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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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寿无奈,拜道,“诺。 ”从袖中取出一卷竹书。 交付给张嫣。 注视着少女皇后翻阅竹书的神情,微微担忧。
张嫣微微愣了。
“怎么?”沈冬寿跪地,紧张问道,“娘娘,可是微臣地记载有不实之处?”
张嫣抬头看了眼女史官,她大约二十岁年纪,汉代官衣色彩随季节变换,冬尚白,一身严谨的白色女官深服并无柔媚之处,头上梳着干练死板的圆髻。 面上未涂脂粉。
在她的潜意识里。 一直认为,所谓彤史。 便是干巴巴的记载,某年某月某日,帝幸某某嫔妃。
但是这位名叫沈冬寿地女史官,却将本应枯燥的彤史写成了后世的明清散文。 宫廷之中毎有进御之事,纵然是皇帝娶新后,用字也不过半卷竹书。 但寥寥数行之中,摹人状物生动活泼,语气神态如在眼前历历可见。
如果,如果不是明知道自己当日的经历状况,她明明从这字里行间看到的不是一对地位尊崇但新婚尴尬的夫妇,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处处迁就她的情郎。
原来,只要三天,就可以窥破自己地一片心么。
“没什么不对。 ”她合起竹卷,面上神色复杂,“也写的很好,但是,我不爱看。 ”
冬寿怔了一怔,连忙跪下道,“娘娘恕罪。 臣日后定当改过。 ”
择后宫女奴晓书者,为女史。 她承前代女史教习多年,自然会书写正统的彤史,只是新帝继位四年来未央宫一直没有女主人,而作为偌大一个大汉国的主人,年轻的皇帝根本不会有闲情调阅她所书写的彤史,而皇帝帷幄之事私密,亦无他人敢得窥,于是她头上便没人管束,深宫寂寞,慢慢自得自乐将这种绯色地工作当成了一种乐趣,按照自己的喜好书写不会有人观看的史书。
“你是说,”张嫣犹豫问道,“这彤史平日里真的没有旁人可以调阅?”
“是。 ”冬寿颔首道,“或有宫人怀孕,由女史查阅受孕日期。 除此之外,并无旁人可调阅。 ”
“那,”张嫣迟疑半响,终道,“我只是自己不看而已。 你爱怎么写,是你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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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事张满退出椒房殿,缓缓走出南司马门。 回到家中,换了燕服,长长叹道,“也许这位大娘子真能如当年相士所言,耀我张氏家族。 ”
“瞧老爷说的,”他的夫人接过他的官服,为他挂在衣架之上,絮絮道,“张大娘子进为皇后,不是已经大大的光耀了张家了么?”
张满不屑勾起唇角,“皇后虽贵,却不一定长久。 当年高祖尚在之时,太后与他是结发夫妻,患难与共,又精明能干,尚朝不保夕,俱一朝名位翻覆。 直到今上即位,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我观如今皇后行事,礼仪端庄,处事周到,又能任人为明,亲疏有别。 也许,她真能复我张氏鼎盛之势,成我张氏不世荣光呢。”
妻以夫为天,张夫人便也眉眼带笑起来,却又忽然皱起,叹道,“我也曾远远见过张娘子数次,她人又漂亮,心地又好,若和陛下不是有舅甥之份,一定,一定会很幸福地。 ”
眼角微微翘起,张满深道,“那,也不一定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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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卡文了。 很幸福。
这一章终于不虐了。 撒花。
五月,一定要在这两只中间造一些化学反应。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一八:求仁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一八:求仁
劳烦一日,张嫣觉得疲累很了。 便遣退了众人,只留着心腹女侍在身边伺候,一切悉如未嫁之时。 忽听得殿外有熟悉宦官扬声,识得是御前总管韩长骝。 不自觉的喜形于色,连忙站起。
然而却不是刘盈亲来。 只是命赐给椒房殿各色绫罗及漆匣等用具饰物,琳琳琅琅的排在椒房殿上,煞是丰盛热闹。
拜接之后,命荼蘼与解忧将御赐之物收好,张嫣意兴阑珊的重新跪坐下来。
沙漏一点一点的流泻。
“娘娘,”荼蘼在一边笑问道,“可是要传晚膳了?”
“再侯一会吧。 ”她捧着一卷《吕氏春秋》卒读,正看到紧要处舍不得放手,于是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好了,娘娘——”待到第三次问起,荼蘼终于忍不住出声敦促,“陛下他,今晚不会再来椒房殿了。 ”
纵然你是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让身为皇帝的那个男人一生一世都守着你一个人。 ——这是天下人默认的事实,金科玉律一样的道理。
张嫣握卷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了看天色,放下索然寡味的书卷,苦笑道,“都这么晚了啊。 ”
椒房殿内外都举灯了。
荼蘼看着这个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少女,心头忽涌起一些后悔,跪在她身边柔声劝道,“这三天陛下一直都陪着皇后,今儿个乍一离不在娘娘身边。 娘娘心里头不高兴。 那是自然的。 可是,娘娘,那是皇帝陛下呀,你又……,他自然不能天天腻在你这儿。这些日子来,奴婢在一边旁观,觉得陛下实是心里疼娘娘地。对娘娘而言。 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
张嫣便感觉有一种奇异的苦味从嘴里泛出来,回头望荼蘼。静静问道,“你们觉得,陛下他待我很好么?”
荼蘼愕然一刹,与此时留在她身边的菡萏对视一眼,迟疑道,“应该,是很好的吧?”
张嫣失笑。 “你们不用这样,我也知道,他已经尽心尽力了。 ”对我。
他从小由儒家大家教育长成,在道德上一直洁身自好,从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可是他终究还是娶了她。 他知她身为皇后,若是入宫即受冷遇,在这未央宫中便会颜面扫地。 所以,他与她共宿宣室三日。 替她圆这样的谎言。
可是呢,他又不能容许自己和自己的外甥女同床共枕,就只有委屈自己,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一边饮酒,一边看清冷的月光。
“好了。 ”她起身道。 “我饿了,你吩咐去传晚膳吧。”越过二婢径直走入寝殿,扑倒在床榻之上,将脸埋在厚实蓬松地褥子中,不想起来。
“咔嚓”一声,是菡萏跟着她进来,点亮了灯。
“娘娘,”她唤道,见张嫣不肯起来,不由失笑。
“娘娘是觉得。 ”菡萏轻轻的声音流泻在偌大椒房寝殿之中。 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询问她的心意。 “陛下待娘娘自然是很好,但是还不够,是么?”
张嫣在床上翻身,坐起来,奇异问道,“你听出来了?”
她了然笑笑,“你一定,觉得我很不知福吧?”
以这个时代世人的眼光看起来,怎么看,她都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幸福。 身世尊贵,父母和美,并坚定的疼爱而支持她。 冲龄成为大汉皇后嫁入未央深宫,却是从小熟悉往来的,不过像是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毫无陌生疏离。 而作为一个强势地婆婆,吕后却偏偏对自己有着一份柔情,百般照看不欲自己受委屈。
甚至,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大汉皇帝,她的夫君,虽然因为某些特殊的因由不能爱自己,但却娇宠有加,几乎自己所有的心愿,他都愿意满足。
这些不好么?
当然好。
但是不够。
我还想要更多。
我想要他能够看到真正的我,而不是那些附着在道德人心上的枷锁。 纵然他是天下之主,但是在爱情里面,我们是对等的。我愿意为他付出我所有地忠贞,相对应的,我也要他在眼中,心上只有我一人。
只是,张嫣淡淡苦笑,这些在我眼中看来理所当然的理念,在任何一个大汉人想来,都是一种惊世骇俗的疯狂吧?
在这个尘世中,只要是有些本事能耐的男子,都会乐此不疲的寻找红fen知己,而不顾家中地发妻。 三妻四妾是权贵人家遍见的现实,何况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
搞不好,在他们看来,拥有这样一种想法的自己,十足十的是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才不会。 ”
呃,张嫣愕然抬头,看见菡萏弯唇微笑,殷殷道,“没有谁比谁高贵。 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交换。 娘娘聪明善良,心肠玲珑,菡萏相信,总有一天陛下会看到娘娘的好的。若他依旧不能回报娘娘一片真情,那么菡萏相信,他便不是值得娘娘如此深爱的人。 ”
张嫣微微怔忡,跪坐在榻上,挺直了腰。
“想不到。 ”她奇异的笑笑,“竟是你是我地知音,菡萏。”
茅草香混着椒泥地味道,在椒房殿中馥郁。 张嫣逡巡殿中布置,漆案,箱奁,屏风摆设风格俱大气庄重,很适合殿堂主人母仪天下的身份,却失了一份玲珑纤秀。 黄梨木屏风置于正中,折叠成六扇,下有足跗支撑。 屏面绘山鬼少女,秦风蒹葭。 山色清冷。 泉波寒冽,一笔一画,惟妙惟肖。 却是关内侯张偕远在雁门郡,听说帝后大婚,进献地贺礼。
“今个儿事情忙,我都忘记了。 ”张嫣指着那扇六合屏风道,“菡萏。 你明日与詹事大人说一声,让他在这座屏风外头。再设一座床榻。 ”
“娘娘。 晚膳上来了。 ”荼蘼远远地入殿来,见张嫣坐在榻上,笑的灿烂明媚,吁了口气,安下心来,“你可算是想通了?”
“是啊。 ”张嫣偏首,调皮笑道。 “我想通了。 ”
她是世人眼中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唯独在他眼中还是那个商山之上唤他舅舅的小女孩。 没关系,我的年纪还太小,不能做你真正的解语花。 可是刘盈,你要等我长大。 我知道,在我长大的漫长岁月里,你是不可能没有别地宫人妃嫔傍身的。 如果一个个,一天天地吃醋。 我会在醋海里淹死的。
那么,我会调整心态,在椒房之中等你归来。
因为我还不是你真正的妻子,所以我没有资格跟你吃醋。 我会劝告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你偶尔来往于别的女子身边的样子。只记住你与我在一起的样子。
但是,若有朝一日,你终于能承认你爱我。 我永不会答应将你分给任何一个别的女子。
爱情,本就是这么自私地东西。
三月光阴倏忽而过。
春二月,张嫣庙见高帝。 行成妇之礼。
玄衣纁裳,踏出高庙之后,她对着天空吁了一口气。
至此,她才算是真正成为刘氏之妇,纵然他年身亡,刘氏宗祠陵寝之中。 亦有她的一个位置。
惠帝体恤张嫣。 免去了她毎五日上食往宣室的劳累。 改为自己毎五日往一次椒房,两三次又总有一次会留宿。 与张嫣异榻而眠。
这一日正是上食之日,张嫣命岑娘精心准备膳食。 到了申时三刻的时候,刘盈便停了宣室殿的政事,回到了椒房殿。
“慢点儿。 ”他笑着抱住扑出来的张嫣,喟道,“你好歹也是咱们大汉的皇后了,若总是这么孩子气飞扬,可是不太好。 ”
张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嫣然道,“可是陛下,人家一个人待在椒房殿里,闷的慌么。 所以才会盼望陛下多来椒房陪陪阿嫣。”
刘盈倏然生疚,伸手抚了抚她地青丝,柔声道,“觉得闷就自己找些消遣吧,你不是爱看书么?天禄阁里有很多孤本,可以常去那里看看。 ”
她扑哧一笑,“天禄阁的书吏大约看见我就怕了,我几乎将半个天禄阁给搬到椒房殿来了。 ”
“那倒是。 ”他走进椒房,哑然失笑。
殿中满满的放着各种书籍,不同于后宫其他宫人处的脂粉弥漫,椒房殿永远扬着一种清淡的书卷香,令他身心惬意。
宫人摆上膳食,分案而置。 刘盈忙了一整天,此时倒也真是腹中饥乏,跪坐在案前举箸夹菜,尝了一口,忽得笑道,“椒房殿的食官果然好手艺。 如今朕身边地随侍但凡说起幸椒房殿,竟比朕还要热切。 实是阿嫣你殿中的食膳令人牢记向往。 ”
长骝伺候在皇帝身后,不由尴尬一笑,道,“陛下看您说的。不过,”他微微咽了口口水,道,“上次岑食官做的卤肉可实在是味道不错,明明是白切牛肉,也不知是如何烹调,一口咬下去多汁而味鲜美,令人口齿生津。 不知今次可还有?”
张嫣微微一笑,眼瞧解忧。 解忧便笑揖道,“椒房殿中少做重复食膳,岑食官不知韩公公喜爱卤肉,便没有特意准备。 不过,”她望了一眼面有失望之色的长骝,笑道,“岑食官擅长的可不是只有卤肉一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