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息-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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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
卢月瞅着他若隐若现的轮廓,笑着说,那我考虑一下我要什么。
他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个礼物不容易被忘记,会跟着你很长时间,你曾经也送过一份相同的给我。
卢月好奇并期待着他的揭晓。黑暗中,他抓住她的手,放到离他鼻息很近的位置,他的唇碰到了她手背上的肌肤,倏尔变成了坚硬的触感。他用双排齿缘钳制住她手背上的肉,磨砺,直至渗出了腥咸的液体。这一刻,卢月闭上眼睛,接受这份来自权衡以及命运的馈赠。她从这肌肉撕裂的疼痛中,感受到他在她生命里倾注和施予,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情感宣泄。而后;他将她手背上的血一点点吸允,对她说,倘若有天我们患上了老年痴呆;走散了;或是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样子;这个印记就可以帮我们唤回一些记忆。
她在黑暗中点头。她知道他能看见。她当时认为,“走散”不过是今生今世终结时才会需要完成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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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梦兮 (2)
? 一个月后。权衡单膝跪地并将一张世界地图递到卢月面前。她看到地图上被他用红色签字笔勾画出的爱心图形。每一个爱心下的地名都是他们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去到的地方。他要冲破所有禁忌和阻力;用一场仪式向世人宣告他们的爱情。他不准备举行隆重盛大的婚礼;只打算在别墅的庭院里置办一场简单的亲朋聚会;然后就带她去旅行。他说;他要带她日本看樱花、去布拉格的广场上喂食鸽子、去拉斯维加斯看水幕表演、去威尼斯划船。这些行程都是他曾经因为争名夺利而弃置的计划。如今他对生活有了新的期许;并想为此做出改变。
拍摄婚纱照之前,他请来了明星化妆师为他打造出最美丽的新娘。卢月坐在灯光耀眼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从素颜到被轻轻拍上粉底,刷上腮红,抹上眼影;整个过程流畅;完成顺利。她的内心情感并非惊涛骇浪;只有微微起伏的波痕。她明白过于激动的喜悦是不易长久的;唯有将此种情感浮动拆解、剖分;越细小就越会令她能够感受到喜悦的持续。
她换上了婚纱。造型师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在她即将走进摄影棚的时候,陈岚的突然出现令她惊诧,随之而来的是感动和满足。她曾经以为她的婚礼会没有亲朋好友参与祝福,如今这唯一的担忧也击破了。她感到幸运。她看到陈岚曾经的红发染成了黑色,衣着也变得不再鲜艳,如此的装扮反而更显她年轻和自在。陈岚似乎发生了许多事;神□□诉还休。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便主动询问。
陈岚说她爱上一个男人,正在努力为他做出改变。他们曾经因为赌博相识相恋;但亦因为赌博令他们的生活无数次陷入惶惑和疲惫。
卢月对她说,赌博会让你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生活始终处于恶性循环状态。
陈岚含泪,低头,沉默;她的表情始终别扭。卢月安慰自己或许过段时间情况能有所改变,毕竟母女二人聚少离多。这时,在摄影棚等待良久的权衡出现在化妆间。权衡叫陈岚伯母。陈岚似乎对这个多金的新女婿还未熟悉,表现得略微不自在。权衡并不介意;他吩咐司机先将疲累的陈岚送回别墅休息;接着陈岚神情木然地跟着司机走出了化妆间。
卢月对权衡说,我觉得我妈好奇怪。权衡问,怎么说?卢月微蹙眉头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我想或许分开太久导致了生疏。
权衡牵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说;别想多了。我倒是有一个感觉。他突然的停顿让卢月好奇。什么感觉。
我的感觉就是,你今天好美。权衡对着她笑,深邃的瞳孔隐隐泛光。卢月也笑;她被这抹发生于权衡身上的难能可贵的光泽感动。她挽着权衡进了摄影棚。一进去就是一整天。
四月。初夏的能量蕴藏在和风中蠢蠢欲动。植物的馨香在庭院里发酵、扩散。蔷薇花铺满的砖墙宛如细密柔软的波痕微漾。风与植物都在密切又盎然的交合,并用灵动的方式向对方投递出最大限度的赞赏。秋千上的卢月使自己的身体摆动出与微风拂动的节奏相似的频率,似乎如此她便可以轻松地融入自然。
满地的五彩气球是昨夜陈岚和几个热心的同事帮忙吹鼓胀的。明天天未亮新郎就会带着他声势浩大的接亲队伍踩破这些气球并制造出喜庆的声响;他们会向送亲的同事送上红包;然后才能将新娘接走。
权衡特地为卢月举办了中式的婚礼。这使她感动。
陈岚睡到中午才醒来;她吃完饭就到院子里和卢月聊天。聊了一会;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懊恼,她说,我还没给你准备嫁妆。卢月笑着摇头说,有你在我就满足了。
陈岚却一直自责,非说要带着卢月去逛街。卢月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去了市中心的商场。母女在商场里转悠了一个下午。卢月看中的陈岚都说不好;却也不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拉她去另外的店面。如此反复、折腾到黄昏降临,她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对卢月说,改日再买好了。
卢月点头赞同,她已经有些疲累了。她必须保存体力迎接十二点后对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日子。
陈岚却在此时向卢月告别。小月,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必须离开。卢月不解。可是我明天要结婚啊。陈岚表情沉重地叹气,似有何难言之隐。她松开牵住卢月的手;转过身;背影逐渐移动向商场一层的尽头,之后;消失。
就在方才卢月分明感觉到陈岚的手在颤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岚再次丢下了她。在她婚礼的前一天。没关系;反正习惯了。她伫立在人来人往的商场走廊里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明天,新的太阳会升起,今日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好与不好,何必较真。
回到别墅。她想给权衡打个电话,手机却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她借了同事的电话给权衡拨过去。权衡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十分意外,他问,你回家了?她疲累地说,是的,回家了,电话弄丢了。
权衡在电话那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声音又回复了平静。回家就好,等我来接你。
嗯;我等你。她回应他却莫名想流泪。她不明白为何会在大喜日子的前一天如此伤感,或许是因为陈岚的离去,或许是因为她太想嫁给权衡,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对着电话轻吻了一下,气音震动着电话听筒,将她的耳膜弄得发痒。
她也对着电话吻了一下,对他说;我爱你。卢月不知为何今天特别想对他说这句话,仿佛不说就会来不及说了似的。
他说,我爱你。没被他藏住的梗咽被她真实地听到。他是在哭吗还是她的幻听
她说,电话是我借同事的,我要还给她了。
他说,嗯。记住等我。接着他挂断了电话。
青黑色云块以极慢的速度在墨兰色的天幕滑动、扩展。此时庭院上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壮硕的鹌鹑蛋的局部特写;后来;斑驳氤氲成全黑。别墅里来了新的宾客。这个人的出现让卢月所有不合时宜的怅然都一扫而空。
关心来了。卢月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道光芒出其不意地降临,并将她略显晦暗的婚礼前夜照亮。她们紧紧地拥抱。卢月差点热泪盈眶。关心附在她耳边说,新娘不准哭。她点头笑着说,你能来,我实在太高兴了。关心却一拳打在她胸上咆哮;废话,你丫结婚我都不去,谁他妈结婚我还能去?小平胸,明天换新娘服得挤□□吧?
卢月听到关心在和她开玩笑,就如她们念书时那般亲切、幽默、无所顾忌;心中的喜悦难言,她也一拳打到关心的胸上说;必须挤,你以为谁他妈都跟你似的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两人在秋千上贫嘴了一阵,笑声言语都与曾经无异。
关心瘦了,也比上一次见到她时憔悴了许多。她告诉卢月,股市跌得厉害,最近总是失眠。卢月看她原本鼓胀的脸颊如今略微凹陷;心中略微泛酸。她想起权衡的床头柜里有从美国购买回的安眠药,听权衡说效果极佳。她便从卧房中取来药盒拿给关心。
关心或许是失眠得厉害,看到安眠药仿若看到了救星。她将药盒装进包的夹层,朝卢月拱手说,多谢,我从小到大生病从不吃药,所以药效很容易在我体内发挥作用,这回看来是有救了。接着,她从包里取出两份红包递到卢月手中。她无精打采的眸子忽而振作起来,她说,虽然送钱很俗气,我们也走走形式。一封是我的,一封是老李的,他说他就不来送亲了,还叫我祝你幸福,他为你开心。关心虽然是平语气淡地转述着,可神情里有不做矫饰的惋惜和感慨。
卢月攫着厚厚的信封,感觉到它在微弱的颤抖。难以抑止的。她说,老李是好男人,替我谢谢他,他的祝福我收到了。
关心告诉卢月,李泊远不久前出狱了,现在在曹启南的公司里混得有声有色。曹启南的儿子失踪,老头子对李泊远相当器重。如果不出意外,李泊远会是曹启南的接班人。
卢月说,理所当然,与李泊远的能力匹配。
夜色渐浓。月弯也从黑色帷幕中探出身影,将恭贺新禧的祝福幻化成柔嫩和谐的光洒下庭院。妃色的蔷薇在薄薄的月光笼罩中轻轻地舞动。新娘的造型师团队如约而至。他们将今日的女主角团团围住,忙碌而井然有序地往她身上添加各种粉饰。直到她变成形象意义上的新娘子。
关心啧啧称赞,这哪是化妆啊简直是变魔术,此时我只有借助一部高品质的文学作品来表达我内心的感慨。
卢月在镜子前含笑打趣,行啊;有进步;什么高品质文学作品,说来听听。
关心机警地退了两步,然后说,我仿佛看到一只丑小鸭变成了天鹅。卢月想伸手打她,却扑空。卢月说,本来我不打算要伴娘,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她转过头对着化妆师嘀咕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关心变成了另一只天鹅。
伴娘和热心的送亲同事将卧室的软床围坐成一个圆圈;新娘子坐在圆心处。她们刻意制造出欢愉的气氛以压盖住新娘待嫁的紧张。空气里浮动着密集的、不做掩藏的兴奋;而不久后新郎接亲队伍的出现便会将这种氛围的疆界延伸并扩展到极致。她们都在等待着。?
☆、第十五章 忆尾 (1)
? 凌晨4点。距离接亲时间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此时此刻门外仍没任何动静。送亲的人都在刻意掩饰着疑惑;她们都集体沉默着;失去了先前的激动和雀跃。关心说,这大半夜的,也不能堵车吧。说着她走向室外,打探情况。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重复此行为了。
权衡的电话始终关机;亦联系不上送亲队伍里的管家。卢月的心情逐渐从紧张蜕变成不安。她故作镇定地安慰自己以及别人:或许下一分钟就能听到门外的热闹喧哗了。
送亲的同事打着哈欠、面面相觑,出于礼貌也不好议论。她们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流走而越发呈现出疲惫。后来;横七竖八地卧倒于喜庆的红色床面;睡着。卢月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和神情跪坐在床单中央,看到关心再一次难掩失望地回来。最后,就连宣称失眠的关心靠在椅背上失去意识。
太阳被吵醒后略微烦躁地扒开浓云的血肉又用力将薄雾的皮层撕开一道裂口,从中露出它蛮横的目光,似乎想要诅咒大地上的一切的喧嚷和沸腾。
庭院中。十几个小时前气宇轩昂、衣着绚烂的气球斗士们如今已成匍伏满地的萎靡不振的老弱残兵。一只落井下石的野鸟路过,用尖利的长嘴对着一只气球的肌肤啄下去。气球用它最后的力气爆发出一声嘶鸣。野鸟吓得落荒而逃。
不久前;关心客气地送走热心的送亲同事们。布置喜庆的卧室里如今只剩她和卢月。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还未燃烧就已然焦灼的糊烟气味;莫名令人窒息和反胃。
关心说,这个韩国佬什么意思,结婚都敢放鸽子,太没谱了。
卢月没有搭话。她只是将沉重的眼皮闭上。一粒露珠悬挂在她纤长的睫毛尾部,突兀地明亮着。她涂抹了口红的嘴唇由于长时间□□在空气中而形成干裂的纹路。
她就知道,她的人生从来都没有轻易而来的幸福。那只是个臆想。她自嘲地想,她又不是门外的气球,为何她周围的人一碰触到她就会如同野鸟逃散。陈岚以及权衡,他们似乎都热衷跟她玩捉迷藏。可她真的累了,没有力气再去寻找他们。
中午11点的太阳鼓涨涨的如一支血红色气球渐渐升往天际的最高处。花园里的植被都在风中挣扎着;空气里充斥着蔷薇花被掠夺的体香。草坪以及鹅卵石小路覆盖着大量气球的尸体仿若一片破败又萧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