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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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骂道:“混账,胡说八道!少爷叫你抬鼎,你就抬鼎,少爷要叫你上吊,你也上吊去吗?再说道一家之中,我是家主。一草一木,非经我允许,谁敢擅动!你不先来禀知我,愣敢向外抬东西,这就是目无家主。今天非送你警厅,从重惩办不可。来呀!小旺儿,拿我的片子,送这混账东西到厅里去。”原来小旺儿是瑞棉贴身的小厮,他在主人身旁,是是嗻嗻的,连声答应,身子却一动也不动。那抬鼎的两个小厮,一个叫二斗,一个叫二升,是专侍候少爷的,平日并不把五老爷放在眼中。如今被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一路大薰,早就薰起火儿来了,朝着五爷嘿嘿一阵狂笑。二斗先说道:“五老爷,我劝你老人家少管闲事吧。少爷不拘卖什么,反正是他老子挣来的,并沾不着五老爷一根汗毛。你凭空阻拦着不听劝,这不是三个鼻子眼,多出一股气儿吗?我们当奴才的,伺候谁就得听谁的指使。你送我们进警厅去,自有少爷把我们要出来,徒劳往返,更可以不必了。”这一套话,把个瑞棉顶得山嚷怪叫,暴跳如雷。偏偏瑞琦又钻过来了,大骂二斗二升:“两个混账崽子!不快快给我抬出去,在这里门口!你们吃着少爷的,穿着少爷的,还敢拦少爷的高兴。你们有本事把老爷请回。错非他来,谁敢管我!”瑞琦朝着小厮大发脾气,其实语含讥讽,全是冲着他叔父瑞棉。瑞棉听了,如何能忍受得下,立刻也连嚷带骂地闹起来,说:“你眼中没有叔父,便是没有亲爹。你以为家私是你爹挣来,便可由着你的性儿毁坏,那是做春梦呢。实对你说,一天没有分家,一天就是公共的产业。一草一木,全得由我同你爹同你六叔,按三股均分,哪里就轮到你啦?”瑞琦听他五叔这样说,自然更不忿了。爷儿两个,越闹越僵。瑞棉要送他侄儿忤逆,瑞琦便要驱逐叔叔出门。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见家人李富手里拿着一封电报,上来回话说:“五老爷同少爷,先消消气儿吧。这里有上海来的急电,多半是老爷拍来的,您赶紧翻出来看看吧。”叔侄两个依然乱吵了一阵,仿佛是没听见似的。李富急了,只得又去寻大太太同五太太、六太太,请她们翻出来看看。五太太因为事不干己,一声也不响便躲开了。大太太、六太太正在盼望音信,望得眼穿之际,忽见有电报到了,直仿佛获着宝贝一般。六太太伸手便接过去,大太太随着她一同进了屋子,说咱们妯娌两个翻吧,不用等他叔侄了。六太太便寻出一本电码来,说嫂子你念我查。好在字数不多,一刻就查完了。大太太念一个号码,六太太便检出一个字来,写在电报纸上。一个一个地向下写道:“北京亮果厂瑞宅鉴:大帅六帅在四川资州遇——”六太太翻到这个“遇”字,已经心摇手颤,举止慌张,有些翻不上来了。大太太报完了底下的码子,抬头一看,也不觉吓了一跳,忙问说:“弟妹,是怎么一件事?莫非有什么不好消息吗?”六太太不答言,却仍然按码寻字。哪知这一个字才寻出来,没顾得写,“哎呀”一个倒仰,连人带椅子全摔倒了。大太太虽然惊慌,还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一面叫丫鬟搀扶六太太,一面自己拿起电报来看。只看到“遇”字,两眼发直,身子也颤动起来。想接连向下再翻,怎奈心绪已乱,眼手全不听支使,直然是翻不上来。回头看六太太,已然苏醒过来,放声大哭,哭得十分悲惨。大太太忙问是怎么一回事,“遇”字下面到底是一个什么字,你也宣布出来,叫大家明白明白啊。六太太哭着说道:“嫂子你真糊涂啊,他们兄弟两个,全遇难被人害了,你还叫我宣布什么啊!”大太太一听,登时哇的一声,也号啕大哭起来。此时瑞方的小姐,瑞锦的公子,也都跑过来,随着他们的母亲,放声大哭。立时刻宅里哭的,喊的,叫的,嘈成一片。五太太同瑞棉、瑞琦也不能不过来了。他叔侄两个,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及至打听明白了,谁也不掉一个眼泪。瑞棉说:“他们自己去寻死,却怨谁呢?当初我不是没有拦过,哥哥不听我的话,偏要听老六的话。如今落一个外丧鬼,全念老六的好处。他把哥哥害了,还饶上自己一条命。当初要肯听我的话,稳坐在家里纳福,把那四十万块钱交给我,不但哥哥一个人又安闲又自在,白受下半世的快活,就连全家大小,吃喝穿戴,听戏,逛庙,游东安市场,哪一样不称心如意?偏偏痰迷心窍,无是无非地害官瘾,又被老六从旁蛊惑,硬拿出白花花四十万大洋钱,弟兄两个捐一个热缺,连一把骨什子,全扔在四川了。这简直是自作孽,还埋怨谁呢?”瑞棉唠唠叨叨地发了这一篇议论,并没有半点悲惨痛惜之心。
瑞琦取过电报来看了一看,说:“大家不要哭了,五叔也不要胡发议论了,咱们先把这电报翻完,说不定还有救星,未见得准是死啊。”瑞琦这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太太、六太太心里,仿佛又有了一线希望,异口同音,全说琦儿这话很对,你赶紧翻几个字看看。瑞棉却拦道:“算了吧!再翻更翻出不高兴的来了。明明说是遇难,难道还能再活不成?”大太太听这话真急了,说:“老五,你敢情是盼望你哥哥死啊!实告你说,你哥哥死了,也轮不到你当家!”六太太也插言道:“五哥,您也要想开一点,至不济同他们是手足。他们有个好歹,也未见得于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您同六弟,谁不是指着哥哥的名姓出头露脸?哥哥如果没有了,你这五老爷也只好坐在家里道字号吧。您想想,我这话说得是不是啊?”六太太这几句软中带刺的话,直然比小刀子还锋利得多。瑞棉脸上羞得一红一紫,只是答不上来。此时五太太却看不过了,冷笑了两声说:“算了吧,大嫂子同六妹妹,全不用说了。万总归一,总怨咱们瑞家祖上没有德行。凭大哥那样才学,堂堂皇上家一品大员,六弟虽然不及哥哥,总也算滴水不漏,理财大家。哪一位全比我屋里这位现世宝高出百倍。比如瑞家有德行,叫现世宝替他弟兄两个死了,岂不是大快人心?偏偏没用的活着,有用的死,败家子儿欢蹦乱跳,大好佬一去不回头,这可有什么法子呢?嫂子,我替你们姐儿两个很难过。虽说现世宝不好,我屋里倒还有这么一个。可叹你们屋里,从今以后,连这样的一个现世宝也没处去寻了。嘿嘿!够多么可怜啊!”五太太这一套说完,还自己用手帕子擦抹眼泪,仿佛是真替人家难过似的。闹得大太太、六太太如万箭钻心,发作也不好发作,哭也哭不出来。
正在这时候,忽听瑞琦失声说道:“不好啦!我爸爸的脑袋被李虎臣带到上海啦!”他这一句不要紧,大太太、六太太同两个孩子,又重新大哭起来。瑞琦也不哭,也不叫,依然往下翻他的电报。电报翻完了,却吆喝他嫡母同他婶娘道:“不要哭了!净哭鼻子,当得什么啊。如今头颅带到上海,大家倒是想一个法子,赶快地把尸棺接回北京来啊。”大太太擦了擦眼泪,说:“你的话固然很对,但是当这兵荒马乱之际,谁能走这一趟啊?”瑞琦道:“这一层娘自请放心,儿子同那些革命党全是老朋友,只要我亲自去,保管没什么阻难。”大太太埋怨瑞琦道:“你既同革命党是朋友,为什么不预先知会他们,对于你爹同你六叔格外地关照一下?为什么眼睁睁地葬送在他们手里,你却一言不发呢?”瑞琦大笑道:“娘怎么说出这样糊涂话来?我爹挂着一个满清大员的招牌,革命党抱的是一个排满的宗旨,彼此乃是死对头,我如何能做调和人?再说,如今人已经死了,空抱怨一阵子也当不了什么,赶紧马上加鞭,到上海把骨什子运回来,比什么全要紧。不然,夜长梦多,再出了旁的岔儿,连死人的脑袋全回不了家,那时后悔还来得及吗?”大太太此时是神昏意乱,哪里还有什么主张。听瑞琦这样说,便信以为实,催他即日到上海去。瑞琦道:“到上海并不难,拿起脚来便能走。只是盘缠运费,还得另外预备几个钱打点革命党。若不筹划好了,我能够动身吗?”大太太问道:“得用多少钱?”瑞琦想了想说:“至少得有两万。除非这个数儿,决办不到。”大太太吓了一怔,说:“通共你们两三个活人,捎带一个死人头,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钱呢?”瑞琦道:“你哪里知道,要买通革命党,至少也得用两万块钱。这是我自己出头去办,要换一个人,只怕十万块钱,也打不通这个关节呢。”大太太此时只有百依百顺,哪还有辩白的余地。但是两万块钱,宅里并不现成,银行里虽然还存着七八万,怎奈全是定期存款,没到日子是提不出来的。大太太无法,只得拿出房地契来,向银行押了两万块钱。这时候正在金融奇紧,直出到二分息,方才说妥。洋钱拨过来,瑞棉看着眼红,一定要跟瑞琦一同到上海去。瑞琦却执意不肯,说:“这是冒险的事,五叔万去不得。你老人家倘然再有个山高水低,我婶娘屋中岂不缺了活宝,她老人家肯答应我吗?”五太太听了,便大骂瑞琦不是东西:“你愣敢拿尊长打哈哈凑趣儿,我非管教管教你不可!”说着便扑过去,要打瑞琦。瑞琦吓得抹头就跑,一气跑出大门。当天晚上,不曾回来,第二天早车,便下天津去了。
原来瑞琦手中有了两万块钱,便同李子青商议何日起身。子青说:“我的二爷!这是什么事情,你还要选黄道吉日呢?再说,五老爷同五太太看你手中有了两万块钱,心里一定不忿。你要不赶快走,他们变着方法,也得敲你几千。你要不给,五老爷硬磨着随你到上海去。沿路之上,有他伴着,咱们想干什么全不方便,这不是自寻苦恼吗?依我的主意,明天早晨,咱们来一个不辞而别,我陪着二爷一同到天津。到了天津,如果招商局有船,咱们就一同到上海。到那时再给家里去一封信,说明情形,五老爷就是不痛快,也没有法子了。”瑞琦听子青所说,真是恰合孤意,当夜在小班子住了一宵。次日早晨,雇了两辆胶皮车。瑞琦把两万块钱钞票,全放在一个大皮包内,交给子青提着。到了车站,买得两张头等票,一直上车。车上的茶房认得是瑞二少爷,格外巴结,把他们引到包房间里,沏了一壶上好的小叶京庄,摆上四碟瓜子花生,手巾把一个跟着一个地向上递。把二爷哄欢喜了,到天津站,赏了茶房五块大洋。在老龙头车站下车,出了站台,跨上一辆马车,直拉到日租界得义楼饭店。饭店伙计见是瑞二爷到了,前呼后拥地,将他拥到头等房间。一切伺候,无不体贴入微。又低声下气地请示二爷,是吃中餐,是吃西餐?瑞琦道:“你们这里的中餐还能吃吗?开两份大菜来,不拘样数,拣可口的做。”茶房是是嗻嗻的,连声答应。不大工夫,饭开上来,两人草草吃过了,却没的可消遣。要放在平日,子青早出主意,不是听戏,便是打茶围;再不然便上弹子房打几盘球。如今因为瑞琦丁了忧,自己做朋友的,总不便开口再去引他寻欢觅乐。哪知瑞琦却满不在乎,向子青道:“方才咱们在车站上,不是看见三麻子在丹桂贴的有戏吗?仿佛记得是过五关斩六将,还有李吉瑞请宋灵。咱们在北京,有三年没听王洪寿的戏了,就是吉瑞,还是去年腊月听过一次。你陪我一同到丹桂听戏去,在店里闷着,有多难过啊。”子青听他这样说,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他爹那样横死,才得信不几天,他居然还有闲心去听戏,真要算别有肺肝,喜的是难得他自开了例,以后便可以放开胆子,带着他追欢取乐,不愁没有油水可沾了。他在这一惊一喜之间,瑞琦已经看出他的意思来,便哈哈大笑道:“老李,你以我现在丁忧,就看不得戏吗?真正是生意人的脑筋,腐败极了。你要知道,如今这文明世界上,父亲并不占什么重要位置;做儿子的,对于他也并没有什么恩情可言。我们中国古人,造出种种谬说来,又是什么天君啦,严父啦,不过是束缚人的自由。我在外国六七年所看见的,除去那迷信宗教的人,还讲什么伦常父子。其余那些崭新的新学家,差不多都要挑出讨父的旗帜来啦。你们买卖人懂得什么,趁早儿跟我听戏去吧,不要装这假惺惺了。”子青连声答应,说:“到底是二爷学问高,见识大。我们一个生意人,哪里比得上,不要说没有看见过,连听见也不曾听见过啊!”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盘算:你这小子!真可称得起无父无君。不要说身从何处来,试问你吃着谁的,穿着谁的,所挥霍的,都是谁的金钱?就连带这两万块,也是你爹积下的民膏民脂。你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