小声说着话。
这样的情形让她稍微定下心来,有了接口的心思,她转过螓首,语气刻薄地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