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神圣冲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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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孙子,三个重孙子,不算女儿、外孙女,那是外人,这不仅是子孙满堂的问题,而且代表了一种让人生畏的宗族势力。
别说赚钱、种地的能量,就算打群架,他怕谁?试想要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他能迅速在长沙立稳脚跟吗?他能在重回老家韶关后短短五年又东山再起吗?所以他认为洋人洋教是要毁灭中华的。
他五十五岁生日之时,六儿子为了巴结老爷子,特意包了城里的西餐厅,请整个家族一起聚会为老爷子庆生。这本来是非常时髦的事情,但是惹恼了老爷子。
从进门开始,那个门童替儿孙们群星捧月般的李濂文老爷子开门的时候,用的是英文。其实那英文是胡诌八扯的外文,主要是了装面子的,完全和和尚念经一样,是门童信口胡诌的,要是英国人来绝对听不懂这是啥意思。但这惹得老爷子冒火:你丫一大宋贱民,好好的中国话不说,凭什么说夷文?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
一进这城里第一家西餐厅,李濂文一愣停在门口,没敢继续走步:这玩意确实吓人………地板是大理石的,一尘不染到如同镜子一样可以照人,所有桌子都铺着白色桌布,上面摆得全是玻璃器皿,头顶上的大吊灯也全是玻璃的,蜡烛一照,整个餐厅都在发光,彷佛是玉石雕刻的,他虽然生来就是豪门,但就算是紫禁城也没有这么干净啊,干净到放光一般,这么干净的地方有生以来就第一次见!
儿子们倒不知道老爹被吓住了,不敢拿脚踩地板,还以为老爹在观赏这个餐厅呢,就围着老爷子有说有笑起来。儿子们的对话让老爷子更加冒火,大儿子本意是要夸老幺懂事,他说:“老幺倒上心了,这地方如此干净,我第一次来都惊呆了,比我睡的床都要干净呢。”这话让老爷子两眼冒火:你这个让人轻贱的畜生,你是说洋人的地板比我们的床还要干净?你要睡地上?奶奶的是猪猡吗?
五儿子恰恰也做建筑材料出口清国这一块的,他笑道:“大哥,也不是这样的。就是材料不同,咱们家地板铺的是青砖,肯定看起来土朦朦的,你也擦不出来。只要你那屋子换上大理石,然后再把老式花窗换成西洋大窗,窗纸换成玻璃,保你屋明几亮,看起来放光一般。”老爷子握紧了拳头盯着得意洋洋的五儿子,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居然说祖宗留下的地砖擦不亮?竟然说祖宗传下来的窗纸花窗是老式?我居然生了个汉奸啊!
大儿子指着那水晶大吊灯笑道:“灯也换玻璃的好了,五弟你估摸着我那几间正房搞这么一出要多少钱?”“光搞地板和窗户也就五十元吧,灯我不熟,反正不会要多少银子。不贵,要搞吗?我帮你去找材料找工人。”五儿子笑道。听到这些话,李濂文觉的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五十元还不贵?在韶关一百元就可以买套小四合院了!自己竟然生了一堆败家子啊!啊不,是洋人教坏了他们!
三儿子插了进来,笑道:“大哥,你不能光给自己搞啊,你要搞,老爹那房子肯定先搞,要不咱们凑份子?”五儿子笑了,说:“三哥,老爹那院子改成西洋式窗户没问题,但是那个青砖地板不能换,因为这大理石看起来亮堂,但是沾水太滑,年纪大了摔倒就不好了,青砖最好。”几个儿子孙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称是。
儿孙们热火朝天的商议起西洋装修的事,谁也没注意到李濂文太阳穴青筋暴露、拳头捏得咯咯响、咬牙切齿,他肚里在狂叫:你们这群畜生,就你们享福?论到我,就娘的大理石地板太滑了?我看你们是抠门吧?没有我,哪有你们?!你们这群不孝子,他娘的,当年我生出你们来就应该一个个握住腿在石头上掼死你们!
满腹怒火的李濂文,推开儿孙,就咬牙切齿的往前走,没想到走得急了,那地板又真的很滑,李濂文脚上的布鞋底子也不抓地,一个踩滑,仰天就往回倒。一群儿孙惊慌失措的去扶,幸好他儿孙实在是多,仰天摔倒也不过是摔在四儿子怀里,整个人根本足不沾地,被一群儿子孙子从脖子到脚脖子全部托住。
“看看,我就说了,这地板太滑,不能给老人用。”五儿子还在喋喋不休。扶着李濂文肩膀的二儿子倒看出老爷子面色不好看,怕他又想多了,赶紧对五弟叫道:“你废话那么多干嘛?既然我们想换大理石,老爷子的房子怎么能不换?大理石打磨太滑不好,你难道不能找打磨得不滑的?”“大理石越滑越亮,打磨的不滑的,那是低档货,还不如青砖呢!”五儿子没看见老爹表情,只是他干过这一行,懂得多,自然捍卫自己尊严。
“你们这群不孝的畜生!”直到入席,看着坐了四张大桌的满堂儿孙,李濂文还是气鼓鼓的。等入席坐到上首,李濂文低头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好么,面前餐布上又是刀又是叉又是勺子,楞没有筷子!没有筷子怎么吃饭?这是玩爷的吧?还没来得及发作,抬眼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一个伙计正在给来出席的年纪最小的重孙子系餐巾!
本来韶关城不大,这里既没有离洋人很近,也没有通铁路,相对比较内地,相比海京及其周围的城市变化也是稍微慢点,李濂文这一大家子,餐厅老板自然久仰大名,人家还包了餐厅,不敢怠慢,让一群伙计都系好领结,好好服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一家子。一个伙计很敬业的帮助七岁的小孩系餐巾,小孩能怎么系?就是用白色的餐巾绕过脖子打个结咯。
但是在李濂文看来简直是恶鬼的诅咒:竟然给我重孙子脖子系白布条?这是咒我重孙子上吊吗?太他妈的晦气了!然而看来玩过的儿子孙子们都无所谓的样子,另外这个餐厅有点太华丽了,要是放在满清,李濂文早掀桌子打人了,此刻只能又疑惑又愤怒的切待后文。
鱼子酱、鹅肝酱、熏鲑鱼、鸡尾酒,沙拉、什锦冷盘等,面包、黄油这些开胃菜流水般的上来,儿孙们都眉花眼笑,都拿着刀叉等着老寿星爷爷开餐。李濂文看着这些东西满肚子嘀咕:这有病吧?这都是什么玩意?他看儿孙们很满意打算吃了,但是很明显的,按礼仪等自己先动筷,他们才能动。但是他没有筷子啊,他掂了掂刀叉,又换了换手,茫然无措。
抬头看了看满脸陪笑的伙计,李濂文大叫:“筷子呢?怎么没有筷子?”餐厅老板其实就站在外圈,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尝尝自己的西洋菜,就等着老爷子和他们一家子点头称赞的时候上去买好,但是没想到这老爷子要筷子!这对于老板而言已经是个司空见惯的问题。
筷子?没错,中国人吃西餐,那些乡巴佬都大吼大叫的要筷子。老板和伙计自己忙完了,在厨房吃饭那肯定不是用刀叉,也是用筷子,而且吃的还是鱼香肉丝、炖骨头汤这些东西。但老板绝对不给筷子。老板自然也是黄皮宋人,他在海京西餐馆呆了两年学了手艺,回乡找人投资开了自己的西餐馆;在海京他不仅学到了厨艺,他也学到了营销之术。
那就是像著名的“双星洋装”一般,故意对国人做出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态度:老子就这个价格,不讨价还价,不买就滚!老子的设计就是最正宗的西装,你要求加个口袋?你的要求算个屁!爱买不买!你态度越吊,顾客就越买账。排着队求你卖给他!哪怕洋皮鞋把那人脚上磨了一圈泡,鞋钉没做好扎了那笨蛋的脚,那笨蛋即便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会洋洋自得的朝同事吹嘘:“咱这人就是穿不惯皮鞋,双星的也穿不惯啊!”
所以老板当年学艺的西餐厅老板从来凶巴巴的:“本店不提供筷子!要筷子请去对面沙县小吃!两步路而已!”“本店不许大声喧哗,要聊天请去江边!”“本店不接待不付小费的顾客,餐费百分之十为强制征收!什么?你说我讹诈你?那好,我退给你小费,我这里不接待满清人。”“为什么泼你脸?因为本店不许抽旱烟袋!只许抽雪茄。保安,把这四个先生,叉出去!”
这么欠揍,太欠揍,但那西餐厅生意好得惊人,顾客宁可花十倍于传统饮食的钱来这里当孙子!然后得意洋洋的朝认识的人吹嘘:“哥又去某某西餐厅了,其实我受不了西餐礼仪,那地方又贵又难吃,但是谁叫叉叉叉非得请我去呢?我又不好拂他的面子。”听他吹嘘的人往往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开始自己吹嘘自己:“什么?某某吗?菜还可以啊,鱼子酱很不错,我可喜欢了。”孙子自然就坡下驴:“鱼子酱是很地道,但我更喜欢他家的法式冷汤。”
韶关西化水平不高,并不是海京那种妖魔林立的地界,西餐厅老板不敢像当年海京师傅一样吊,不敢强制收小费,不敢水泼乡巴佬的脸,不敢阻止顾客抽烟大声说话,但是筷子绝对不给!他给手下的训令是:“哪怕来的是流氓,把我们揍得鼻青脸肿,命可丢,筷子绝不给!知道为什么吗?这就是品牌!品牌是骨气打出来的!我们是做西餐的,对于满清筷子要做决死刺刀冲锋!”
所以看到这场寿星宴的中心那李濂文发话要筷子了,餐厅老板心里叹了口气,却握了握拳头,前者是哀叹这老问题又来了,而且对方一看就是老派满清人;后者则是冲锋前的激动,老子就要上刺刀了,干挺你们这群土鳖!老板满脸堆笑的推开一圈伙计,走上前来,点头哈腰的说道:“李老先生抱歉啊,本店是法国正宗西餐,因此没有筷子。”
一听这话,李濂文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老子付钱,你连双木头筷子都不给?岂有此理!坐在首席的七个儿孙都看出老爷子上火了,立刻都大惊失色,老爷子这脾气真是个直立行走的开花弹。
009、流氓也不给筷子
李濂文的老幺儿子就是负责今年操办寿宴的人,看到老爹脸色不善,心知不妙。他赶紧站起来,站在餐厅老板对面,又前行了几步,迫退了老板几步,以免让老爹听见,他把嘴附在老板耳朵边带着哀求说道:“大哥,我老爹都五十五岁了,他怎么会用刀叉?没筷子怎么吃饭啊,您破例一下好吧?就拿双筷子来,就这一次。”
老板一愣,心道:“开西餐店不是靠厨师手艺好,老子雇的厨师都是土鳖,连海京都没去过,就靠我教他们。要是我不把自己的品牌打出来,鬼来我这西餐厅吃饭啊?老子开店就靠着装修!而装修这餐厅都算是倾家荡产了,要是不成为韶关人人艳羡的正宗西餐厅,人人来就给双筷子,谁娘的来我这里吃?拿筷子去吃叉烧包不更爽吗!老子岂不是要去要饭?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品牌!”
念及于此,老板转头看了看二十多个盯着自己的李家男丁,每个人都是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彷佛在看着敌军阵列兵的火枪线,又抬起头,越过老幺肩膀看了看李濂文,那位老爷子的眼神如同一门加农炮,摆明了要撕碎自己。
他咽了一口唾沫,长叹一口气,直起腰,故意提高嗓门让李濂文听见,他大声对老幺说道:“李先生,您的要求我真的办不了。我这是韶关第一家正宗西餐厅,在我这里吃饭,您就如同在魏国法兰西首都巴黎吃饭是一个样子的,而且都是贵族在吃……”
“我们加钱不行吗?一双筷子给你一块银元,我买不行吗?”大儿子看老爷子胸口起伏越来越大,脸红得如同烙铁,慌不迭的站起来,对着老板大吼着,用力的把一块反洋拍在白色桌布之上。
“对啊,我们给钱不行吗?一块银元可以买几斤筷子了吧?我们现在只买一双好不好?看在我老爹双五大寿的份上……”老幺侧转了身体,让那块银元毫无遮挡的出现在掌柜面前,带着哀求说道。
老板怔了下,看着那块银元在烛光下反射出白光,那精致的大宋银元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皇帝的侧面像,戴着头巾穿着长袍,眼神坚毅,彷佛在望着敌军的千军万马。虽然银元肯定都是白的,但是老板眼里看着皇帝半身像,却看到了颜色,皇帝头上的头巾是红的,这是一股红色怒潮:它拍碎了粤地的满清势力,又拍碎了湘军、淮军、绿营、蒙骑,一直到它拍碎了北京城,让海宋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它,就是传奇。
“这就是信仰,这就是使命,这就是命运。”这三个短句轰轰的出现在老板脑袋里,他有些迷乱,想不起这些话是从书本里看的,还是皇报里读到的,反正就这些轰轰的在海皇半身像的图像外叫喊着。脑海里想象着皇帝的传奇,老板闭上了眼睛,好久之后,他睁开眼睛,脸上更加的满脸堆笑,但眼神里却狂热到了嗜血一般。
他看了看老幺,又看了看李濂文,最后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老二,笑了笑,大声开口讲话,大声到不仅老幺、李濂文、以及所有客人都可以听到,连自己身后的伙计都可以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