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录-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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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其容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心疼华惟靖,可华家出事,她也是有些乐见其成的。便也打起精神来不再想这事。
他们二人不管不顾,缀在后面跟着走的叶临和叶夫人却是沉不住气了。当天晚上用罢晚膳之后,叶夫人就弱柳扶风的找上门来,要跟徐其容叙旧。
徐其容正看着华裕德用银签子给她剔山核桃的肉吃,叶夫人脸色还跟以前一样苍白,说的话也有些后继无力的感觉,先请了安,叶夫人才道:“坐了一天马车,华三夫人怕是被拘着了。今晚月色很好,凉风习习,客栈下面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早桂,下去走走对身子也有好处。”
徐其容还没接话,华裕德就顿住了手里的动作,然后抬头看了眼叶夫人,冷笑:“你们夫妻二人倒是一条心,这种事情知道让你来出面。”
叶夫人笑了笑,神色不见丝毫尴尬:“毕竟男女有别,华三夫人身份尊贵,我夫君一个男子,虽然是故旧,可这大晚上的出现在华三夫人面前,到底不好。”
叶临是男子,他若是找上门来,徐其容就有了不见的借口。叶夫人不一样,叶夫人是一个弱女子,又病怏怏的样子,一阵风都能吹倒的那种,再加上旧时恩情,她要叙旧,徐其容再开口拒绝了,未免也太不近情面。
徐其容抿着嘴笑了笑,拉了拉华裕德的衣袖,柔声道:“夫君剔好的核桃肉放在这琉璃碗里面,等会儿跟掌柜的讨了花生仁,一起碾碎了,等我回来做夜宵给你吃。我和叶夫人去楼下走走。”
这家客栈被华裕德包了下来,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入驻,客栈下面的院子,明里暗里,围满了护卫。
华裕德犹自担心徐其容的安全,叮嘱道:“让虞冬和秋浅陪着你去。”
徐其容知道他不放心,便点头应了。四人出了门,虞冬和秋浅一左一右站在徐其容身侧,不动声色的戒备着,叶夫人甚至不能靠近徐其容一步。
叶夫人心里叹了口气,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有的女人出嫁前被家里人当宝贝宠着,出嫁后被夫君当心肝护着,就比如徐其容。有的女人出嫁前被人算计家破人亡,出嫁后跟仇人举案齐眉相互折磨求死不得,就比如她。
等下了楼梯进了院子,一股子凉风袭来,夹杂着桂花的香味,让人身心舒畅,刚刚起的复杂心绪一下子就蛰伏了回去。
徐其容不开口,就这么享受着夏夜的美好,月色、桂香、凉风、虫鸣,虽然这一去西京城吉凶未卜,可她却分外安心,心情也分外的好!
叶夫人却不能不开口,她说话向来婉转,没走几步,便有人送了灯笼来,接过来提在手里,叶夫人突然柔声问道:“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出现孕吐的症状了吗?”
“挺好的,胃口好了起来,除了嗜睡,也没有别的异样。倒不孕吐,今儿个晚膳还吃了清蒸鱼,一点恶心的感觉都没有。”徐其容却不想跟叶夫人继续闲聊下去,散步虽然舒适,可她的华裕德还在房间里面等着她呢!
直接问道:“你们大费周章,是君安的意思?他是派你们来找我的,还是派你们来找我家夫君的?”L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叙旧
徐其容这话问得突兀,可仔细想来却是在情在理的。上次在晋州相见,徐其容面对华惟靖,可以说是很不给面子。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及华裕德对她的态度,华惟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华惟靖和徐其容是少时的情谊,徐其容当初都明确表示了不想也不愿掺和进他们叔侄的事情中来,以华惟靖的性格,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手下的人来寻她才是。
果然,叶夫人承认了:“主子派我们来找德公……只是德公的脾气我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这么贸贸然找上去,只怕连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完了。”
所以才打算从徐其容身上入手,迂回一下,德公宠妻爱妻,若是有徐其容开口劝说,说不得就心肠一软,答应了主子的要求。
徐其容皱了皱眉头,心底告诉自己有了身孕不宜生气,面上神色冷冽,哂笑:“你们倒是会做事,谁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前面是一棵桂花树,徐其容停了下来,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方手绢,让虞冬去摘桂花。
叶夫人自然听得出徐其容话里的不悦,柔声解释道:“德公和主子之间的事情,我虽知之甚少,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他们叔侄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两个人都脾气硬不肯低头,焉知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若是愿意和平相处,这天下谁能危及到他们二人?”
徐其容不说话,冲着叶夫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手却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自己被华裕德剪得圆润的指甲,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那山核桃剃出来的核桃肉是不是全部碾碎了。有没有给她留一点。
叶夫人继续道:“咱们是旧识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清楚得很。你如今已经嫁人,便不能只考虑自己,除了娘家的事情,婆家的事情也该放在心上才是。”
说到这里,一股子凉风吹过来。叶夫人正张着嘴说话。不免就呛了一口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徐其容到底狠不下心:“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叶夫人就要趁着华裕德不在身边好好劝说徐其容,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里肯放徐其容回房间!忙强忍住了咳嗽,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风灌了气管。这院子里凉爽得很。又有香气,也没什么蚊子。就在这里很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其容见她坚持,抿了抿嘴,便由着她。不提回房的事情了。却也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站着,用后背帮叶夫人挡了挡凉风。
叶夫人一心想着要拿哪些话来劝说徐其容,并没有注意到徐其容的贴心。徐其容也不介意,只随意的站着。听她情真意切的“为她着想”。
叶夫人声音带着些关切:“华家到底是三夫人的婆家,德公一时之间跟华家闹不愉快了,可他骨子里面流的毕竟是华家的血,他父母亲人的灵位也供奉在华家的祠堂里面……”
“够了!”徐其容声音猛然提高,打断了叶夫人的话。
叶夫人来寻她,身上是背了任务的,念着过去的恩情,她愿意陪着她把这场劝和的戏给唱全了。就算结局不尽如人意,她已经尽力了,多年的追随,华惟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她偏偏揭起了华裕德的旧伤疤来!
那些话,徐其容听在耳里,就跟一阵阵炸雷一样,她替她的好夫君感到心疼,她替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感到心疼。
徐其容稳了稳心神,看向叶夫人,也顾不得旧情了,开口就问:“当初在涪州城时,你为了劝我答应嫁给华惟靖,说的那些旧事,是真的还是编排来糊弄我的?”
叶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前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见她问了,还是点了点头:“虽不敢说十分真,却也有八分是假不了的。”
徐其容冷笑,接着灯笼的光看向叶夫人,一为发泄,二也为了借机规劝她一二,当下便讥讽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门之恨天理难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晓自己的枕边人是仇人,还委曲求全跟在他身边,试图过上举案齐眉的日子,叶夫人,我该说你心宽呢,还是该说你亲缘淡薄?”
叶夫人被说得有些难堪,忍不住解释道:“灭我全家的是他的父亲,又不是他!他父亲又因我而死,算起来,是我欠了他,不是他欠了我,既然我们还有一点情分在,为什么不能举案齐眉?”
徐其容冷笑:“自然是能的,叶夫人善良,就像天山雪莲一样让人不忍亵渎,神圣不可侵犯,叶夫人自然能原谅叶神医。可我和我夫君不是圣人,我们都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我和他走到了一起。你刚刚那些话,找错了倾诉的对象了。”
叶夫人脾气虽然好,被徐其容这么冷嘲热讽,心里也有些受不住了,手里捏着的灯笼挑几乎被折断,语气也比之前差了几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为什么要背着仇恨过一辈子?这个时候回头,享受血缘亲情天理人伦才是正经,免得日后成了孤家寡人,再来后悔!”
徐其容脑子里的一根弦忽然就崩断了,忍不住问道:“这几句话是你想了来劝我的,还是华惟靖交代你劝我夫君的?”
叶夫人没有回答,她有种无力的感觉,自己斗志昂扬的时候,华三夫人总是把话题扯到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等她转移了注意力,华三夫人又牙尖嘴利的来咬她一口!
徐其容见叶夫人不说话,便猜到了那话是谁说的,心里更是替华裕德不值。华裕德心里多少还是对华惟靖这个侄子有过一些在乎的,不管这在乎是因为血脉亲情,还是因为对十年前对待他的方式的愧疚。可华惟靖却拿这样的话来劝华裕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简直是拿了一把刀往华裕德心尖尖上面戳。
徐其容抬头看向叶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之前打算好了不掺和到他们叔侄的事情里面来的,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她夫君,她不为他说话,不维护他,不替他怒斥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那她不是白做他的妻子了!L
☆、第四百五十六章 秋浓的下落
秋浅心中气愤,又担心徐其容太过激动伤了身子,便伸手扶住了徐其容,右手在徐其容手掌的穴位上轻轻按摩,以疏导郁结。
徐其容看着叶夫人冷笑:“华裕城害我公公婆婆的时候,怎么不惦记着血脉亲情?我夫君是我公公婆婆生的,又是叔叔婶婶养大的,华裕城害死他们四人时,华家可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夫君抱不平?有这样的亲人,我们宁愿孤家寡人!”
叶夫人没想到徐其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难以置信:“三夫人何必揪着这些旧事不放?以前三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我与他不是夫妻,别人家的事情自然不理会,如今我已经和他成了亲,有了孩子,自然要为他打算。”徐其容冷哼了一声,不欲与叶夫人继续说下去,“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若是愿意袖手旁观,我夫君自然不会与他为难,若是非要护着华家,就不必再谈什么夫妻情分了!”
秋浅听了这话,忙摇了徐其容的手臂一下:“奶奶不必动气,这事儿荒唐,爷知道了自会发落。”然后转身训斥叶夫人,“你是什么东西,念在你是奶奶故人的份上,我们对你以礼相待。这种事情,你不去跟爷说,偏偏要来刺激奶奶,安的是什么心?这事儿咱们家奶奶不管了,你自去寻爷说去!”
华家说到底是华裕德的根,秋浅担心徐其容今日擅作决定,来日就成了影响夫妻感情的祸根!
徐其容哪里肯让华裕德再听一遍这种“诛心”的“圣言”,声音斩钉截铁:”这事儿我说了算,你们也不许在夫君面前提起!“然后对叶夫人道,”你和叶神医对我有恩,君安也曾帮过我不少忙,只是,别的事情好商量,这种事情没得商量。接下来的日子。你们是要跟着我们走还是要分道扬镳,我都不管。只是刚刚那些话,万不能让德公知晓。你若是拿这些话去伤了他的心,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多心慈手软的人!”
叶夫人见徐其容态度坚决,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当下语气就变得有些嘲讽:“三夫人也知道我家主子当初帮你良多,就不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么?两度拒绝主子的提亲也就罢了,如今在主子面前这般处处护着德公。就不怕伤了主子的心么!”
徐其容被叶夫人这话气得有些头疼:“我护着自己的夫君还护错了?我和你家主子之间,谁对谁错,谁辜负了谁,岂是你知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对着我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说这种话,不是哄骗良家妇女误入歧途是什么!你自己不打算过好这辈子,不要再拉上一个我!”
然后对秋浅道:“叫上虞冬。咱们回房。我欠叶夫人的恩情,日后有机会再还,只是我和她无话可说,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罢就真的拉着秋浅抬脚就走。叶夫人拎着灯笼,气得浑身颤抖。徐其容看了一眼,心里到底是有些担心,就对包好桂花匆匆赶上来的虞冬道:“你送叶夫人回房。”
虞冬应了,果然去扶叶夫人,却被叶夫人一下子给甩开了。叶夫人看着徐其容的背影,心里不甘。语气就带了一些怨毒:“三夫人现在是圆满了,对于那些旧人,自然不在意了。”
徐其容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有心转身问她一句什么故人。又不想跟她继续撕扯,她下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再拖下去,华裕德说不得就要下来寻她了。这些年他已经够苦的了,她又如何忍心让他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