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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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万没有不回来的道理,你这可是错怪人了。”瑞锦叹气道:“哥哥,你到如今还脂油糊心,拿着坏蛋当好人,怎能不闹到这样结果呢!假如当日你要肯听项四哥的话,决然遇不到这种祸事。事到而今,你还拿会卿当好人。他本是一个市侩,此番到湖南去,款子八成可以借到。只是湖南湖北相隔不远,那革命的事,难保他不得着风声。他只要知道了,一定要变心的,几万块钱缠到腰里,到哪里去不好,凭什么送给你我弟兄呢?”瑞方连连摇头,说越说越远了,天下哪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他纵然贪财,难道就不留他日相见的余地吗?越是知道湖北消息,我想他回来得越快呢。瑞锦听得不耐烦了,一甩袖子站起来,说:“算了吧,不要往下说了。像你这样昏聩糊涂,只怕可着中国,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瑞方本来没好气,又被兄弟当面抢白,怎能捺得下去,登时也发作了。说:“好啊,你目无长兄,竟敢当面侮辱我,真没有王法了。你看不起孙会卿,我偏说他是好人。你既嫌我昏聩糊涂,不妨早早离开我,我没有你这样弟弟,你也没有我这样哥哥,咱们是各奔前程,也省得我带累了你。”瑞锦万没料到,他哥哥说出这样绝情断义的话来,立时放声大哭,说你不要我也好,我今天就走,也省得气坏了你。说着便拿了自己随身的皮包,迈步就要出门。高低是随员万有鉴、张金铭等,实在看不过了,一把将瑞锦拉住,说我的六大人,你一个人上哪里去啊!大帅说几句,也是自己弟兄,有什么过不去的,也值得这样小题大做,半路上就分家吗?瑞锦仍然不依不饶地要走。后来还是瑞方觉着自己说的话有点太过火了,便又拉回来说:“老六你也太认真了。咱们自己弟兄,哥哥就是说你两句,也值得这样决裂吗?人家劝你也是为好,难道就这样不讲面子吗?”瑞锦听哥哥这样说,便也借此下台。说我们做弟弟的,怎敢同长兄顶撞,只因哥哥太不认得好坏人,我在旁边看着,实在难过。索性倒莫如远远躲开,眼不见心不烦,何必在一处怄气,反倒招哥哥心里不痛快呢?张、万二人恐怕他弟兄再说僵了,便将瑞锦拉到他们屋中,点上大烟劝他吸烟解闷。瑞锦偏不肯吸,说你们自请随便,咱三人随便谈心好了。张金铭也不再客气,一壁吸着烟,一壁问瑞锦湖北的情形究竟如何?方才大帅是怎样说的,你千万不要瞒我们,我们知道底细,好到外边去探听风声。倘然有一个风吹草动,好早早给你弟兄报一个信,也好防患未然,免得被人家暗算了。瑞锦听他说得很有理,便将方才瑞方的话,又重新学说了一遍。吓得万有鉴直伸舌头,张金铭也皱眉咧嘴,说怎么好好的竟会出了这种事呢?据我想,大帅同六大人,还很危险,暂时先在家里忍着,千万不可出门。明天午后,我到外边去探一番,如果风声不好,趁早儿打正经主意,要真把性命葬送到这里,那才不值呢?瑞锦点头赞成,说你的主意很对,事不宜迟,早早探一个水落石出,省得临时措手不及。我那哥哥越老越昏聩,咱们得着消息,不管他乐意不乐意,硬拉着他远远跑开,只要逃出这一群官强盗的手,就没的可怕了。万有鉴道:“你二位商议的很有道理,但要据我想,还得格外慎重一些才好。他们既有意图谋钦差,一定派人在四外监视。我们跑的意思,倘然被他们窥伺出来,不但跑不脱,反倒给钦差造了孽,说不定他们立刻拿出辣手段来,岂不是求生不得,反而促死吗?”张金铭道:“到底是老前辈心思周密,虑得很远。晚生一定要谨慎从事,纵不能给大帅分忧,也决不能给大帅招祸。明天我出去私访,是乔装改扮,不能叫人看出一点破绽来的,老前辈同六大人,自请放心。”
果然第二天午后,张金铭打扮成一个相面的先生,身上只穿了一件粗蓝布大夹袄,外罩一件又肥又大的青布大马褂子,寻了一块木牌,当中写了“神相”两字,两边还添了八个字考语,是“柳庄再世,许负重生”。拿着这块牌子,从后门溜出,一直奔大佛寺来。在寺门前,高声吆喝来:“相面相面,善观十八部大运,五十流年,能知过去未来,能断一生的功名富贵。文官何日拜相,武官何日封侯,一望便知,一望便晓。”张金铭这样吆喝着,居然敢跑进庙来,向那些当兵的兜揽生意,难道就不怕他们看出形迹来吗?何况张金铭与杨得胜一干人,也曾会过几次面,纵然改了装束,难道还能变了面目吗?阅者却不知张金铭早已虑到这一层。他当初做州县官时,时常乔装私访。最能遮人眼目的,是假胡须同那一顶破帽子,只要将胡须挂上,将破帽子戴上,立时便能改换一种面目,连左右近人,全看不出。因为有这种易形新术,所以敢放开胆子,假充相士,愣跑进大佛寺来。那些当军官、当师爷的,本来一个个全是官迷,专好相面算卦,好知道一辈子的功名进步。看见金铭进来,仿佛得着宝贝一般,这个也喊,那个也叫,还有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硬往屋里拉,闹得金铭也不知跟谁去好。后来还是一个当护兵的说,你先到罗师爷屋里,等罗师爷相过之后,再相别人不迟。原来这罗师爷,是杨得胜的账房,管着三营的军需,在这军头里是第一位有权力的人,全军之中无一个不巴结他。他名桂芳号叫秋士,大家全呼之为秋翁。这位先生,虽管钱财,待人却极其宽厚。只要他手里有钱,无论谁来借,他总不肯驳回,多少总借给你一点,因此大家全说他是好好先生。杨得胜那种暴烈的性子,却能得军心,大家全爱护他,多少是罗师爷的维持。金铭进庙来相面,被他看见了,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要往金铭口中决定一下子。便叫护兵把他拉到自己屋中,拱手让座。金铭坐下问道:“这位军官老爷贵姓?”秋士道:“在下姓罗。没领教你先生贵姓,可是此地人吗?”金铭道:“相士姓金,原籍是江苏淮安府,自幼云游天下,各省达官阔佬,经我相过的,后来无不应验。我此次到四川,是想访一访宋制军,没想到半途之上,缺了盘费,因此来贵营访友,却遇着罗老爷,总算是有缘。我看罗老爷三山得配,两颧高拱,一定执掌财权,前途是不可限量的。”金铭说到这里,秋士点点头,护兵也在旁边凑趣道:“果然是神相,我们师爷执掌财权,可不是一天了,他老人家,一天不定有几千万过手。你这位先生,一见就能知道,能说不是神相吗?”金铭一听这话,越发得意地说:“在下是铁嘴,说出来的话,没有不应验的。但不知这位罗师爷,想决定什么事情?”秋士道:“我也不问功名富贵,你也不必奉承我。我只问你,你看我的气色,是在这里住着的好,还是向前走的好,或者向后退的好。三者之中,请你替我选择一下子,别的事我一概不问。”金铭笑道:“我的师爷,你这三条路说明白了,只有两条。因为你们是湖北军队,这资州却是四川地方,无论如何,万不能留你们在资州驻防,所以只有进退两条路。那久住的话,不过是陪衬罢了。”秋士点点头,说你这话很有道理。到底或进或退,是怎样才好呢?金铭道:“论理你们只能进不能退,因为你们负的责任,只能向四川成都的路上去。要说到后退,便只有回湖北,你们无缘无故的,回湖北做什么?就是勉强回去,这差事也不好销啊。”金铭这些话,分明是引逗秋士,叫他说湖北的真意。秋士果然脱口答道:“我们回湖北,还有什么差事可销的。目前湖北省城,不是从前的局面了。李统领高举革命旗帜,把那些满清家奴,全杀了个一干二净。我们正好回去,帮助李统领建功立业,谁肯再做满奴的护卫,跟随瑞方呢?你看我回湖北,可有进步吗?”金铭心中盘算,他说话的意味间,是非回湖北不可,我如果说回湖北不利,他一定看我是汉奸,我不但探不着他们的消息,只怕连自己全担了危险。我如今倒得顺着他说,好刺探他们的底细。想到这里,便故意向秋士面上仔细相看了一番,然后郑重地答道:“恭喜师爷!贺喜师爷!你目前印堂发亮,而且面上隐含着一种白光。如今以时令论,恰在深秋。秋主西方,白帝当权,面上现出白来,与时令相同,乃是秋天的正色。而且秋为刑官,专主杀伐,你面上并含有杀伐之气,只怕目前就要主谋杀人。杀过人以后,率领众弟兄折回湖北,保管能成大功、立大业。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出三年,准能做到监司大员。如果我的话不验,此后回家去当老农,永不相天下士。”金铭的话尚未说罢,秋士早拍起掌来说:“先生的眼睛真毒,你怎么一望就知道有杀人的事呢?实对你说,我们现在正预备要杀一两个人。只需杀了他,将来回到湖北,便是大大的一件奇功。如不杀人,我们也决不能回湖北。你相得果然丝毫不差,看起来这事是非行不可了。”金铭嘴里虽敷衍着,心里却非常着急。倘然他们在这一半日内便做出来,钦差弟兄连逃全逃不及。我如果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难道能够见死不救吗?我必须先设法将他们稳住不动,腾出工夫来,好叫钦差兄弟逃生。主意想定,便对秋士道:“师爷的策划非常高明。但要据相士看,杀人的事,还须迟诸三日以后,再办也不晚。因为师爷的面上,发现一种财气,这财气最怕凶气来冲。杀人是最凶的事,一杀人便把这笔财冲散了,最好是等财到了手,然后再杀人也不怕了。”秋士蓦地跳起来,拉着金铭赞道:“先生,你真可算神目如电了!这样看起来,那临时的财一定跑不脱,大概早晚必能到来。这样吧,你再过三天,仍到我庙里来,如果真得着这笔财,我跟统领商议,提出五十元来,给你作为谢仪。你到成都有了盘费,也不用沿路相面了。”金铭连忙作揖道谢,说难得师爷这样慷慨,我们行路人,真是遇到福星了。金铭给秋士相过之后,又到各营房中,胡乱相了一回,大家给他凑了几十毛钱。这位先生举着他那相面招牌,大摇大摆地踱出庙门,仍回瑞方行辕。直待掌灯以后,才敲开后门,偷偷钻进来,不顾得回自己房中,先到瑞锦屋里,报告一切。
才进屋门,见瑞方、瑞锦同万有鉴,全在这屋里。大家瞪着眼向外看,明明是盼望金铭回来。金铭一进来,三人如获着活宝一般。瑞方先拉了他的手,笑道:“你辛苦了,快快换衣裳吃饭吧?我们大家全候着你呢。”金铭一壁换衣服,一壁说怎么候我一人,叫大家挨饿呢。众家人忙着摆上杯箸,四个人围着坐下吃饭。瑞方吃着饭,却向金铭追问,你此番出门私访,可曾访着什么消息吗?金铭道:“大帅先请用饭,等吃过饭,职道再细细地说。因为这话很长,不是三言五语能够说清的。”瑞方也不便再问,可是他心中着实不安,草草地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漱口。闹得那三个人,也不好再吃了,一齐起来,家人将菜饭撤下去。瑞方吩咐道:“你们下去吃饭,不呼唤不准进来。”家人答应着退下。然后瑞方催问金铭,到底访得什么情形。金铭未曾开言,先摇头叹气,说这事职道真真不乐意说,因为说出来,必招大帅烦恼。但是事到其间,却又不能不说。如果隐瞒着,早晚倘或发生危险,岂不耽误在我一个人身上。瑞方听他这样吞吞吐吐的,心中益发怔忡不定,说你快说吧,不要绕这许多弯子了。早说了,我们还可想一个趋吉避凶的法子,要等事到临头,再说也来不及了。金铭叹道:“说什么事到临头,简直是刀已在颈,枪已抵胸,只怕比临头还要紧三分呢。”这几句话,直把瑞方兄弟脸全吓白了。连万有鉴,也吓得变貌变色,忙追问金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湖北军队,这就有什么变动吗?金铭随将在庙中同罗秋士问答情形,原原本本,一字不遗,全向瑞方说了。瑞方不听犹可,听了立刻软瘫在椅子上,两眼中的急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流个不住,几乎要放声大哭。张、万两人,也为之惨然。万有鉴道:“大帅不要悲伤,净悲伤一阵子,也无济于事。看神气,目前总算危险万分了。据职道想,今天夜里,就得打正经主意。金铭虽然稳住他们,但是蛮子的性儿,哪有一定。倘然张成功等要领着头儿捣乱,只怕那姓罗的也阻拦不了。常言说,三十六着,走为上计。莫如趁今夜他们全睡了,大帅昆仲,便乔装改扮,逃出这资州去。职道两个人,暂且看家,那时候风声不好,我们也来一个脚底揩油,神不知鬼不觉,便渡过这难关了。大帅请想这法子可好吗?”瑞方道:“你这法子诚然是救急之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