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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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不便的省份不在其内,通共合计起来是四十八镇。这四十八镇,俱奉旨由项子城指挥调遣。项宫保奉到旨意,便吩咐参谋处与各省去电,限于八月十五以前,各镇军官卒伍、夫马轻重通通开至河南彰德府城外驻扎,不得迟误,违者按军法治罪。又咨行河南巡抚在彰德城外二十里,择一空旷高敞之地作为操场,赶速起盖演武厅,预备钦差阅操。河南巡抚林锡龄是一位著名的干员,接到项宫保咨文之后,哪敢怠慢,便亲自带着文武职员,到彰德府赶办一切。好在彰德城外洹水旁边,有很大一块农田,足可容开四十八镇合操。但是大秋时候,庄稼尚未收获,未免有些为难。只好派府县与各村绅董商量,每亩作价若干,早早拔苗,并豁免本年租赋。大家知道这是皇上旨意,谁敢违抗,只得含泪忍痛遵照而行。未到八月,这块地早已干干净净,一抹平川。此时兴土木建筑是来不及,便在大土坡上用席棚搭了一座演武厅,上面却用铅板罩好,纵然刮风也吹不动,下雨也不至漏水。正厅旁边又搭了许多席棚,专为随员休息夫役侍候之所。悬灯结彩,从外面看着焕然一新,决看不出是席搭的。预备妥当,忙去咨文知会项宫保,并请示何时前来。项宫保回文说,八月初十前后,一准同钦差大臣铁侍郎由天津起程。所有北洋六镇,已经陆续开来,只留第六镇统段吉祥随同护卫。此时各省各镇已经到了一多半,俱都分扎在彰德城外,各镇统先到河南巡抚行辕挂号报到。
这一天八月初九日,项宫保的前站先到了,是北洋行营务处总办段毓芝,就是上文所说那个放羊的童子,名叫小羊的,还有粮饷局总办刘长庆,这二人乃是项宫保的左辅右弼,北洋天字第一号的红道台。二人赶到了,先至林抚台行辕递手本禀见,抚台立时说一声请二人进来。抚台一见面,先说一声请行常礼,是叫免去庭参。二人也不客气,便都深深作了一揖,抚台还礼,将他二人拱至上座,先笑道:“二位辛苦了。”二人齐说承大帅挂念,大帅事前预备,王事勤劳,职道二人些须奔走,何足挂齿。抚台又问宫保同钦差何时能到,刘长庆答道:“明日午前一准能到,不知两处行辕大帅可曾预备妥帖吗?”林抚台道:“全预备好了,俱在东门外两处很大的宅子。宫保行辕,共有房七十余间;钦差行辕,共有五十余间。不知够用不够?”段毓芝道:“钦差的够用,他连随员师爷家人通共不过三四十人。宫保的怕不够用,他的随员幕府,就有七八十位之多,文武巡捕戈什护队不下二百余人,他自己还带着厨房。这七十间房相差得太悬殊了。”林抚台一听,立时便请他二人前去观看,如不敷用,好及早设法。又将首府首县叫来,随同段刘两位道台伺候办差。大家到城外看视了一番,立时将左右邻的房子又硬强租过几所来,连夜修理,全都连为一气。次日午前,林抚台率领着四十七位镇统及彰德的首府首县、彰卫怀兵备道俱至车站伺候接差。少时前站到了,是总参谋冯国华、秘书长赵秉衡,这两人俱都挂着京卿的兼衔。所以林抚台见了,彼此请安,按平等之礼接待。冯国华对林抚台道:“宫保同钦差再有两刻钟就到了,这车站上可预备了休息的所在吗?”林抚台道:“车站旁边有二十多间彩棚,宫保同钦差占三间,其余请京卿随便选择。”冯赵二人选了一间干净席棚先进去休息,休息了没有两刻钟,只听远远的汽笛之声呜呜山响,大家俱走出来立在站前侍候迎接,抚台同府县道全是行装打扮,俱穿的是蓝宁绸开气袍子,天青缎子方马褂,顶戴辉煌。那四十七镇镇统俱是军装,青呢的袄裤,赤色羽缎战裙,薄底快靴,挎着军刀。顶子一律全是红的,不过有亮红涅红之别,因为镇统全挂总兵衔,所以顶子一律。偏偏内中只有一个三品亮蓝的顶戴,此人姓李名天洪,是湖北新军的协统。因为镇统张豹有病,由他代替,所以顶子不能一律。
闲话不表,且说钦差的车离站还有半里之遥,这里便鸣炮致敬,一共放了三七二十一炮,车已靠站。四十七镇的军乐齐鸣,花车中把门开了,文巡捕李近宸高声说道:“钦差宫保有谕,只请林抚台林大人、彰卫怀道贾观察同冯赵两京卿上车,其余俱在站旁等候。”林抚台听了,忙挈同冯赵贾四人上车,见项宫保同铁钦差已从包房出来,每人身旁俱立着一位威风凛凛、汉仗高大的军官,也是短衣战裙,挎刀侍候。林抚台忙过去请安,项宫保还安,钦差却挺立不还。你道这是何故?原来君主专制时代,君臣之礼极严,凡是从北京派出的钦差,不论官职大小,到了各省,自督抚以下无论何官,必要把他请在一间屋中,先朝着他磕头请安,他却站在上面纹丝不动。这名叫做跪请圣安,言其他是代表皇上来的,他这个人的身子还沾着一点皇气,所以朝着他请安,就如同朝着皇上请安是一样。等这个礼行过了,然后再请安,他也还礼,这才是私人的见面礼。等何时他起身回京,又得照样儿磕头请安,这叫做寄请圣安,言其寄奉在他身上,等他回京见了皇上,好替寄的主儿行礼,这全是君主的神圣尊严。如今虽然是民国了,我们也要知道,好悬为当日的奇辱,使他永远不再发生,这也是作小说的一点微意。宫保钦差同四人见过了,然后由两个军官搀他二人下车,军乐齐作,四十七镇镇统俱都高举手本,唱名请安,宫保同钦差不过微笑点首。众人偷眼观看,见项宫保身穿蓝呢袍子,黄缎子马褂,头品顶戴,双眼花翎;铁钦差是紫章缎袍子,黄缎子马褂,也是头品顶戴,双眼花翎。身旁的两个军官,一个是镇统段吉祥,一个是标统曹虎臣,全是项宫保贴身得意的大将。大家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二人捧到休息室中,以林抚台为首,领着文武各官朝铁木贤磕头请安,铁侍郎在上面岿然不动,等大家行过礼,然后彼此请安。项宫保问道:“段刘二道为何不在这里?”林抚台道:“是小弟今早请他二位照料钦差同宫保的行辕,所以未来。”铁木贤道:“既然如此,门生同老师先到行辕休息休息,有什么公事,也好在那里商量。”宫保点头称是,二人走出休息室外面,绿呢大轿已经备好。二人上轿时候,四十七镇镇统俱在一旁挎刀站班,二人略略点首便上了轿。宫保轿前是段镇统吉祥充当顶马,钦差轿前是曹标统虎臣充当顶马。两乘轿子在前,紧跟着是林抚台的轿子,冯赵两京卿的轿子,彰卫怀贾道台的轿子,府县的轿子。其余四十七位镇统俱都乘马在后面跟随。还有二百多卫队,七八十位随员幕府,也有乘车的,也有骑马的,好不热闹。转眼来至行辕,刘段二道出来迎接,先到了项宫保行辕,大家随着进去,略安顿了安顿,又陪铁钦差到他的行辕,乱乱嘈嘈的,有随员底下人帮同料理,粗粗就绪。宫保悬出牌示来,休息三日,概不见客,俟三日后办公;钦差这边也是一样的牌示。虽然如此,那府县每日早晚必要前来请安,并派专差多名供给一切应需之物。不料项宫保法令森严,凡行辕中所需各物,俱由账房按时价付钱,不受府县丝毫的供给。至于铁钦差那边可就不然了,不但应需各物加倍索讨,而且多方挑剔。账房门丁便敢呵斥府县,张口骂人,大有皇宫太监的神气。这也是铁钦差当日受于人的,如今便照样施之于人。后来府县见风头不顺,忙托心腹向铁钦差账房疏通,算是于供给之外,府县合送了五千两银子,这才不挑剔了。
过了三天,项宫保把铁钦差请到自己行辕先开了一次会,所有林抚台、贾道台、冯赵两京卿、刘段二总办,及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湖南、湖北、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奉天、吉林一共十四省,每省由镇统中推举代表一名列席与议,自然是项宫保主席。主席发表议事日程:是会操的日期,会操的人数,会操的程序,会操的奖励,按着条请大家讨论。大家一口同音,俱说请宫保同钦差主持,我们无不从命。铁钦差道:“门生对于军事阅历尚浅,诸事请老师处断,不必客气。”项宫保见众人殷殷推重,铁木贤又如此说,他本来就好揽权,索性不再逊让。便笑道:“既然诸位叫本部堂负责,本部堂以国事为重,也不便三推六让,再以假面示人。据本部堂的意思,会操定于八月十六日,不远不近,正好从容预备,诸位可赞成吗?”大家全说赞成。又议到人数,项宫保主持步马炮分三日合操,步兵每镇挑选一千,马炮每镇挑选五百,四十八镇合在一处操演。合操之后,再按行军式分演互相攻守的野操,野操人数不拘,临时酌定。以标统领队,镇统督队,协统叫操。人数程序,也通过了。至于奖励的办法,俟等定出成绩之后,本部堂与钦差抚台临时酌量办理,大家俱都赞成,便依此定议。铁木贤面子上虽欢喜称赞,说老师临时有谋,当机立断,心中却老大的不自在:明明我是钦差,乃代表皇上来的。你虽然是大元帅,也不能居我之上。如今诸事全是你一人做主,又要我何用呢?因此郁郁不快。
转眼已到了八月十六,五更天,大家全伺候着。项宫保略吃了一点点心,穿好衣服,便传伺候到演武厅阅操。行辕门前,乌压压站满了文武官吏,除去林抚台同冯赵二京卿,全都老早到演武厅伺候。其余各官俱在行辕门前给宫保站过班,又伺候着给钦差站了班,然后各骑快马,赶在两乘轿子前,先到了演武厅,好预备宫保钦差来的时候,再迎着站一回班。君主时代的官礼全是如此,做官的两条腿得要比野猫还快,方才不致误事。项铁二人到了演武厅,放炮迎接,军乐齐作。二人下了轿子,步上演武厅,抚台在前面带路,段镇统曹标统在后面挎刀相随,冯赵二京卿、段刘二总办在两旁跟定,本地的府县道台在一边伺候着,非经呼唤不敢上前。这演武厅搭在土台之上,面朝南,极其轩敞明爽,用红绿绸子在前面结成各彩。上首条列着五张方桌,两旁还条列着几张桌子,俱是大红缎子平金绣蟒的围桌椅披,每张桌子上全摆着位列三台的朱盒笔架。走到里面正中那张桌子前,林抚台默默无言,不敢开口,因为这个首席以职位论,自然应当项宫保坐下;无奈那一位是钦差大臣,天子代表,以临时的尊贵论,似乎又应当铁钦差坐下,所以林抚台不敢发言。项宫保含笑向铁木贤道:“老弟是钦差,你坐在当中吧。”铁木贤道:“老师这话差了,以京职论,你有宫保荣衔;就军职说,你是太后老佛爷金口玉言封的大元帅。不要说还有师生关系,就是没有师生关系,我也不能僭你的座啊。老师就老实坐下吧,不要让了。”项宫保掀髯大笑道:“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我就有僭了。”说罢,便大踏步走至正中椅上坐定,上首是铁钦差,下首是林抚台,尽东的一张桌是冯国华,尽西一张桌上是赵秉衡。宫保又传谕派刘长庆同彰卫怀贾道为全军司勋官,坐在上首东边的桌上;段毓芝同彰德知府充全军司法官,坐在下首西边桌上。又派段吉祥为全军司令官,派曹虎臣看守演武厅的大旗。两杆大旗全是红地白字,上首是北洋大臣项,下首是钦差大臣铁。以红绿两旗交给曹虎臣,吩咐扬红旗开操,扬绿旗停操。一切号令俱都吩咐完毕,段吉祥骑马挎刀来操场,担任总指挥,指挥各路镇统预备开操。
少时见演武厅前红旗摆动,号炮一声,四十八镇步兵分占四十八处阵地,协统站在军前大声喊操,四十八处口令合为一致,如暴雷一般震人耳鼓。但见步伐整齐,军容严肃,项宫保看了十分欢喜,便向铁木贤道:“老弟,你看四十八镇居然能够一气,连军士们跑步的声音全没有参差,这是很不容易的。”铁木贤道:“这全是老师择将得人,勤于训练,所以才有这好成绩。门生今日得扩眼界,全仰仗老师指导。”宫保笑道:“你正在英年,将来的勋绩一定出我之上。老夫从二十几岁便替国家练兵,屈指二十年,才有今日的进步。将来付托得人,有老弟出而代将,临淮壁垒,崭然一新,郭汾阳又何足道?”铁木贤连连谦逊说不敢。林抚台也随着拍马,说二公的勋业将来一定不让李郭。三人说说笑笑,天已下午,忽然远远的天色黄了,遮得太阳无光。铁木贤道:“看这天气,一定要起大风。”林抚台道:“大半还夹有沙子,本来这操场四周全是沙地,少时风沙一起,只怕有点不易操了。”项宫保笑道:“这怕什么?当初汉高荥阳之战,沙石扑面,才得转败为胜;卫青与匈奴之战,也是十有八九赶上风沙。在行军之时,越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