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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光棍之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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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脑子里如车轮转似的分析起来——

  老夫少妇,感情不错,对我与翠花岁数上的悬殊有利,可以得到二位老人的认可。

  三男二女,负担不轻,生活贫苦,必然使翠花急于出嫁。

  光景不行,必然影响到那两个大小伙子的婚姻大事,需要用翠花的彩礼,换取娶媳妇的聘金。

  粮食短缺,需高价买粮,否则就难以度日,平原比这里的粮食宽裕,可能是这里的闺女向往的一大重要原因,翠花也不会例外。

  急需娶媳妇,因为这两个小伙子岁数已大,这个急字,就会给翠花爹娘造成极大的精神负担,要摆脱此字,还需在翠花名下做文章,这便是她妈托茂林妹妹给她在北京郊区物色对象的原因;同时,也使得翠花不可能从容选择自己的配偶。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家的短,正是我的长,完全可以用长攻短,以便速战速决,关键是:稳、准、狠。

  我的脑筋转到这里,心胸便豁然开朗起来,就像一个夜行者,在漫漫长夜里。终于看见了曙光。

  我又觉得可笑,这似乎大有敌情调查、分析、判断和战略决策的味道啊,而且用的是《矛盾论》里写的方法,要知道,依据《矛盾论》写出的《论持久战》在抗日战争刚一爆发的1938年,就预测了战争的结局,并指导了整个战争,事实上8年抗日战争就是按照《论持久战》里写的打过来的,并取得了胜利,而我却用伟人的著作指导我的在别人是轻而易举、水到渠成的所谓的大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我又觉得悲哀,难道我的聪明才智就用在对付一个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的柴核妞儿身上?这值得吗?难道我爸妈供我念书,而我又发奋苦学就为了这个?是不是有点像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可怜呀。

  转念一想;我要解决的虽然是婚姻问题,但是,我对付的不是某一个女人,而是长久积淀下来的风俗、习惯、观点、意识,和环境、政治、经济等综合因素,这是非常强大的。我要重视它,并且跟这些因素周旋,是不是就像唐.吉柯德一样用破旧的长矛与风车作战呢?

  
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4)
4.鸟入林,鸡上窝,黑了天,我也收工回屋。

  张老头让我先在东屋洗脸,歇着,等他们叫我;再吃晚饭。我洗完脸,好大一会儿也没有人叫我,我隐隐约约听见西屋有低低的嘟嘟囔囔的声音。我好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悄悄地走到西屋,趴门缝儿一看,只见一家人围在一张炕桌前,双手合十,两个拇指交叉成十字,各个口中念念有词,是什么:在天……父者,……我等望尔,今日予我,我日用粮……尔免我债……陷于诱惑……乃救我于凶恶……最后一句听得非常清楚是:阿门!我太不明白了,这一家人嘴里念的好象是文言文,什么意思?是干什么用的?又见他们各个在头上和胸前划着十字,我才明白原来这家人是信天主教的。因为,我在过去看的外国电影《牛虻》里见过。

  他们念完后,就听张老头喊:“李师傅,过西屋吃饭来。”

  炕上放着两张桌子,两盘盐拌萝卜条,没油没酱没醋,饭盛上来,给我一碗是黄黄的小米干饭。其他人,不分老小,一律是萝卜缨子小米饭,米粒少得可怜。

  上有老下有小,只有我一个人吃净米净面,使我于心不忍,难以下咽。虽然是师傅,却没架子,。因为我一贯遵循自由、平等、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况且我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我的家庭也和睦温馨,故此,没有吃独食,不管别人的坏毛病。

  这饭我实在吃不下去,就说;“这饭我不能吃,要吃就吃一样的。”

  翠花这才说了话:“你是手艺人啊。”

  “有老有小,哪能我一个人吃净米饭?”我把给我做的一小盆黄小米饭倒在另一大盆饭里,用筷子搅合掺匀。我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还像话?”翠花爹说。

  我说;“这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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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一口,嚼了嚼,涩,咽下去,扎嗓子,无滋无味,如同嚼蜡。1960年饿肚子的时候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时,就是这种饭,我能狼吞虎咽地吃上五碗,像吃山珍海味,因为有的人家连这个还吃不上呢。是花生皮或者玉米核儿磨成面蒸的窝头。然而,现在是1972年呀,在这穷山沟里居然还有吃这种饭的人家,不能不让我惊异。

  那么此时我的角色应该怎么表演呢?像这家的人那样风卷残云,以显示自己能吃苦,具备劳动人民的本色?还是故意吃不下,以显示北京郊区农村生活的优裕?我选择了介乎两者之间。我让翠花给我泡上米汤,吃一口,用米汤往下冲,摇摇头,皱皱眉,就用这个动作表情将一碗饭冲进肚子里面了。

  我的心里真苦,因为这饭,使我尝到了劳动人民的疾苦,使我觉得,我国的人民太善良,太厚道;太能忍耐了。几乎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而我却要乘人之苦,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解决没有老婆的问题。而不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解除人民的贫苦,太可悲了。

  角色心里又很甜,因为我看到了这一家人特别是翠花的赞赏的眼光,这显然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人道精神使她对我有了好感。

  可是角色觉得,人们更看重物质和现实,还必须继续扮演下去,否则,尽管人们赞赏、同情,仍不能达到目的,这是事实证明了的。

  “不吃了?";翠花爹说,";出门在外,别饿着,好歹要吃饱。”

  “是不是吃不下去?”翠花问。

  角色抓住这个机会,引导到对自己有利的话题中去:“有点儿。在我们北京郊区,一口人一年分一百斤麦子,五十斤大米,其他是谷子豆子玉米等杂粮。平均口粮360斤,我家工分多,还有工分粮,粪分粮,能吃到500斤。再说,油水也大,省粮。”虽然这番话里有水分,但因为说的自然,合理,他们还是相信的。

  “净米净面?太好了。我们这儿,一年才240斤口粮,只有过年时才分2斤白面,当香油吃。”翠花大哥说。

  “李师傅几口人?”

  “四口。父母,一个弟弟。”

  “啊!全是劳力。”

  “几间房?”

  “哥俩,一人三间,两处院子。”

  “年终能分多少钱?”

  “分红500元,喂猪卖300元。”

  “啊,我家五年也挣不了这么多。”翠花妈惊奇地说。

  角色慎重而吹牛地回答着。已经意识到话题将向何处发展。果然……

  “找下对象了吧?”翠花妈问。

  “说了几个,都看不上。”角色面不改色,心不跳。

  “喝,眼光还挺高啊。”翠花说。

  “为啥?”翠花爹问。

  “人不漂亮。”角色想来个一石二鸟,“平原的人都不好看,不像这里,高山出俊鸟。”

  “多大了?”

  “26岁。挑眼花了。耽闪到这岁数。”

  “啥成份?”

  “贫农。”

  “想在这里找一个媳妇?”

  “我是来耍手艺的。不过,碰上合适的也可以考虑。就一个条件;必须漂亮。”

  “为啥?过日子还看人样儿?漂亮管啥?吃不得,嚼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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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角色突然大笑起来,“改朝换代啊,您瞧,我的个子不高,人模样也差,下一代儿孙可不能像我这德行,那怎么办呢?全凭娶个漂亮媳妇改改呀?哈哈,你们说,对不对?”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角色明白,这句故意说的幽默自嘲的话,起了融洽感情的作用。角色想,话就到此适可而止吧。不能再继续谈下去,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于是便说:“闲着没事儿,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叫《丢驴吃药》。”

  这是一段单口相声,很能逗人开心大笑。在这偏僻的山解里,人们天一黑,听完广播就睡,根本没有什么娱乐。角色要故意充当一个滑稽演员,以戒除人们的戒心。

  嘻嘻,哈哈,笑声果然不断。

  
五。可叹!找个柴禾妞儿做老婆还要施计用谋(5)
5.第二天这家人去生产队干活的干活,去学校上学的上学,只有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织席。猪圈在圈里,鸡关在窝里,羊放在山上,没有任何干扰,只有几只小鸟在树上鸣啭,一只松鼠在笼子里撒欢。

  我一边织席,一边想心思。从这家人不锁门不锁柜的迹象看,角色的表演显然起了让人相信的作用。这不但没有给我带来惊喜,反而使我哀愁。人家那么信任我,而我已经变成了两面人,其实是阴一套阳一套的,谎话连篇的野心家。我所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做,冷酷的现实又逼我走这步路。文学应当用真善美爱去陶冶读者的心灵与情操。作家也应当是真善美的正直的人,怎么能是野心家呢?我的良心在受谴责,恰如蚕在吃着桑叶。

  况且,这闺女值得我费这么大的劲儿吗?她怎么能够是我的知音,理解我的个性和价值呢?

  一个声音说:“你要寻找爱情。”

  一个声音说;“你只能找个老婆。”

  作为一个老婆,张翠花还是很合适的,年轻漂亮,勤俭朴实,能干健壮,是个农村姑娘里的上乘人物。

  但是作为爱人,作为朋友,她的言谈举止,知识结构,处世为人,脾气秉性,气质风采,就远远不是我所向往的了。

  一个声音说;“这不是你心目中的意中人。”

  一个声音说;“就是这么一个柴禾妞儿,你如果不瞒和骗恐怕还不行呢。难道时势不是这样?否则,你跑到这偏僻的小山沟干什么来了?

  我想;可不可于找一个折中的办法呢?

  那就是:先瞒先骗,然后,时间长了,通过了解,等到建立感情以后,再说出实情。那时她已被我的人格气质好心所俘虏,这样,恐怕她也就不会嫌我岁数大了,不会嫌我是右派子女了。她得到了一个好丈夫,我得到一个老婆,只要能够给我烧火做饭生孩子,将就凑合算了。

  翠花回来三次。一次是站在我旁边看我织席;一次是给我往席上放了两个柿子;一次是换了一条不带补丁的裤褂和一双绣花鞋,在我面前走了几回。这次我还闻见了一股茉莉花香,大概是她刚刚擦了雪花膏。

  我故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又进入角色之中。

  角色捕捉到了爱的信息,但故意使自己有一种神秘感,因为他知道神秘的东西具有挑逗性,能够造成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下午,翠花干脆没有去队上干活,头发梳得溜光,坐在我的旁边绣一只花鞋。我想:真是天高皇帝远,这绣花鞋要是在我们那里早当作“四旧”被付之一炬了。还有什么天主教徒就是不打成反革命也要被打成残渣余孽,挨批挨斗啊。

  沉默,只听见秫秸靡子响和她的故意的咳嗽声。

  “哎呀!”她尖叫了一声。

  角色知道她这是故意用针扎了手,以引起我的注意。女孩的心是这样细腻,她似乎也进入了角色。这些细微的动作怎么能瞒得过呢?

  角色见时机已经成熟,忙搭了茬儿:“怎么啦?”

  “你看。”她挑着左手的小指,说:“疼死我了。”

  左手的小指上有一滴鲜红的血,像一多红花骨朵开在白树枝上。

  角色忙掏出手绢给她扔过去,以示关怀。但是他的心里却极想给她吹,给她擦,可他忍住了。他也听人家在侃大山的时候传授过泡妞儿的密笈就是尽量肌肤亲热,据说能够使女子的感情迅速升温。但是他更知道火候不到是要吃夹生饭的。

  她趁机跟我搭了话:“你这个人真逗。”她咯咯笑着,“你拉,你拉,看你怎么拉,我非告你去不可……哈哈……”她学着我的普通话,说着做天晚上我讲的笑话《丢驴吃药》里最引人发笑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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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色说:“你的记性真好。”人们都爱听奉承话。

  “好啥?哪像你们大地方的闺女各个识文断字,我可一天书都没有念,只在扫盲班里认了几个字。”

  “可你漂亮。”

  “真的吗?”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额前的刘海,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羞涩地转了话题:“你们那儿离北京有多远?”

  “八十里。”

  “哎呀,这么近?能够天天进北京看天安门。”她的眼里有着无限向往。

  “啊,北京有故宫、景山、天坛、颐和园,喝,好多公园哪。要想玩好,转好恐怕要几个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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