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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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小,也就能放一张桌,桌上有一盏油灯,墙角还杵着一个用来解手的木桶。
院试只考一场,写一篇八股文,然后写一首几十上百字的诗。对孙淡来说,这种考试也没什么难度,一篇文章,一个小时就能搞定。只不过,院试不能提前交卷,也就是说他要在考场里呆一整天。
还好今天天气不错,挺暖和的,否则还真要被冻出感冒来不可。
孙浩的房间正好在孙淡的对面,二人都能看到彼此面上的表情。只不过没办法交谈。
坐在桌后,孙淡看到孙浩还是在不停地发抖。
整个贡院虽然住进来两千多考生,可却寂静无声,可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依稀能听到考生们粗重的喘息声,间或牙齿因为发颤的磕击声。
院试的重要性不容多说,难度比起县试和府试而言也要大上许多。县试和府试考的是学童对基础知识的掌握程度,多是死记硬背的功夫。可到了院试这一关,考试的标准就有些不好琢磨,很多时候靠的是考生个人的人品和运气。
而且,你还得面对海量的往届生的竞争。
很多老童生在院试这一关卡了十多年,甚至几十年,考得头发斑白都还没能过关。
就拿孙淡斜对面那个老童生来说吧,看他满面的皱纹和白如雪的头发,起码有六十岁。
由此可见要想考一个秀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至于捐个功名,四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拿出来的。
在考舍里坐不了半个小时,试卷终于发下来了。
孙淡虽然不怕考试,可还是有些紧张。
等他看了一眼考题,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今科的考题不出他的所料,正是《日知其所》。
这个题目他和孙浩已经准备了好几天,范文也都背熟,选得文章也是适合明朝人和王元正口味的美文。
“这一科院试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这一整天的考试时间给消磨掉。”孙淡一想到要在这个囚笼一样的小房间里坐上一整天,头就有些发涨。
他也不急着动笔写,反先捏起一块被衙役扯得粉碎的烧饼准备吃早饭。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狂笑。
抬头看去,只见孙浩浑身都在乱晃,趴在桌子上眼泪都下来了:“苍天保佑,我孙浩要做秀才了!”
孙淡不觉宛尔。
这个考题他已经实现漏给孙浩知道了,有帮他写了一篇中规中矩的范文让他背熟。
如果不是考官特意同他过不去,这科考试,孙浩想不中也难。
极大的快乐潮汐般涌来,这小子大概快承受不住了吧?
第七十四章 场里场外
孙浩这一声笑不要紧,却惊动了监考的一个官员。
那个官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怒道:“何事喧哗,不想考试了吗?”
孙浩面色大变,在考场喧哗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惹恼了考官,被轰出考场取消考生资格也是有可能的。
孙淡看到,孙浩惊恐的胖脸上一瞬间挂满了汗珠。
眼见着就要大事不好,更大的变故发生。
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哭号,孙浩旁边房间里的那个白头发的老童生却突然放声痛哭起来:“苍天啊苍天,想我林天才六岁发蒙,十岁过县试府试两关,被人称之为山东不世出的天才。可却在院试这一关上被卡了四十年,苍天啊,为了读书,我卖尽祖产,三餐不继,想的就是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也考不中秀才。老朽也没几年可活了,本想今年在拼一次,好歹弄个功名,就算死了,在地下见了先人,也好有个交代。可是,今日这题……今日这题……”
“今日这题,我看着眼熟,却一个字也不认得。苍天啊,读了一辈子书,怎么就不识字了……”
孙淡和孙浩相顾骇然,隐约感觉到这个老头的精神出了问题。
果然,这个老童生干号几声后,突然站起身来一脚将身身的桌踢翻,又一把扯掉身上的棉袍,光着干瘦的上身撞开门口的木栅栏冲了出来,对着天空大叫:“这哪个杀千刀出的题目,怎么尽出怪题难题啊!”
这一真闹引得人人侧目,孙淡看见,几排考舍中同时伸出无数条细长的脖子来。
那个监考的考官见考场秩序开始混乱,一张脸吓得惨白起来,连声叫道:“考生都回考舍,不许乱说乱看,否则一概赶出考场。《日知其所》,这么简单的字都不认识,还来考什么?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捆了。”
考官虽然不懂得什么集体无意识,可毕竟是在科场学政干了这么多年,知道这时如果任由这个老童生闹下去,只怕会大事不好。
考场中集中了两千多人,所有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即就会下意识地闹起来。就像军队里的炸营一样,考场里有也炸营一说。
科举不仅仅关系着一个人的前程命运,又的时候也关系到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前途。
这次考试若被这个老童生给弄砸了,所有的考官,包括王元正都要吃挂落,免职罚俸是少不了的,可以说前程尽毁。严重点的,被政敌安一个科场舞弊的罪名,砍脑袋都有可能。
知道其中的厉害,几个衙役飞快地冲上去将光着上身的老头按在地上,五花大绑捆了,又用一团麻布将口堵住,往房间里一扔,这才让考场安静下来。
经过这场变故,所有考生都感同身受,考场的气氛也开始凝重起来。
“可以答卷了。”孙淡叹息一声,给砚台添了点水,慢慢地磨起墨来,又朝孙浩点了点头。
看到孙淡的淡定从容,孙浩一颗混乱的心也安稳下来,学着孙淡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紧不慢地磨起了墨。渐渐地,他逐渐进入了状态。
其他的考生听到人磨墨的声音,也都平心静地准备考试。
一时间,满院都是墨锭和砚台摩擦的声音。
……
在贡院外,大明湖边,先前送孙淡前来考试的众人都还没散去。
实际上,有的人本打算走的,可是,因为这么多聚集在这里,引来无数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渐渐的,人不但不见减少,反越来越多。
“回去吧,回去吧,没什么热闹看。”
即便有明白真相的人在高声喊,可人们依旧没有挪窝的意思。
很快,有人头顶着竹扁过来叫卖:“新蒸的馒头啊,东平的白面,济南人罗锅巷木家的手艺哟!”
“木家的馒头来一个。”
“好呢,你且稍等。”
“烤鱼哟,大明湖的烤鱼。”
“冰糖莲子羹,不甜不要钱。”
……
有胡琴幽咽拉响,间或说书老人的沙哑的歌声:“各位大爷且围过来,听老汉说一出孙行者被压五行山的故事。”
“听故事了,快说快说。”
“且说这故事本为蓬莱山人所著,你们可知道这个蓬莱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究竟是谁呀?”听到有人说书,几百个人都围了过来。齐声问。
那说书先生指了指贡院,道:“据坊间传言,写出《西游记》这出故事的才子就是孙家的孙淡,也就是小杨学士口中的孙家小天才。如今,孙小才子正在里面考秀才,以他的才气,中这科秀才应该是三个手指捏田螺—稳拿。”
“原来是他呀,果然是我们山东的天才童子,竟能写出这样绝妙的故事。”众人都是一阵叫喊。
说书先生手中的胡琴一停,又道:“各位父老大爷,今日我就在这里说孙小才子写的故事,然后等小才子高中秀才,从贡院里凯旋归来,你们说好不好。”
“好!”众人震天价地叫起来:“孙小才子中今科的秀才那时没任何问题的,我等都要在这里见证。”
“如此,请各位大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给人场,多谢,多谢!”说书人团团一揖。
有铜钱雨点一样扔过来。
正要开讲,那边突然有人扯着嗓子一声叫:“快去看有,三笑班的戏子们正在那边搭台子,说是要演一出《浣纱记》,十个铜钱一场。”
“听完《西游记》就过去,今天可找着乐子了,比那庙会还热闹。”
……
不断有卖小吃的,唱戏的,说书的加入到这个盛大庆典之中,人也越来越多,贡院之前水泄不通。
考场之内,一个考官忧心忡忡地跑到王元正的面前,一脸惊恐地说:“禀大人,外面好多人,唱堂会一样,是否要驱散他们。”
王元正手中正捧着一本是书看得入神,闻言抚须道:“驱散他们做什么,让他们热闹热闹也好。山东一地,文风鼎盛,文风鼎盛啊,此乃天子教化之功。”说到这里,王元正哈哈大笑起来:“我当奏报朝廷,为山东学政衙门请功。”
笑完,王元正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区区一个院试能够在地方上引起这么大轰动,全因孙淡一人,看来,今科孙淡中今科秀才是众望所归了,希望我们这个孙小才子不要让我失望。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已经开始答题了吗?”
须臾,那个考官跑回来报告:“禀大人,孙淡正在睡觉。”
“这小子。”王元正无奈地摆了摆头:“他还真沉得住气啊!”
王元正也有些发愁,院试考试制度严格。每个考生的卷子交上来之后,要由专人誊录,然后把名字糊上。就算自己有心放他一马,也不知道孙淡的卷子是哪一张。
希望他能被被自己亲笔点中,考个秀才。否则,不但自己和杨慎会很无奈,连带着济南百姓也会大失所望。
第七十五章 两个考生
正如那个考官所说的那样,孙淡正在睡觉。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考场睡觉了,上一次也就是在十几天前的府试考场中。接到试卷孙淡就一看题目,就知道这关自己算是过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正如李梅亭所说,王元正是个谦谦君子,日常喜读《论语》,这次的考试范围应该在这本书里面去找。因此,这次考题正如史籍记载中的一样,正是《日知其所》。
八股文发展到清朝末期,可以说什么样的题目都已被人作尽,《四书》中的每一句话都有相对应的范文。至少,在孙淡准备的范文当中,关于这一句的文章就要六篇,随便抄一段出来,就足够让他顺利过关。
而王翰林又喜欢轻浮华丽的辞藻,因此,孙淡决定把吕留良的那篇范文抄上去。
如果连明末大儒吕留良的文字也不能入王元正的法眼,估计整个个考场两千考生都没人能够过关。
对此,孙淡充满信心。
现在,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将这一整天的时间消磨掉。
院试的时间不如秋闱那么长,只有一天。考生一进考场之后,考官立即将贡院大门紧锁,不到考试结束,任何不人不得离场。所以,要想提前交卷回家根本没有可能。
一切都要规矩,两千多个考生在入场的时候需要排队唱号,离开的时候也要排队。否则,这么多人一拥而入,一哄而散,不但不成体统,反会闹出不许不可控制的变故。洪武年间的一次秋闱就出现过考生进场时被汹涌的人潮挤到贡院大门左侧池塘中淹死的事情,事发之后,朱元璋龙颜大怒,一口气杀了十几个考官,这才将士子们的怒气平息下去。
如今的正德皇帝在历史上的口碑虽然不好,而且干过不少荒唐的事情,但究其个人而言却是一个很宽厚的君主,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杀考官,可真闹起来,对考官的前程却大有影响。
以孙淡现在的速度,要想把卷子做完,也不过一个小时的事情。问题是,写完卷子之后他就必须在考舍里坐着发呆。
于是,他也不急着答卷,索性趴在桌子上大呼呼大睡起来。今天起了个大早,被景姨娘抓去挖水渠,路上又跑了个半死,早累都直不起腰来。
孙淡现在的身体很弱,且又是一个半大孩子,头刚一挨到桌子,就睡死过去。
孙浩正坐在孙淡对面的那间小号舍之中,看孙淡睡了过去,心中佩服。心道:书上说,君子当每逢大事有静气,院试这么大的事,淡哥居然能睡得着。不过,在这里睡觉可不怎么舒服。
济南贡院的考棚规模很大,在北几省中仅次于顺天府,一共有两千多个号舍,十几排房子。
这十几排号舍一律坐北向南,长的有大约百来个房间,短的也有七八十间。号舍非常狭小,长四尺,宽三尺,也就一个平方左右。坐在里面,人就相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鸡鸭。
号舍门口也有一道栅栏木门,考生只要一进屋子,就被大锁给锁住,不到考试结束,不许开锁,即便是里面发生火灾把考生烧死。
一想到火灾,孙浩不禁担心地看了一眼孙淡的号舍。还好,孙淡并没有点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