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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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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无愧,也没有什么不敢见你的。难道说你没有恶意,田先生就能从天津飞回北京来吗?你老先生,未免把我们报界的人格太看低了。”联星被戈二迎头一拍,虽然满腔气愤,却又无话可驳。木了片刻,又问道:“田先生既不在馆,那位余剑胆先生在不在呢?”戈二笑道:“据我想,你先生有什么问题,尽可对我金戋谈判。田、余两位先生,虽是主笔,究竟关系大体的事,还须由我金戋主持一切。简而言之,金戋便是《京都日报》,《京都日报》便是金戈。阁下有什么不满意处,自请明白吩示,我金戈必为剖析一切,很可不必再寻他人。”
  戈二说到这里,联星才要答言,忽见门帘挑起,进来一人。戈二笑道:“你寻余剑胆,余剑胆真来了。”联星举目观看,见进来这人,年纪有四十上下,生得细眉长目,风采照人,光照头顶,穿一件鼻烟色的呢袍,戴着时式金丝眼镜。见了联星,便拱手为礼。两人换了名片,剑胆道:“久仰得很!听说贵军到湖北去打革命军,是几时回来的?料想必是大获全胜,振旅而归了。”联星突然被这一问,显出难于回答的神气。略一迟顿,才答道:“我们的军头,已经开回半个多月了。仗打得固然不错,但是军统奉了中央命令,叫即日开回,我们一个当下级军官的,哪里有过问之权呢?”剑胆点点头,说:“本来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既然上边有令,当然无过问之权。但不知你老哥到敝馆来,有什么见教之处?”联星道:“你问我吗?我因为有一事不明,特来领教。你们贵报,终日大声疾呼提倡革命,赞成共和,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运动?得了多少金钱?请你二位明白说一说,好解释我胸中的疑团,料想总可以吧?”联星问这话时,两只眼睛注射在金戈二面上。戈二忽然一抬头,两只放光的眼珠儿,同联星的眼睛正碰成一条直线。联星不知不觉地,一股冷气把自己眼光慑住,忙转到一边,不敢同戈二对视了。戈二冷笑了一声答道:“我原认阁下是一位文明军人,说出的话,一定有价值,有分寸。万没想到,竟问出这样话来。革命也罢,共和也罢,不过全是一种良心上的主张,何必要人运动,运动又何必须金钱。阁下说这样话,是阁下心目中,唯知有运动,唯知有金钱,未免自待太薄了!纵然假设一词,就算我们报馆受了运动,图了金钱,这也是我们个人的自由,与阁下何涉,难道阁下还有干涉之权吗?”金戈二这一套连讥带讽、直接痛快的答词,直不为联星稍留余地。就是没有成见的人,也有点容受不下,何况他是抽签而来,预备拼命决斗的,当然更不能容了。只见他颜色骤变,右手插在衣袋中,是预备掏什么的神气。戈二何等精明,哪有看不出来的。他的勃朗宁手枪,就在写字台的抽屉中,这抽屉恰是半掩半开,他正坐在抽屉前边。一只右手,伸在抽屉内,却岿然不动。脸上的气色,也十分镇定,并无丝毫改变。
  联星见戈二确是有了预备,自己的手枪如果提出衣袋,戈二眼明手快,他的枪弹难保不先发出,岂不枉自送了性命。想到这里,便立时恢复一种和平态度,衣袋中的手,也慢慢提出来。笑道:“金先生,你恕我失言。凭你这样人物当然不至受人运动,不过贵报赞成革命,未免有点盲从附和,全是纸上空谈。至于革命的真相,兄弟敢武断一句,你们还不曾亲眼见过。假如要看见他们飞扬跋扈的神气,恐怕也未必赞成吧。”余剑胆道:“老哥这话,确乎很有道理。我们赞成革命,也不过因为民族不自由。至于革命真相如何,他们在湖北,我们在京城,当然是不甚明了。你老哥既到湖北去过一趟,所有革命的情形,当然见闻较切,何妨叙谈叙谈,使我们一开耳界呢?”联星听剑胆问他革命情形,立刻精神兴奋,说:“足见余先生是有心人,注重实际,不尚空谈,兄弟很愿意详陈一切。我们禁卫军初到汉阳,便同华自强见了一仗。可怜他徒有其名,一见就被我们打了个弃甲曳兵,逃回汉阳城去,再也不敢出来。后来又被我们王统领炸开城门,里应外合,夺取了龟山,把华自强赶到上海。兄弟奉统领的命,把汉阳西门。当地商人,全纷纷向军队诉苦,说那革命党人初占汉阳之时,用整匹的白布,写上‘还我旧山河’五个大字,从三层楼上扯至楼下。那些革命军终日以搜查汉奸为名,凡商店住户,一刻也不得安生。最厉害的,是十字口令。何谓十字口令?那是念那十个数目字,从一数至十,到六字便是死生之关。凡南人读六为漏,北人读六为溜,只要念出北音来,当时不是枪毙,便是刀杀。至于说京话的,更没有生活之路了。他们名为排满,其实连北省人一并排在里面。像这样屈死的,便不知有若干人。可怜我们驻防旗人,有一多半送了性命,逃出来的,连十分之三也没有。似这样的革命,直接是自残同胞,还有什么可赞成的!你两位先生,全是高明人,似乎也应当有点觉悟,何妨把赞成革命的精神,移作忠君爱国的事业,将来流芳千古,不比附和乱党强得多吗?”金戈二嘻的一声冷笑,说:“联先生,我拦你清谈。你说革命军惨杀旗人,诚然是过于残忍。但回想满清进关时候,扬州十日,嘉定屠城,比今日的革命军又何如呢?天道循环,无往不复。从来做大事业的,当入手之初,难免有些矫枉过正。我们敝报所赞成的,不过是革命宗旨,至于个人行为好坏,乃是另一问题,不能并论。”联星实指望借着述说革命,把金、余二人说服,并可使《京都日报》改变宗旨。在自己,既免去拼命决斗,对于宗社党的使命,也可以说是圆满无缺。万没料到,金戈二又说出这一篇话来,直把自己的说词完全批驳,并没有一毫俯就余地。这一来联星又有点沉不住气了,立刻把眼一瞪,大声问道:“说旁的全是废话!我到底问你们,是赞成君主,还是赞成共和?”戈二微微一笑,说:“赞成君主怎样?赞成共和又怎样呢?”联星道:“赞成君主的,我便引为良友;赞成共和的,我便视为敌人!”他说这话时,真是声色俱厉,怒发冲冠。哪知戈二听了,哈哈大笑说:“联先生,你说出这样话来,便是抗旨欺君。你还自己认着是忠于满清君主吗?”联星此时,满腔中全是烈火。戈二的话,却如一盆冷水,蓦地浇下来,直把这位勇猛刺客激得面色惨变,浑身直打寒噤。突然问道:“你这话怎么讲?如果解释确有道理,我联星情愿甘拜下风。”戈二笑道:“没有道理的话,我怎能说出口呢?你既有这样主张,当然自命为满清忠臣。我试问你,从古忠臣,是应当服从君主谕旨,还是应当反抗君主谕旨呢?”联星道:“当然是得服从。要反抗谕旨,还能叫作忠臣吗?”戈二道:“既然这样,照你方才所说,必然是皇上有旨意:凡赞成君主者,有奖;赞成共和者,该杀。你然后服从皇上的意思,或引为友,或视为敌,这才不失忠臣的本色。何以本月某日,宣统皇帝特颁谕旨,征求全国人民的意思,是赞成君主立宪,还是赞成民主共和?不妨各抒所见,直言无隐。可见皇上并没有一定成见,纯以多数为从违。我们无论赞成君主,或赞成共和,全是仰承皇上的意思,研究学理,发挥政见,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在皇上何曾特立一格,只许如此,不许如彼?要果然这样,当日的旨意上,何不标明:凡赞成君主的,俱系顺民;赞成共和的,皆为反叛。你今天来此反对,也总算师出有名。无奈皇上也要服从多数,不肯以专制手段压迫人民。难道你一个小小军官,就能专制一切,比皇上权力还大吗?”
  金戈二说话时,虽是和颜悦色,并无半点愤张之态,可是话中的锋棱,十分犀利,把联星说得瞠目结舌,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停了片刻,忽然立起身来,朝着戈二深深请了一个大安,说:“金先生,我实在佩服你是一位豪杰之士!中国人民,要全有你这样程度,不要说共和民主,便是美利坚也不能专美于前了。兄弟今天要就最低限度,要求你老哥一点事,但不知可以俯从否?”戈二道:“你老哥有何事相求,只要兄弟力之所及,没有不帮忙的。”联星道:“君主民主,是政治问题,当然取决多数。兄弟从今以后,也不再过问。只有我们禁卫军,关系北京全境的治安,假如军心不固,地方难免受很大影响。兄弟不求旁的,只求你们贵报,嗣后对于军界少发一点议论。咱们彼此全是为保持北京的治安,这也不关系皇室,料想你老哥总可以俯允吧!”戈二道:“你老哥说到这里,兄弟是很赞成的。咱们全是北京人,难道还乐意发生变乱吗?我敢担保,从此以后,在国体未解决以前,对于军界,暂不发表议论。”联星听了,又深深请一个安,说:“我联星替大皇帝谢谢阁下!天已不早,咱们改天再谈吧。”说罢便告辞而去。金、余两人直送到大门外,眼看他走了。回至屋中,余剑胆朝着戈二吐了一吐舌头,笑道:“好险啊!我眼看他那手枪三起三落的,想向外提,却始终没提出来。要不是老弟唇枪舌剑据理折服,今天不定要出什么事了。”戈二道:“这也算一时侥幸。一者是我以矛刺盾,借着他忠君的题目,单刀直入,抬出上谕来,使他无话可驳,便可因此有了收场;二者写字台抽屉中,我藏着一柄勃朗宁手枪,他每逢插手在衣袋内,我便插手在抽屉中,他看出我有预备来,恐怕自己先吃了亏,所以手枪不敢轻易提出。这也算一时侥幸,到底这个人是谁打发来的,很有研究余地。”剑胆道:“要据我想,估八成是纯卓先冒的坏。自从那一天走后,他始终不曾来。本来他骨子里,是忠于满清,表面上还假装赞成革命。再加以平日他同秋蝉就有嫌隙,如今直是借刀杀人。今天这个联星,六成是冲着秋蝉来的,四成是冲着你老弟来的。至于于愚兄,不过捎带着问问罢了。”戈二点头道:“二哥猜得一点也不错。嗣后我们对于卓先,倒得格外留他的神了。”二人吃过晚饭,又谈了几句闲话,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晨阅看北京各报,忽见《爱国报》同其余各报,全登一段启事,是纯卓先出名,上面的言辞完全是对田念壬而发。剑胆便念道:【鄙人姓纯名立字卓先,在《京都日报》偶发言论,均署名含露生。该报常作社说之秋蝉,乃系另有一人。此君姓田名念壬,别号秋蝉。近日外间多认秋蝉即是鄙人,鄙人实不敢掠美。以后有愿访此君者,请移至前门外南柳巷门牌若干号,一问便知,决不错误。幸勿冒认鄙人为感。
  纯卓先启】
  剑胆念完了这一段启事,把金戈二气得跳起多高来,骂道:“混账狼心狗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同秋蝉有多大仇恨?派人谋杀不成,想出这样阴险的招数来。虽不知他因为提倡革命,主张共和,同旗人结下仇怨,有许多要寻他拼命的,你登这种启事,分明是挑拨是非,想引仇人到他家去捣乱。他家中只有妇孺,这不是欺负人吗!别家报登这启事,还不足怪,怎么《爱国报》也帮着起哄呢?丁元珍同秋蝉,是最好的朋友,为何乘人之危,这太不对了。我回头去寻元珍,倒得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情!”剑胆道:“你去寻元珍,我到田家报一个信,叫他们好防备防备。”两人议定了。先说剑胆来至田家,田大爷正在家里。原来念壬行三,他上边还有两位哥哥,下边还有一个弟弟,虽然分居另过,可是弟兄间的感情非常敦笃。大爷念辛,是商界人,现开着一片杠房,手下净抬杠的苦力,养着足有一百多人。他也是早晨看见报,很不放心,便来到念壬家里,向弟妇侄儿报告一切。见家人得着这个消息,正在害怕,余剑胆又来了,同念辛会到一处,便商量怎样防备的法子。念辛道:“余二哥,你自请放心,我已经有了预备了。回头派廿名杠夫,轮流看家,专预备对付仇人。两个人把门,家里留几个,路上站几个,现成的兵器,便是杠棍。有来寻仇的,他们是一齐上,先打倒几个,回头打官司,我顶着去。凭他纯卓先,敢同我们弟兄过不去,哪一天遇到我田念辛手里,不死也得叫他脱一层皮。”剑胆见田家已经有了预备,便放心而去。
  再说金戈二去寻丁元珍。这丁元珍名叫宝廷,是清真教中人,精明干练,也很有一点侠气。平日同田、金、余三人,最为投契。他本是《爱国报》总理,《爱国报》在北京,销数最多。他抱着一种滑头主义,既不拥护君主,也不提倡共和,首鼠两端,随风头转移,所为是保持他报的销路。他馆中的总编辑,姓全名友,字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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