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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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赏便是十块,请想这些人焉得不为他两人严守秘密。这一次畸生因为要炸项子城,特特回到家来,把银钱衣服全给了金铃,又把心腹对金铃说知,这一来可就坏了大事了。假如他要不说明,只偷偷地把炸弹携走,这一幕玉石俱焚的活剧,还是真演成了。不过世间事全由天定,非人力所能勉强。一者是项子城的寿命未尽;二者东西各国公使武官,不该罹此浩劫。所以默默中竟使畸生对金铃,把这一场秘密,和盘托出。金铃是一个很有阅历、最能沉得住气的女子,她心中虽暗暗打算,面子上却丝毫不露,反倒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来,向畸生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做,我也不能拦你。因为咱俩的志愿原是一样的,不过你以身殉国,我的这个身子,可就要漂泊天涯,毫无归宿了,我心里怎能不难过呢?”她说到这里,便用手帕拭泪,故作悲泣之状。畸生道:“这有什么?你远远地走开,择人而事。无论嫁谁,我都不反对。只要你保持住了,不再坠落烟花,吾愿已足。咱们又不是结发夫妻,难道还能强迫叫你给我守节吗?”金铃道:“咱们虽不是结发夫妻,然而感情却比结发夫妻还厚。我又怎忍得在你身后嫁人呢?我的志向是想到南省去,寻一个尼姑庙,落发修行,了此一生。再不然,便到海外去,投身革命党,帮着他们做一点事业。我想借你的身后大名,他们总不至于不收。这两条道儿,不知你赞成哪一条?”畸生道:“当然以第二说不失我们革命家的本色。第一条是厌世悲观,而且近于迷信,据我看,很可以不必。”金铃道:“我也想是第二条路好,不过你明天走后,我再拉着箱子行李,往车站上运,很容易招人疑忌,不但与我无益,或者与你的大事上,还许发生影响,这很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你还得仔细斟酌一番才好。”这几句话,把畸生说得瞿然一惊,连连点头道:“到底是你的心思细密,眼光锐敏,这件事果然关系很大。据我看,事不宜迟,干干脆脆你今天乘夜车便走,好在这时候还不足八点,十点钟才开车呢。”金铃故做为难之态,说:“这个如何使得?我们今夜尚可做通宵之谈,以志永别,我岂能坐夜车走,弃这千金一刻的光阴呢?”畸生道:“事到而今,咱们是各奔前程,谁也不必顾谁,谁也不用恋谁了。我叫你今夜走,你就今夜走吧。”金铃迟迟疑疑,尚有恋恋不舍之意。畸生却至再催她走。金铃只收拾了一个软箱,将自己随身衣裳放在箱内,钞票也取出来随身带着。畸生的衣裳,她不肯带,说:“我带许多箱笼,走着不便。”畸生也不便勉强,只将拉车的叫过来,说:“你送太太到车站,她有要紧的事到天津去,三两天就回来。”金铃上了车子,与畸生洒泪而别。畸生转回身来将门关上。
金铃走出不远,便吩咐拉车的拉她到岳宅去。拉车的曾拉过金铃去访大谊,因此他毫不迟疑地,一气将金铃拉到顺治门外岳宅。金铃叫车夫敲门,看门的出来,认得是陈太太,是他们老爷最要好的女友,便献殷勤说道:“陈太太快请里面坐吧。我们老爷还不曾下班呢。”金铃叫车夫替她提着软箱,先到客屋中坐。墙上有现成电话,金铃自摘下耳机来,叫了督察处的电话,亲口与大谊通话,快快请他回家,有最紧要事面商。大谊一听是金铃说话,并且是在他家中,心中很觉诧异,说这事真怪得很,畸生明明回家去了,她这时怎么能出得来?就是出来,也不能到我家中,其中必有什么特别缘故。想到这里,一刻也没敢耽延,立时马上加鞭,飞奔到自己家中,先问门房,陈太太在哪里。门房回说在客屋中。大谊骂道:“混账东西!你为何不让到后房太太屋中?这冷的天,叫人家在客屋等候,真真该死!”门房忙回道:“小人至再地让,怎奈太太一定不肯,说有要紧的话,不能对第三个人说,所以小人也不敢再让了。”大谊一听,更觉着诧异,忙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客屋中。见金铃一个人,呆呆在那里坐着,脸上颜色很不好看。大谊进来,招呼嫂嫂,这冷的天气,您为何不到后房?倘然冻坏了,是闹着玩的吗?金铃一见大谊回来,仿佛得着活宝一般,立刻把房门关上。又向大谊道:“千万别放进一个人来,我有要紧的事报告给你。”大谊一看这神气,心里也有点着慌。自己立在门前,用后背顶住门,说:“没人进来,请您快说吧。”金铃一壁说着,一壁流泪,说:“我也明知道此话一说,畸生的性命就没有了。不过我害了他一个人的命,却是救了几百人的命,我也不能不说了。”她把前前后后的情形,只字不遗,全对大谊说清。大谊听一句,身上抖颤一回。等金铃说完了,他脸上早吓得白棉纸一般,不觉趴在地上,先给金铃磕了一个大头。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不来报告,等到后天我连魂全炸没有了。但是这个事情太大了,可叫我有什么法子办呢?”金铃道:“难为你还是多年的老差事,怎么遇事则迷呢?这件事你只有即刻禀知吴必翔,听他的示下。他叫怎样办,你就怎样办。并且这件事你一刻也不能再迟,倘然走漏风声,他走了,那时全部责任得由你一个人担负。你仔细一点好了。”几句话提醒了大谊,他蓦地立起身来,喊叫家人雇一辆马车来。又吩咐自己的车夫,快去绊住了拉陈太太那个车夫,千万别放他走了。又打电话给外右二区,叫署长特派十名干警,分驻在陈畸生住宅左近,不许由陈宅放走一人。又须严守秘密,不叫外边知道。他一切都安排好了,马车已经开来。他叫金铃随他一同到厅里去,金铃知道这个炮已经放了,想再不出头作证是不成了,只得随着大谊上车,连车帘全挂上,恐怕被人看见走漏了风声。一直来到厅中,将马车停在督察处门前。大谊一个人先去见总监,说有要紧公事面禀。必翔将他叫到自己办公室中,大谊以目示意,必翔将左右伺候人一律回避,大谊这才诉说金铃报告的事。才说了两三句,必翔坐不住,倏地立起来问大谊道:“你可将报告的妇人带到厅里来吗?”大谊说已经带来,必翔连说快请快请。大谊跑出去,将金铃从车上叫下来,一直领入总监办公室。厅内人见了,全都很诧异。又正赶上吴必翔因为求子,要说一位姨太太。大家便猜到,这一定是大谊拉皮条纤,陪了本人来,好请总监当面相看。彼此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大谊也无暇去理他们,陪着金铃来至办公室。金铃一见必翔,连忙深深鞠躬,必翔朝着她拱手致谢。说:“难得这位女士深明大义,救了中外许多生命。本总监先代表大家,向女士道谢。就请女士将经过情形,先简单地说一说吧。”金铃又重新述说一遍,必翔说:“先屈尊女士,到我宅内暂住。”随喊过一个家人来,吩咐用马车送这位女士先到我宅里,叫太太好好款待。家人陪着金铃去了。这里必翔调兵遣将,前去逮捕畸生。岳大谊仍坐着他那马车,一直到陈宅去。并顺便到自己家里,赏了陈宅的车夫二十块钱,叫他先回去稳住了畸生,就说太太已经上火车走了,然后自己再跟了去。车夫得着钱,当然遵命办理。畸生在家中候的工夫很久,不见车夫回来,心中很是犹豫不定,好容易盼着他回来了。车夫说:“今天火车误了点,我又送太太上车,寻好了座位方才出来,所以格外显晚了。”畸生点点头,叫他下去休息。
过了不大工夫,又有人敲门。畸生因为心里有病,听见叫门,连忙亲自迎出来,问是谁。外面说,大哥快开门吧。畸生听出是大谊的声音,忙开了门向里让。大谊道:“我才回家,厅里就打来电话,说总监又要开督察会议,叫我即刻去,并约着你。你就上车,咱们一同走吧。我也不到里面坐了。”畸生说:“我得回屋中换制服啊。”大谊道:“就是便衣很好,你看我也未穿制服。”畸生道:“既然这样,咱们就一同走吧。”大谊让他先上马车,然后自己也上去,马车夫将车才开了走。这里早有厅里派来一个督察员,两名巡官,十名警察,还会同本区的一名巡官,四个警察,一拥而入,进了陈家的院子,分往各屋搜查。畸生存的炸弹,原先本放在炕洞中,如今是用着了,所以把它取出来,就摆在衣橱内,预备明天随身带着。这些人当然手到擒来,又寻出几件密电密信,一齐都抄了走。然后派两个巡官,带着四名警察,在这里看守着,不准擅动。却说大谊陪着畸生来至督察处,见处中冷清清的,并没有许多人,不像是开会的样子。畸生待要向大谊动问,却见大谊慌张张地一个人出去了。不大工夫,就听上面喊下来,总监请陈老爷谈话。紧跟着四名内勤警察,都挎着盒子炮一齐进来,向畸生道:“总监请您。”畸生一看情形与往常不同,很是诧异。只得随着警察,到总监办公室中。必翔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又拱他上坐。这一来,闹得畸生更摸不着头脑了,说:“职员是伺候总监的人,怎敢当总监这样优礼?”必翔冷笑道:“鄙人肉眼不识英雄,一向屈尊陈先生在本厅服务,实在惶愧得很。原来陈先生是革命大家,失敬失敬。”说罢又让他上坐,畸生一听这话,心里轰的一声,这才了然是自己要做的事,已经完全破露。但是何人报告的呢?除去金铃,并无第二人知道,这当然是她毫无疑义了。怪不得拉车的回来得如此之晚,可见他们全都串通一气。悔只悔不听金戈二的话,早做防备。此时也来不及了,这件事既经破露,自然性命难保,死活早已置之度外,这原算不了什么。只是机会错过,大业成空,实在叫人难乎为情。联想到《左传》郑厉公的两句话:谋及妇人,宜其死也。真是一点不错啊。他只顾胡思乱想,却不答必翔的话。必翔又催道:“陈先生,事到而今,你难道还不露英雄本色吗?”畸生这才明白过来,慨然说道:“总监,你也不必往下问了。大丈夫做事磊落光明,既敢做就敢当,应当判什么罪,请总监即刻执行。不过畸生尚有一事求总监务必代我转达总统,畸生便死在九泉下,也可以安心了。”必翔道:“陈先生,你是为国死义的人,我吴必翔虽然无法救你,然而我确是从心眼里佩服。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向我说,只是我力量能够做得到的,我必要替你做到,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畸生道:“此次谋炸项公,完全是我陈畸生个人的意思。家伯不但不与闻,而且自他回籍之后,我们伯侄始终就未见过一面。这一层,务必请总监转达总统,千万不要牵涉到家伯身上才好。”必翔道:“我一定替你转达,但是我也有一点事求你,不知你可能帮我的忙不能?”畸生笑道:“总监这话太可笑了,我畸生在本厅服务将及二年,承总监事事优待,感恩知己,是士之常情。对总监个人,哪有不帮忙之理?您就说是什么事吧。”必翔道:“陈先生既有这大举动,当然预备了不止一天。但不知同谋的还有几位?继先生而起的,尚有何人?先生既以身殉义,视死如归,其余诸位,当然也都是奇男子大丈夫。古人说当仁不让,先生似不可独享其名,请你把他们说一说,也可使当道知道这件事的来踪去路,将来引以为戒,也未必与国事无补。但不知陈先生可以说否?”畸生哈哈一阵狂笑,说:“总监真可谓善于说辞,其实也未尝不是实话。不过同谋起义,这种事也有广义狭义之分,但不知总监问的是广义还是狭义的?”必翔道:“怎么是广义?怎么又是狭义呢?”畸生道:“合革命全体言之,叫作广义;只就目前一事而言,叫作狭义。”必翔道:“此时说不到广义,只谈狭义吧。”畸生道:“要谈狭义,同谋者只我一人,继起何人我更不知。”必翔知道问不出来,只好作罢。却将他交给岳大谊,说:“你陪陈先生先到优待室暂住。此事要严嘱厅内的人,千万别传出一点声息去。连陈家的人,都要看住了,免得他们在外边乱说。”大谊将畸生陪下去,暂且不提。
单说吴必翔对于这件事,自己觉着万分棘手。后天便到了阅兵之期,竟出了这大的暗杀事件。而主谋暗杀之人,却是本厅的重要职员。假如这事要向总统回明,虽说目前是破了,究竟平日总算失察。厅内有这样人,自己连一点影儿全不知道,直待事到临期,有人出首报告,方才晓得。这种溺职的处分,当然是要免不了的。要暂时先隐匿不报,这大事件,如何能隐得住。将来倘被总统知道了,自己要变成嫌疑犯,这个罪名更大了。左思右想,把厅内重要职员,全请到密室,大家会议,谁也不敢下断语。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如禀明总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