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狼行-第3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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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镗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狼,仿佛像是看着一个从异界过来的非常生物,久久,他才叹了口气:“你有自己的想法,卢某佩服,只是如果卢某换了是你,一定不会放过今天这个消灭汪直的机会。算了,这些事不多说了,反正你决心已下,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黑鲨号船快炮厉,现在他们为了让我们的水师战船能跟上,刻意放慢了速度,只挂了一半的帆,即使这样,我们也只能勉强追上,再加上这船上的几十门大炮,我大明水师,目前没有一条船可以跟这黑鲨号匹敌。”
“即使是我的这艘旗舰靖海号,战士四百,有炮四十门,可是海上炮战,再坚固的船只也经不起火炮的打击,刚才你们打沉毁灭者号就是明证,黑鲨号胜在船速飞快,操作灵活,水手又是多年经验,技术精湛,我靖海号的速度不及他的一半,真要打起来,只怕要四五艘靖海号,才能对付一条黑鲨。”
天狼的眉头皱了起来:“当真这么厉害吗?我大明堂堂的水师,就没一条可以与对抗的战船?”
卢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那俞大猷新练新造的水师战船,也是如此,我大明的战舰制造是有定式的,都是以当年郑和下南洋时的那种大福船为模板,这种船宽大结实,可载数百士兵,看起来是又大又威风,但失之笨拙,转向和速度均不出色,加上水师的新兵缺乏训练和实战,操船水平远不如汪直手下的这些老水手,所以真要打起来的话,只怕俞将军的新舰队,也不会是汪直的对手。”
卢镗看着前面不紧不慢开着的黑鲨号,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说,汪直真心招安,所部编成我大明水师,自然是极好的选择,只是这样一来,以贼为官军,军职,编辑,官位都难以安排,也会激起其他将军和军官们的不满,到时候若是倭寇们得到的军饷和装备比正规军更多更好,不排除会激起其他部队哗变的可能,这点我曾经和胡总督提过,可他不听,我二人大吵一场后,他便把我赶到这福建水师,唉。”
天狼的表情越发地沉重,他喃喃地说道:“那看来还是不能让汪直的势力太大,不然以后军事上无法控制,也会让他生出反心。”
卢镗的表情变得非常疑惑:“天狼,你既然选择了信任汪直,又说他愿意招安,为何现在又想着军事上为消灭他作准备?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天狼摆了摆手:“汪直毕竟是倭寇首领,他手下也多是凶残暴虐之徒,这次和议我看得很清楚,他和徐海是真心想招安归顺,可手下们却多是想在海上为盗匪一辈子,所以我们还是得作两手准备,再说了,以后汪直和徐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手下们作岛兽散,成为流寇,再也无人节制,必定会无限制地攻击沿海各地,所以军事上一定要作好消灭他们的准备。”
卢镗冷冷地说道:“若是那样的话,只怕水战上想胜过他们,至少要等十年以后,而且要建造大批的新式舰船,像黑鲨号这样速度快,火力猛的战舰才行,这需要巨额的成本,很可能要动用几年的江南税赋,这是皇上万万不可接受的,天狼,所以我劝你还是想办法让汪直老实听话,万勿生出反心,不然于国于你,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狼微微一笑:“多谢卢将军的提醒。天狼谨记于心。”
卢镗抬起头,远远地眺望了一下北边的海面,脸色微微一变:“看起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第626章 神兵天降
天狼循声看去,只见远处大约十里外的海面上,横着一大一小两座岛屿,如两座黑色鲸鱼背,而两座岛屿之间约两三里宽的海面上,火光冲天,杀声震海,百余条突击舰正在围着十几条大小,形状和大小与黑鲨号相似的战船,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跳帮作战,这些战船上喊杀声一片,到处都是手持刀剑的人在厮杀,而看起来有二三十条战船已经起了火,正在下沉,更是有些船已经沉到了水面以下,只剩下几根桅杆还露在外面。
天狼的心中一动,果然这里已经开战了,而且一如大家的预料,在这个狭窄,水急,礁石众多的海域里,汪直集团的那些快速,火力强的武装快船完全无法施展,被早早埋伏的陈思盼军突击舰拦腰痛击。
那些围攻武装快船的突击舰,很明显是从两侧而非正面接近武装快船的,应该是一早就潜伏在了这大小陈岛里的暗港或者乱石丛中,等对方的船队经过,再斩头去尾,拦腰横截。
一旦陷入这些海盗们最拿手的跳帮作战模式,即使是汪直集团久经战阵的倭寇水手们,也难以抵挡,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损失过半了,只剩下十几条船还在坚持,而且照这架式不用一炷香的功夫,也会被斩尽杀绝,落得和前面一批一样被焚毁沉没的下场。
黑鲨舰上,五根桅杆全部树了起来,挂满了白色的风帆,这会儿是刮着强劲的东风,黑鲨号是顺风而行,于是所有的帆都是迎风鼓起,第三层的桨速也明显地加快,看起来汪直徐海眼见自己的手下正在被一边倒地屠杀,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等后面的卢镗舰队了,这会儿全速冲击,恨不得能马上飞进战场。
而黑鲨号最高的那根主桅上,一个身手敏捷矫健,如同灵猿一样的家伙嘴里咬着几面小旗,手脚并用,爬上了主桅的顶端,向着卢镗的战舰队,打起了旗号。
卢镗微微一笑:“看来汪直坐不住了,说是要先行进攻敌阵,催我们也加快速度,随他杀入,他们已经发现了陈思盼的主船烈风号,准备直取烈风号,也催促我们全速跟进,只要打掉烈风号,那就可以一举取胜。”
天狼的眼中寒光一闪:“不,卢将军,不要照汪直的打法,他要对上烈风号,就让他自己去,我们的目的是既要争取全歼陈思盼一伙,不让他们跑脱一条船,又要尽可能多地消耗汪直的手下,让他的实力减弱得越多越好,若是跟着他直接杀入敌阵,轻易地打掉烈风号,那陈思盼的手下就会四散而逃,以后再想收拾,就困难了。”
卢镗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天狼,想不到你居然也能如此坑害盟友,你当心汪直知道了你的计划,会跟你翻脸成仇!”
天狼冷冷地说道:“盟友本就是基于利益上的共同体,他们毕竟是倭寇,不能让他们的实力过强,这样会增加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也会增加他们降而复叛的可能,只有让他们的手下,尤其是那些主战派死个七七八八,才方便我们更好地控制汪直团伙,现在两伙海盗和倭寇大战,在我眼里不过是狗咬狗,死得越多越好,免得以后难以安置,卢将军,只需要注意两点,不能让汪直和徐海有生命危险,也不能让陈思盼团伙有大量的逃脱,继续为祸,这就足够。”
卢镗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就看我的吧。”他转身奔向了后面桅杆上高高的将台,挥起令旗,沉声道:“众军听令,左翼四十条战船由张千户统领,包抄敌船左翼,右边五十三条战船由李千户统领,合围敌军右翼,中军四十条战舰,紧跟我靖海号的行动,作好准备,一旦左右翼战船到位,便鸣鼓而进,满帆出击,务求击沉陈思盼所部的全部战船!”
周围的亲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地行礼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是!”
大陈岛的海岸线上,几百名黑衣劲装,持刀驻剑的大汉们,正警惕地围成一圈,圈中的核心,则是沙滩上的一把金背座椅,一身绸缎长袍的严世藩,正坐在金背座椅上,手里拿着一只了望筒,近在咫尺的海面上,突击舰与武装商船的殊死搏杀他视而不见,却用着那只邪恶的独眼,死死地盯着南边海面上正在机动包抄的明军战舰。
白面无须的金不换穿着一身上好的红衣黑袍,戴着方帽,典型的东厂高官打扮,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似乎又找回了几年前身为东厂厂督时的那种,只不过在严世藩面前,仍然是赔着笑脸,微弯着腰,说道:“小阁老,是不是卢将军前来助战了?”
严世藩放下了手中的了望筒,眼皮跳了跳,干咳了一声:“我没有叫卢镗前来助战,只是让他在双屿岛北边封住汪直逃跑的通道,可他现在却出现在这里,看起来还摆开了攻击阵型,只怕这其中有诈。”
说到这里,严世藩的眉头一皱,指着冲在最前面,如离弦之箭一般的黑鲨号,问道:“这船不是我大明水师的,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前面那些给打沉的汪直方武装快船,可是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有谁认得这是哪家的战舰?”
一名水师军官打扮的将领冲着严世藩一抱拳:“小阁老,您说对了,这艘就是汪直的座舰,著名的黑鲨号!”
严世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什么,黑鲨号?这么说汪直逃出来了?”
那名将领名叫朱天奇,乃是卢镗的副将,这次严世藩来这大陈岛坐镇指挥,就是卢镗派了五条战船护卫而至,而带队的,就是这朱天奇,也是跟随卢镗多年的一员战将了,多次和汪直集团交过手,是以对汪直所部的战船,尤其是这条黑鲨号,一目了然。
朱天奇正色道:“只怕正是如此,看黑鲨号行进的方向和速度,是直冲着战场中陈思盼的旗舰烈风号过去的,我看那汪直定是被卢将军所追击,逃到了这里,一看这里也在打仗,无处可逃,干脆就心一横,想要横冲战场,或者是打沉烈风号,制造混乱,以趁机脱身。”
严世藩突然抬手打了朱天奇一个耳光,朱天奇都没看到他怎么出手的,只觉右脸一脸,接着眼前就是金星直冒,他惊讶地捂着半边开始发红的脸,说道:“小阁老,您,您这是?!”
严世藩破口大骂道:“脱你奶奶个熊的身!怪不得总是汪直的手下败将,连人家的意思都看不清楚,还以为汪直是给卢镗追击至此的。你们水师的那些破船能跑多快,本官这一路前来最是清楚不过,看这汪直现在冲击的速度,就你们的战船能跟得上?就算汪直是给追到这里的,他脑子进了水要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直冲战场,奔着烈风号过去?他就不会绕个弯逃命?你说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啊。”
朱天奇给骂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那小阁老的意思呢?”
严世藩咬牙切齿地说道:“定是那天狼这回跟汪直联手,用皇上给的金牌逼卢镗听令于他,卢镗现在摆出这架式,要消灭的绝不是黑鲨号,而是陈思盼的舰队,朱天奇,你说,要是卢镗所部现在攻击陈思盼,结局如何?”
朱天奇不假思索地回道:“回小阁老,我福建水师的战舰一向是针对陈思盼这种跳帮抢劫的突击舰所设计,虽然打不过汪直的武装炮船,但对付突击舰却是游刃有余,现在我福建水师已经完全展开,左右两翼都已经迂回到了战场的两边,只要中军的四十条战船开始突击,那就能合击陈思盼,这里水道狭窄,又沉了几十条船,极难机动,一旦我军战船杀入战场,又是顺风,一定可以全歼陈思盼所部,当然,黑鲨号也是跑不了的,小阁老,您真是神机妙算,一举就能把两大海贼势力全部消灭,太厉害了!”
朱天奇正说得口沫横飞,只觉得左眼一花,左边的脸颊上又挨了一巴掌,右边耳朵里却灌进了严世藩的吼声:“说这么多显得你能耐是吧!直娘贼的福建水师,狗日的卢镗,老子的苦心计划都给你们毁了!”
朱天奇就是再笨,也听出严世藩的愤怒了,他也是个人精,一路靠着逢迎上司才坐到了这副将的位置,哪还敢再开口,悻悻地捂脸退下。
严世藩骂了几句后,突然扭头对着朱天奇吼道:“躲什么躲,现在本官要上你的船,咱们这就撤!”
朱天奇本想多嘴问一句为何不与卢将军会合,但话到嘴边想起了自己刚挨的两个巴掌,赶快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恭敬地退下。
金不换的眉头皱了皱,说道:“小阁老,就算卢镗给那天狼控制了,可您毕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若是能消灭陈思盼,也可以说是您指挥有方,为何要把这大功拱手让给他人呢?”
严世藩恨恨地说道:“金公公,你有所不知,那天狼能调动卢镗,就是因为他手上有胡宗宪给的御赐金牌,见牌如面君,我跟此贼深仇大恨,他现在有了这尚方宝剑,就是在这里取了我的命,也是一句话的事,此地不可久留,走为上!”
金不换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远处护卫的那些刀客剑手们沉声喝道:“全都回船上,准备撤退!”
偌大的沙滩上,黑色的人流如同退潮一般,纷纷散去,奔向了一里开外停在岸边的五条水师战船,严世藩的屁股离开了他的那把黄金座椅,两个还在他身后的手下连忙把那把椅子也搬开,向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