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第2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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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把自己的十指细心地擦了四五遍,才抬起手,断断续续地在琴弦上拂动了几下,声音由低沉柔和转入高亢明亮,层次清晰分明,悦耳动听之极。
她停住手,半仰着脸神往地聆听着琴弦的袅袅余音,蓦的一声长叹:“好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只有这样的古琴才能奏出通神招灵的音韵,古人能以‘高山流水’寻觅知音,诚不欺我……诚不欺我……”
关宝铃走过来的时候,王江南的眼神又开始闪闪发亮起来,但我能猜到他的心思,有大亨这块巍峨巨石存在,他该不会再次自寻死路。而且到了现在,关宝铃明白无误地与我走得极近,他再不自量力插手进来,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顾小姐,琴还可以吗?”关宝铃面露微笑。
顾倾城抬头,敏锐地意识到了关宝铃的言外之意:“怎么?关小姐不会又要帮王先生哄抬物价吧?怪不得古琴的价格一升再升,家兄知道有高手在暗中支招,却没料到会是关小姐。早知道你对古琴感兴趣,我倒不如早些放手了。”
她在欲擒故纵,刚才见到古琴正身时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已经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实关宝铃有点误解我的意思,琴的价格高低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它的奇妙之处,借此找到鉴真大师的箫声、徐福东渡后的归宿、古琴的辗转经历这许多看似漠不相关的线索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日本的文物管理制度非常严格,就算我肯把琴转让,要想平安带出海关,仍旧是一道难题。
关宝铃仰起下巴,微微一笑:“顾小姐把我想得太贪心了,古人说‘胭脂送美人、宝剑赠壮士’,谈及古琴,整个亚洲没有人比顾先生、顾小姐更有研究,所以,只有在你们手里,它才不会被埋没。我不是商人,风先生更不是,所以希望能有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对不对?”
顾倾城似乎没料到关宝铃会这么爽快,有一瞬间的愕然,但随即拉开了小包的另一个夹层,取出一本支票簿,客气地向着我问:“风先生,我们可以成交了吗?关于古琴的所有资料,我们可以坐下来详细说,可以吗?”
我对支票的兴趣不大,但只有收下支票,顾倾城才有心情谈及它的来历,所以也痛快地点头:“好,可以成交——”
蓦的有人大笑起来:“什么?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到索斯比拍卖行去求个好价钱,反而卖给顾知今那个狡诈的古董贩子,简直是明珠暗投。风,这架古琴我要定了,顾小姐出什么价格,我总可以多出一倍。”
两个人携着手,大步走出大厅的门口,气定神闲地站在台阶上。其中一个,右手里握着金光闪闪的两寸长烟嘴,一根粗大的巴西雪茄刚刚燃到一半,青烟随风而飘。那是大亨,开口竞价的也是他。
另外一个,身子松松垮垮、肩膀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一身破旧的牛仔装应该有几个星期没洗过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的头发更是乱得像刚刚被袭击过的鸟窝,只有一双睡眼惺忪的怪眼,直盯着我,满脸都是坏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燕?你已经……到了?”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的行踪与速度简直匪夷所思,我们通电话时,他还躲在科威特,现在却径直在这里出现。
小燕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甩开大亨的手,蹦蹦跳跳着跑过来,先不理我,向着萧可冷深鞠一躬:“三姐,大姐要我代她问你好,还说给你买了一大堆名牌的鞋子、皮包、首饰、化妆品,问是寄到二姐在埃及的住处还是直接发到这个什么寻福园来——嗯,她还说,看你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先用电子邮件发照片给她,等她同意才能往下发展,还有……还有……”他嘿嘿怪笑着,挠了挠“鸟窝”,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显然剩下的部分都忘掉了。
我大致明白苏伦、萧可冷与燕逊的关系,燕逊年纪最大,是所有人的大姐;苏伦排第二、萧可冷排第三,小燕年龄最小,依次叫她们做“大姐、二姐、三姐”。
那个神秘的燕逊,虽只通过一次电话,但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萧可冷伸手搀扶他,开心地笑着:“免礼平身!免礼平身!”这一刻,她是真正放松而开心的,可见他们四个组成的小团体,比亲姐弟还要贴心。
小燕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旋即圆睁怪眼看着我:“风,那些密码呢?我二十四小时不睡兼程赶来,就是为了它们,快些给我吧?”他伸出枯黄的鸟爪一样的怪手,极不礼貌地探到我面前来。
这个名满全球的少年黑客,向来是想到什么马上去做,于人情世事方面丝毫不顾。
“密码没了,或者小萧可以向你说明一切,OK?”我向萧可冷使了个颜色,要她先带小燕离开,免得搅局,在顾倾城面前失礼。
萧可冷走过来,拖起小燕的手,不顾小燕的挣扎,一直走向右翼自己的房间。
王江南跟小来悄悄退了下去,在大亨面前,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感到自卑难堪,所以不如早早退避三舍,免得自讨没趣。
大亨豪气逼人地大步走过来,用手里的雪茄烟指向古琴,再次盛气凌人地笑着:“风,我要把它买下来送给宝铃,做为她北海道之行的纪念。或者顾小姐还有心情竞价,总之,我会把她给出的数字乘以二,开支票给你。”
现场只剩下我、顾倾城、大亨和关宝铃,在正午的阳光下,气势如虹的大亨,带着睥睨天下的豪情。
我已经不再嫉妒他跟关宝铃之间的关系,因为我曾读懂了隐藏在她思想深处的秘密,自己心里的解已经彻底斩断。
“叶前辈——”顾倾城又推了推眼镜,谦逊地鞠躬,迅速收起了支票簿。要想跟大亨斗富,只怕得有比尔盖茨的身家才勉强可以一试,而且比尔盖茨拥有的大部分是不动产,大亨则是瞬间可以签写的现金支票。
大亨摆摆手,咬住烟嘴,吸了一大口,再缓缓吐出来,让上等雪茄的香气随风飘向我。
“久仰叶前辈盛名,在港岛也曾远远地目睹过您的威仪,没料到在这里能遇上——”任何时候,顾倾城都仿佛是不卑不亢、进退有据的,似乎永远都胸怀锦绣,可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
阳光从她背后照下来,那几绺半露半藏在黑发里的金发,像是苹果电脑的广告一样,在一大片黑白里跳脱出一缕精致动人的金色,足见匠心独运。
大亨满脸红光,这几天应该吃得很饱,也睡得很足,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连肚子也明显地隆起了。他用鹰一般狠辣的目光,扫向顾倾城的脸:“小顾派你来的吧?在港岛时,我曾好几次照顾他的生意,让他获利颇丰。这样,你打个电话给他,就说古琴我定下了,谁也抢不走。或者等宝铃玩腻了,我会派人送给他,不收一分钱。”
这就是大亨,每句话说出来,都要在地上砸个坑似的,言外之意,别人只有服从的份儿,不得抗拒或者讨价还价。
我瞟着他的侧面,觉得他的眉眼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相反的,倒有几分亲切。
“关宝铃是大亨的女人”——我又想到了这句话,但此刻只觉得它很可笑。
顾倾城浅浅笑着,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对折的粉色信笺,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大亨:“叶前辈,这是‘粉眼龙婆’给您的信,托我转交,请看一下。”她每一次都说自己跟别人是在寻福园偶遇,但所做的准备又是极其充分,可见早就把可能在本地遇到的人物都做了考虑。
关宝铃不是江湖中人,自然对“粉眼龙婆”这个名字懵懂不知,而我跟大亨则是同时吃了一惊,大亨甚至还骇然地向后退了半步,借猛吸雪茄的动作来掩饰着自己心头的不安。
粉眼龙婆,是亚洲地区最大的毒品走私寡头,她的势力涵盖金三角的毒品生产基地、缅甸走私线、港岛中转站、新马泰菲四地中转站,外加一切通向美国各大毒品需求旺盛城市的海路码头。黑道上的毒品大买家,一提到“粉眼龙婆”四个字,都得毕恭毕敬,以“晚辈”自居,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所有上家货源就全部给掐断,不得不退出毒品销售这块黄金市场了。
另一方面,粉眼龙婆又是亚洲区域内的相术、卜巫、通灵术、五毒教、降头术、苗疆蛊术等等邪门怪道的总盟主,她要想算计某个人,那个人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好走。
“我跟‘粉眼龙婆’向来没有关系,怎么会……有信给我?”大亨有些失态了,这也有情可原。以对方的下毒手段,只凭这一张信笺,就能让他死一百次。
“晚辈不知道,只是龙婆有托,我就听令行事。”顾倾城的杀手锏,瞬间压制住了大亨的气势,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大亨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连瞭望塔上的人也缩回头去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涨红了脖子,并不准备接这信笺。
关宝铃不知深浅地上前一步,笑着问:“我来看看行吗?这位前辈肯定格调高雅,并且最喜欢粉红色,所以才用这么精致的信笺……”
这一瞬间,我觉得满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看着关宝铃的手伸向信笺,我想都不想,及时伸手抢在她前面触到了信笺,急促地说:“我替叶先生接信,对龙婆前辈的大名也早久仰了——”
顾倾城松开了洁白修长的手指,信笺带着轻微的寒意落进我手里。
“风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值得我们江湖中人好好学习,看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我都要开个更高的价钱出来,好让你尽量多赚一笔,怎么样?”顾倾城笑起来(3-U-W-W),头发的边缘被阳光镀了一层金黄。她抬起左手拢了拢头发,腕上的白金镶钻手链和食指上戴着的钻戒,都夸张地放射着耀眼的寒光。
我冷笑着回了一句:“不必。”
如果不幸中了“粉眼龙婆”的毒,也是为关宝铃心甘情愿去做的,不会有丝毫的埋怨。我转过身子,把信笺捧到大亨面前,经过这一番倒手,就算信笺上下了度、布了诅咒,也全部被我挡掉了。
大亨皱了皱眉,撮唇一吹,信笺被吹得翻开,四五行流畅的汉字显露出来。为了避嫌,我马上扭头,不肯偷看。
由古琴引出的这段插曲,让我有一点点沮丧,似乎没必要把大量心思和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只想弄清古琴在追索“海底神墓”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最该着手做的,应该是拆解寻福园的事。
当然,这件事要跟苏伦商量沟通,至少先得到她的同意。
“哼哼,‘黑巫术之神’昆拿?他能破解得了别人下的诅咒?我看未必!”大亨在自言自语,气势收敛了一大半。
院子里的气氛突然变了,因为一提到“黑巫术”这个词,关宝铃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镇定自若、气势如虹的大亨也不知不觉开始退缩,只有顾倾城依旧保持冷静,向我微笑着:“其实,这封信并没有什么背人之处,风先生可以看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破解黑巫术的办法并非只有一种,龙婆请‘黑巫术之神’出马,只是不想叶前辈这样的高手处处受制,坠了亚洲玄学人士的名声。”
她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愿意照着她的话去做。
我低头看着信笺上流畅的王羲之体行楷小字,墨迹淋漓,竟是正宗的中国传统书法,功力深厚。
“昆拿已经找到下咒之人,十日后到达北海道。人在江湖,任何事都可以谈,给老婆子个薄面如何?江湖不老,如果能为叶老弟分忧解难,是老婆子的荣幸。”几行字一气呵成,落款处,是一个粉色的篆体“龙”字印鉴。
雪茄很快吸到了尽头,大亨猛的被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他恼火地取下烟嘴,狠狠地在旁边的一棵枯树上捻灭了烟头。
“琴我要定了,顾小姐远来一趟,长途奔波辛苦,我可以开张支票给你,以弥补你们兄妹的损失。”大亨的气势受了压制,但说过的话却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关宝铃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毕竟留不留这架古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何苦多生些事出来?
顾倾城一声轻叹,伸手取回了信笺。
关宝铃张嘴要说什么,大亨捉住她的手腕,回头向她的房间走去,只把我跟顾倾城留在原地。
这种变化,出乎我的预料,脑子里一直盘旋的几个问题刹那间被打乱了。当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大厅望过去的时候,别墅主楼狰狞险恶的“九头鸟挣命”格局又一次凸显在我视线里——“或者水面上的神谕是有道理的?破除这边诡谲的别墅布局之后,就能影响到大亨身体里的诅咒?但枫割寺的神谕、寻福园别墅会对远在危地马拉的‘黑巫术’有什么影响?”
这些问题能把人的头都想得炸开,在阳光的照射下,我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向后退了两步,倚在车门上。
在枫割寺的日子,每一晚都不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