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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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路朝天自然能轻松地越过苍龙岭。今夜，苍龙岭上积满冰雪，滑如鱼背。朔风正紧，自己却又心神激荡，还要背着谢小小，提着一坛酒，要上苍龙岭就太困难了。
朔风发出刺耳的啸声。大雪丢絮扯棉，一团团飞卷而过。林涛发出震耳欲聋的澎湃声音，实在惊心动魄。
路朝天只得放下小小，打算先把酒送上去，再下来背小小。他把小小放在雪地中，跪拜道：“小小，我们再分开一会儿，只一会儿！以后，我们就永远不会再分开了，你等着我，等着我……”
他施展轻功，把酒坛送上苍龙岭。又下来背负着小小上岭。
弄玉台下面是万丈悬崖。
弄玉台因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得名，有着一段美丽的故事。弄玉姿容绝世，聪颖过人，酷爱音乐，善于吹笙。弄玉在梦中见到一个英俊青年，很会吹箫，他的箫声深深地吸引了弄玉，两人遂订下终身。后来，弄玉的梦中人果然出现，是一个名叫箫史的青年。两人笙箫合奏，引来龙凤。于是箫史乘龙，弄玉跨凤，一起飞向华山。秦穆公赶紧派人追赶，追到华山东峰，不见人影。东峰从此被称作弄玉台。
弄玉台是路朝天和谢小小定情的地方。谢小小曾经依偎在路朝天的怀中，小小抚琴，路朝天吹着筚篥，仿效弄玉和箫史来了一段合奏。虽然没有海誓山盟，却一样有心意相通。
路朝天觉得，只有在弄玉台的万丈悬崖和小小一起跳下去，一起粉身碎骨，血肉相连，永不分离，才对得起小小的一片痴情。
已经是下半夜了，朔风终于小了下来，雪花依然纷纷扬扬，群山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孤独的身影。
他把谢小小扶到一棵松树前，靠松树坐好，然后拍开酒坛，斟出两碗酒，放在自己和谢小小之间。路朝天深深拜下去，口中喃喃道：“小小，我辜负了你，我让你吃苦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不分离……我们喝完这坛酒，这坛酒，你亲自为我酿制的桂花酒，然后我和你一起跳下东峰，跳下万丈悬崖，那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路朝天喝了一碗酒，他吹起了筚篥。凄凉的乐曲伴着雪花飘飞在空旷的群山。
他忘情地吹着，吹了很久很久，直到雪花飘满他的头上和肩上。
一曲终了，他抓起酒坛往碗中斟酒，却发现酒坛已经倒在地上，坛中的酒早流光了。
路朝天微感奇怪，放置酒坛的时候，酒坛并没有倾斜，怎么会倒在地上呢？
没有酒，对路朝天来说，却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他又吹起筚篥，陶醉在《离难曲》的境界之中，他只喝了一碗酒，却感到头脑晕旋，很有点迷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将筚篥插在腰间，抱起谢小小，朝悬崖边走去。
悬崖下面云雾涌动，山风吹动下，林涛的积雪和冰凌发出种种声响。
路朝天一声长啸，踊身朝悬崖下跳去。
他的身体急速往悬崖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呼直响，突然，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止住了下落之势，跟着被一股巨力向上抛起，古怪之极，他竟然又回到了弄玉台上。
路朝天神志迷糊，没有多想，再一次抱起小小，又往悬崖下跳去。
他把小小紧紧抱住，下落的速度何等快捷，身体冲开云雾，向万丈深渊急速冲去。突然之间，腰部仿佛被缠上一根绳索，绳索收紧，身体一顿，猛然向上弹起，又有一股横力急拖，他第二次被抛回了弄玉台。
有人在阻止他自杀？
可是谁又有这样的神通？
把跳崖的人从悬崖下面生生拖回，除了神仙谁能做到！
路朝天第二次被抛回弄玉台，出了身冷汗，神志略为清醒，喝道：“是神是鬼，戏弄在下，是何原因？”
只有时紧时缓的风声还在响着，四方望去，仍然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路朝天伫立很久，雪已经停了，他听不到一点声音，大为疑惑。
以路朝天武功之高，数丈之内任何一点动静也休想瞒过他，两次跳崖，都被一股怪力从崖下拖回，他竟然不知道是谁干的，莫非真有神仙妖怪？
难道弄玉和箫史的魂灵责怪他负心薄幸，不许他在弄玉台自尽？
又过了一会，云雾在散开，月亮渐渐浮出云海。路朝天去抱小小的尸体，小小的尸体却失去了踪影。
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他闻到了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美酒，而是名闻天下的霹雳酒。所谓霹雳酒，是酿酒人在夏天响起霹雳的时候，收集雨水淘米，又加以独特配方和独特方法酿制的美酒。路朝天嗜酒如命，一闻这酒，就知道是窖藏十年的霹雳酒。他失去了小小那一坛桂花酒，正在懊恼，闻到这个酒香，叫他如何忍耐。
松树后有人走出来。
那人身材伟岸，虎背熊腰，方面阔口，虽然在朔风劲吹的高山之颠，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长袍。
路朝天一看，却是不久前在黄河边认识的石无能。
那时，成德军正在和魏博军作战，成德军掘开黄河水淹敌，黄河决口之后，大批难民流离失所，处处饿殍枕集。石无能夺取成德军军粮救济难民，得到很多绿林好汉相助。路朝天早闻石无能大名，很想结交这个英雄，恰逢其会，立即仗义援手。两人倾盖如故，成了莫逆之交。后来，路朝天和石无能、白云飞醉卧黄河边，畅谈通宵，遂成知己。
想不到石无能此刻竟出现在华山绝顶。
路朝天道：“原来是石兄！是你在作弄我？”心中却在想，石无能有何神通，居然能把他从悬崖下拖回？
石无能拱手道：“不敢。黄河边上，得路兄援手，只是想来向路兄表示谢意！”
路朝天叹道：“何必多次一举，我负小小多矣，非如此不能报小小于万一。石兄走吧，毋乱我心……”
石无能道：“天地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石某哪里管得了许多。我倾慕路兄风骨，专程前来华山，原想和路兄说一句要紧话，见到路兄这种情形，不说也罢……请路兄赏脸，我们喝上一场酒，然后撒手离开。那时，不管路兄做什么，在下概不理会如何？”
路朝天临死之前没有喝上一场酒，本来就是憾事，听得石无能这样说，自然很是心动，问道：“石兄，你要和我说句什么话？”
石无能道：“在下冒昧，想和路兄结为异姓兄弟，不知路兄意下如何？”
路朝天猛一震动，石无能名满天下，与之相逢的时候，他早有这个念头，却没敢说出口，没想到石无能却专程前来提起。
石无能道：“路兄既然去意已决，此话自然不必提起。现在，雪已经停了，月亮出来了……路兄要去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路程，会不会遇上故人，干完这坛酒再上路，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
路朝天朝前面望去，弄玉台下云海苍茫，一轮满月又大又圆，浮动于云海之上。月光笼罩之下的群山是一片冰清玉洁的琼瑶世界。如果大醉一番，带着爱妻，跳下弄玉台，融入那一片光明澄澈，那该是何等的美事……
路朝天想着想着，露出了微笑。
石无能的酒碗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再犹豫，接过酒碗，把那碗霹雳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
路朝天喝了个大醉，醉得人事不醒，大醉之后，连和谢小小跳崖的事情也忘记了。等他酒醒之后，他又回到和谢小小隐居的山谷。石无能，还有白云飞，帮他埋葬了谢小小。从此之后，他和石无能、白云飞三人结拜为兄弟，一同闯荡江湖。
然而，谢小小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成了他心中永远的伤痛，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他还是难以忘怀。在长夜难眠的时候，他吹奏着《离难曲》，怀念亡妻，排遣心中的忧愁。
白云飞说起路朝天抱着爱妻跳下万丈悬崖的情景，飘红听到之后，感动得热泪盈眶。这种如火如荼的至情至爱，正是党项青年男女所追求的境界。党项人当中，如果青年男女自杀徇情，父母亲不会阻挡，他们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惜，路朝天殉情的对象不是自己，想起来就不免有些醋意。她在路朝天身边已经一个多月了，路朝天对她却始终不冷不热，也使她情绪低落。
又是一阵雷声炸响，天摇地动的威势打断飘红的思绪，她看见，又有一棵松树顶部被焦雷劈开，燃了起来。
路白二人止住啸声，他们相对微笑，突然站起来，走出那几棵松树。
众人大惊失色，难道他们不怕被雷电劈死！
飞天双侠在草地上舞起剑来，边舞剑边唱歌：
“……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乱如麻。……”
焦雷阵阵劈向他们，在他们身边炸响，惊得众人面如土色。
两人施展轻功，飞速奔驰，继续舞剑，继续高歌。
“……梧桐杨柳拂金井，来醉扶风豪士家。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
焦雷追着飞天双侠击打，电光犹如利剑，在他们身边乱闪，惊心动魄。
杏德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飘红却笑了一声，也飞快掠去。
舍拉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几声巨响，土丘旁树立的松树全部遭到雷击，火焰燃烧起来，有两棵松树的树冠被霹雳全部劈掉。
狼嚎的声音也在向他们逼近。
说也奇怪，除了他们的头顶，其余地方却没有乌云，也没有雷电。雷电只追着他们发威。而在其他地方，霞光渐渐将天边染红，湖边芳草萋萋，湖水碧绿，天鹅游弋于湖水之中，景色十分迷人。
这景色实在奇特！
很像是造化拒绝人类，有意保留这一方净土！
路朝天和白云飞有意和雷电较劲，他们施展轻功，在草地上急奔，雷电的威力和内力运行产生着奇妙的感应，忍不住发力试招，挥舞着长剑狂歌：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
霹雳焦雷不断在他们左右炸响。
路朝天和白云飞哈哈大笑，笑声中显示出两人深厚的内力。他们的内力显然有了重大突破。十几天的忧愁苦闷，苦苦探求，无一进展，在雷电交加之下，却陡然激发出巨大潜力。
飞天双侠忘记了随时会使他们粉身碎骨的霹雳闪电，痛快淋漓地挥舞着长剑，剑气纵横飞舞，一边脚不点地在草地上飞速奔驰，无穷无尽的内力在他们体内奔涌，他们竟无法停脚。
路朝天和白云飞又是一声长笑：“好啊！——大哥，你神威还在天地之间！”
这一场剑舞令旁观者惊心动魄！
舍拉哈哈大笑，在一旁拍掌应和。
突然，又是一阵长啸响起，声音高昂激越，响遏行云。
这一声长啸却不是路白所发，连路白都吃了一惊。
啸声却是畅棘发出的。
随着畅棘的长啸，折让、却巴、谅忍、措姆等四人也长啸起来。
这五人的内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大出路白意外，又惊又喜。
五人一起长啸，犹如风行大地，威势惊人。
突然，几道电光闪过之后，路白长剑脱手飞出，他们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众人“啊”的大叫出声，飘红更惊得花容失色。
路白听到畅棘等人的啸声，心神微分，身法稍慢，差点被雷电击中。
众人都有些惊慌。
路朝天赶紧招呼众人朝湖水冲去。
畅棘等五人却不动弹，对路朝天和白云飞高声道：“二哥三哥，听小弟一句话……”
路朝天急道：“什么话以后再说，先避开雷电！”
土丘旁的松树只剩下三根丈来高的树桩，如果再有几次雷击，畅棘等几个人都会丧身。
畅棘却道：“二哥和三哥，如果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就不离开这里！”
路朝天和白云飞好生奇怪，畅棘究竟怎么了，用这种办法要挟他们，他赶紧道：“什么话？快点说吧！”
畅棘道：“阳同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请二哥和三哥从此撒手，离开死亡峡谷！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们就在这儿让雷电劈死！”
路朝天望了白云飞一眼，突然大怒，喝道：“畅棘，好个混帐小子，现在和我说这种胡话……”
他身法如电，冲入他们之中，连环出指，制住这五人的穴道，抓起他们，朝随后赶来的白云飞抛去，提着最后两人离开松树，跃入湖水。
他们刚刚离开，又有几声霹雳在松树之间炸响，松树被击成数段，火焰四处飞溅，落到草地上，迟得片刻，畅棘五人无一幸免。
他们沉入了湖水之中，避开了雷电的追击。
路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