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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大汉嫣华-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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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他顿了顿,闲淡道,“她虽是难得地好女子,可是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别的好女孩了。  比如说,——阿嫣?”

  “嗯?”

  她以为他在唤她,讶然抬头。

  “你呀。  ”

  费了好一会儿,她才将他的两句话连在一起解释,刹那间心头一颤,而对面张偕伸出手来。  指尖慢慢触近她地颊。  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轻拍了拍她的颧,“最近不头疼了吧?”

  “啊——?”反应了半会儿才反应回来。  顿时面上烧红,狼狈摇头道,“不疼了。  ”

  辞出留侯府地时候,她瞧着日头苦涩想,是那一瞬间室中气氛太靡然,还是宫灯太美好,才让自己乱了心思。

  算起来,自己到汉初已满了三年,莞尔地身影出现在梦中越来越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心头深处,总有一个地方,深深的镌刻着他的名字。  而张偕的形貌也渐渐立体起来,独立一席之地,可是在适才的一刹那,两个人影子叠在一起,似要合二为一。

  “娘子,”荼蘼笑道,“不早了,可是要回侯府?”

  “好荼蘼,”张嫣摸了摸肚子,求道,“我肚子饿了,我们找家食肆去吃点东西吧?”

  “公子这话说的,”荼蘼失笑,无奈道,“你是主,我是婢,难不成我还能阻你?”

  琼阳食肆

  张嫣方跨进门,便有小厮迎上来,“小张公子是吧?”他笑道,“有位公子已经在二楼订了雅间,专侯着公子前来了。  ”

  荼蘼惊疑不定,却听张嫣诘的一笑,声音清脆,“好,知道了。  ”转身吩咐随着前来的家人,“你们便自己在楼下找些东西吃吧。  ”带着自己上了楼。

  推门而入,扑鼻地便是淡淡的茅草香气,香气缭绕的雅室中,靠着街窗口前站了一个白衣男子,身形淡雅。

  “张娘子。  ”男子回过头来。

  竟是鸣雌亭侯府的五公子。

  许襄欠身笑道,“襄恭候已久了。  ”

  “嗯。  ”张嫣淡淡颔首,转身柔和吩咐道,“荼蘼,你替我守着门,莫要让人过来。  ”

  荼蘼懵懵懂懂,只得讷讷应了一个好字。

  “听闻张娘子前些日子犯了头疾,如今可好些了?”许襄恭敬问道。

  张嫣瞧了他半响,扑哧一笑,自嘲道,“听起来我的头疾如今在长安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已无大碍。  ”

  “那就好。  ”

  许襄珍重的从怀中取出四色锦囊,一字排开放在案上,一色绿,一色紫,一色暗蓝,一色靛青,锦囊针脚细密,式样清奇,除颜色外,并无其他不同。

  “多谢小娘子临行前赠襄锦囊妙计。  如今依着张娘子地意思,完璧归赵,只是”许襄迟疑道,“其中白色那只锦囊,在淮上之战中遗失在战场上,找不回了。  ”

  “是么?”张嫣坐于案对首,嫣然一笑,自上次生了头疾后,阿母简直是将她当猪养,恨不得每日里她吃了睡睡了吃,中间什么都不要想。  而她自己,一来是感阿母爱惜之意,二来也是怕自己落下病根,便依了阿母的意思,尽量少动脑,几个月下来,不知不觉间,脑子就比从前钝了不少,“那也没什么要紧。  只要不落到别人手中就可以了。  ”

  许襄怔了一怔,瞧着女孩姣好的脸蛋,许久,神色复杂道,“如今我方信敝姐当日说的话,张娘子是天外高人,当之可转天下。张娘子虽无杀伐沙场之才,但语义精奇,洞烛幽微,常做能发人深醒之语。  且对太子心思了若指掌,毎言必中其心。  襄仅凭此五锦囊,纵无寸土争战之功,经此淮南战,在太子心中地位,只怕不逊于张偕樊伉——只是,襄有一点不明白。  ”

  “张娘子既然有此之才,为何不亲自劝说太子,而要借襄之口言之?”

  张嫣促狭一笑道,“许公子是因了令姐之前的预言,才肯认真听我说话吧。  ”

  许襄面上微微一热,转过头去。

  她也不以为意,续道,“若是换了个别人,只怕将我的话当成小孩子胡言乱语,怎么可能听进一字半句。  ”这还算好的,若是不仅不信,反而将她当做妖孽上身,她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我们间也不过只是个交易,我借你之身行我之言辅我舅氏自行走出一片天地,一步步达到他的梦想。  而你借我两千年后的学识在储君面前出人头地完成你的野心。

  很公平。

  我不怕你出卖我。  因为你若要出卖,出卖地同时是你立功建言地根基,失了它,你什么都不是。

  许襄告辞后,张嫣点了菜肴,吩咐荼蘼道,“将那边的香炉捧过来。  ”

  荼蘼捧来香炉,疑惑道,“娘子,你要做什么?”

  张嫣将锦囊投进香炉之间,直到瞧着它们冉冉化为灰烬,方吁了口气。

  “荼蘼,”她甜甜一笑,道,“你知道我一向和你最亲近,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儿地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可好?”

  荼蘼怔怔的瞧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悄悄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长出了新的棱角。

  ***************

  春天要到了。  萌动的少男少女心啊。

  到汉十二年,张嫣9岁。

  默,离大婚还差3年。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六十六:落定

  六十六:落定

  上元之夜,长乐宫中各宫殿台阁的彩灯依次点起,刹那间一片春意融融。  银印青绶的都监杜尚步出神仙殿,吩咐宫侍道,“廊下这龙凤灯瞧着太耀眼,换一顶桃花灯吧。  ”

  “可是大人,”宫侍不解笑道,“戚夫人最喜欢热闹,不会喜欢桃花灯吧?”

  杜尚冷冷一笑,宫侍瞧着心惊,不敢再言,低头去换灯了。

  粉红色的桃花灯挂在神仙殿廊庑之下,绚丽灿烂,微风吹来,微一旋转,如渭水河边新春里的桃花开。

  “啪”。

  椒房殿里,吕雉遥遥望着桃花灯的方向,捏碎了手中凤首蒲纹白玉卮,顺手掼出,一地碎屑,咬牙道,“戚懿那个贱人,欺人太甚。  ”

  鲜血淋漓漓的从手上坠下来,苏摩连忙取绢布包扎,“不可能吧?”她咬唇疑虑道,“太子刚立大功,又即将有后。  正是储位最稳固的时候,戚夫人能弄出什么花样?——怕是上元张灯,有人错手拿错了盏灯,不会的。  ”

  “苏摩你太天真。  ”吕雉冷笑道,“越是如此,她戚懿越要掀花样。  ——要知道,她只能依靠陛下,”灯光张洁摇曳,越发映的她面上神色森然,“而陛下,已经老了。  ”

  第二日,戚夫人送刘邦出了神仙殿,踮脚为其整理衣冠,神态若有所盼。

  长乐前殿,高帝止住咳嗽。  扔下一卷章奏,怒指着太子斥道,“有人禀奏朕道,太子率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曾以私礼参拜你母后并会女眷,此事是否属实?”

  刘盈愕然半响,顿首拜道。  “是实。  ”

  “你当大汉军队是你地私家侍卫么?”高帝越发横鼻子竖眼睛,“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  再拜起身退出。

  “此子不效法纪,”高帝无谓笑笑,坐直对众臣道,“朕欲易储,立赵王如意,众卿认为可得与?”

  殿下众臣左右看看,总算明白昨夜吕府下人星夜驰往各府送来上元贺礼是为哪般。  太尉周勃与太子太傅孙叔通同时出众谏道。“不知太子所犯何过错?”

  高帝便搓手老调重弹,“老周啊,你也是知道的,朕这个儿子太仁弱,一点都不像朕。  他日若为君,则天下尽陷于深宫妇人之手。  ”

  “陛下,”周勃郑重拜道,“此次太子在淮南战中奋勇杀敌。臣观之,觉得他虽然比不上陛下当年,倒也没您想的那么软弱。而且陛下,”他笑笑道,“说起来,咱们都老了。  而孩子总会长大,太子如今也才十六,您莫要过于苛责了他。  ”

  刘邦怔了怔,又干巴巴道,“那他不效礼法——。  ”

  “那时候太子已经是回师了,陛下当年还携戚夫人随军呢?”孙叔通扬眉噎了回去。  昂然再拜,端正道,“从前晋献公因为骊姬的缘故而废太子改立奚齐,晋国因此乱了几十年,为天下笑。秦朝不早定扶苏。  才让赵高能够诈立胡亥。  最后灭祀,前车可鉴。  如今天下皆知太子仁孝。  吕皇后与陛下又是结发夫妻,共生死苦,岂可背哉?”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高帝终于发怒,瞪眼耍赖道,“这是朕的家事,朕愿意将江山交给哪个儿子就交给哪个,轮不到你们管。  ”

  “陛下这话说的不对,”孙叔通寸步不让辩驳,“若陛下只是小家小户,则此为家事,臣不当置喙。  但陛下为一国之君,则太子为天下本。  天下人皆可言之。  ”说到这里,一口气激动起来,挥臂大声道,“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甘愿先伏诛,以颈血于地。  ”

  大殿顷刻安静,高帝逡巡于群臣,见三公九卿或直视或垂首,皆有不赞同之意。  叹了口气,终知事不可为,笑指着孙叔通道,“太傅罢了罢,朕不过是戏言而已。  ”

  叔孙通硬邦邦道,“陛下需知,太子为天下之本,本一摇则天下振动,陛下又如何能拿天下开玩笑。  ”

  高帝只好尴尬一笑,道,“吾听公言。  ”

  孙叔通与周勃并袂出殿,遥遥望见侯于酒池之上的吕后,远远敛襟拜道,“多谢两位大人为太子建言。”

  东宫之中,繁香袅袅,刘盈在殿中操琴。  琴声清正,流淌着一丝半些儿心绪起伏。

  陈瑚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入殿从背后拥住他。  伏了一会儿,才不满叹道,“陛下总是偏心。  ”

  刘盈沉默片刻,方道,“子不言父过。  ”

  怀孕将近四个月,陈瑚地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刘盈将耳贴在她腹上,听了一会儿,笑道,“等你出生了,阿爹手把手教你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

  陈瑚扑哧一声笑了,垂首瞧这个和自己腹中孩儿说话的男子,神情温柔。

  若真有那么一天,真有那么一天,

  便是太子真地做不了皇帝了,她也是觉得幸福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朦胧。

  “你最近好像很嗜睡啊。  ”刘盈疑惑道。

  “是啊。  ”她不在意道,“也找御医看过,只说是妊娠的正常反应。  ”

  数日后,在太子学舍中,刘盈问太傅孙叔通道,“太傅是为我大汉制定典章礼法之人,太傅觉得,这礼法之内,可堪容人情?”

  孙叔通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当日殿上,陛下不过是借题发挥。  但臣认为,太子回京之日,却有小过。  ——臣知太子事母孝顺,又与太子妇夫妇情深,只是既已归京城,则不过差个一时小会的,何必急于一时?”

  刘盈拜受教。

  春二月,高帝在长春台置酒设宴。

  宴到三分,高帝抬首,忽然瞥见太子身后立有四位白眉皓首的老人,面容生疏,自己从未见过,然而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林下风度,萧萧然可亲可敬。

  席散之后,高帝言笑晏晏问于太子,“此四位先生是为何人?”

  太子微笑答道,“商山之上住有四位闲人,为东园公唐秉,甪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和夏黄公崔广四位,就是这四位先生了。  ”

  刘邦讶然,召见商山四皓,敛容问之曰,“昔者朕与项籍共争天下之时,亦曾延请过四位先生,先生不肯前来。  如今却为太子效命,何者?”

  唐秉拜答曰,“当日陛下重武战,鄙儒术,此吾四人所以不来也;今太子将为他日汉主,且仁有志,孝父母,礼贤下士,此吾所以受延也。  ”

  刘邦沉默半响,笑道,“既如此,则四位先生日后便请规劝太子错失吧。  ”

  他望着四人背影远去,终于知废立之事不可为也。  一时思起神仙殿中的娇儿美妾,悲从中来,举奢敲案上碗,口中唱道,“羽翼己就,横绝四海。  ”重复唱了两遍,住口不言,挥手道,“撤下去吧。  ”声音凄怆。

  汉十二年,高皇帝刘邦命自己最疼爱的皇子如意去国离京,赴赵地为王。赵相周昌佐之。

  赵王如意时年十二,临行之前高帝亲自在宫阙门前送他。  如意拉着高帝地衣冠求道,“父皇,儿子就不可以不离开长安么?——母妃素日里最疼如意,如意走了,母妃会难过的。  ”

  高帝长叹了一声,挥袖道,“走吧,走吧。  大丈夫当效鸿鹄,安可似燕雀般终生留于父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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