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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绽放-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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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和那店没缘分,我都想好了,以后还是呆在这儿,从头做起。”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不知道这一夜在火车上叹了多少口气。一件事捡起来艰难,丢下来又谈何容易,这背后有客观现实,大概也有吉云。
  吉云看了看他,要笑要不笑的:“本来听了你前一句还挺生气的,听到后来又开始顺耳了,我到底是该庆幸呢,还是为你觉得惋惜。”
  陈琛没有回答。庆幸或惋惜都不是最好的解答,于是他只是站着不动,又摆出那一张木愣愣的脸。看着她的时候像是在思考,然而眼神平缓凝滞。
  吉云觉得他大概只是看着自己,就这么让年华逝去,他已经一无所有,时间是他最珍贵的宝藏。
  他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吉云被他看得脸皮发烫,说:“我去给认识的朋友打个电话,不请律师,总要找到那赌棍的地址吧。”
  陈琛还是没让她走,拉过她手腕,闷声说:“你别去找徐敬尧。”
  他目光自她肩头擦过,已经变了锋芒,刺得她皮肉尖锐的痛。吉云侧身来抓他的手肘,说:“我又不止他一个朋友。”
  陈琛又摇头:“别和他做朋友。”
  这还是头一次,陈琛表现出这样强烈的喜恶。
  更多时候,他像是一颗根植于岩缝的松树,不怕严峻的环境,不怕迎面的风雪,权势和金钱无法教他低头,他也从不去羡慕温室里轻易得到阳光雨露的花草。
  可当真正看到徐敬尧站到她的身边,他又开始觉得惶恐,如果说无知才会无畏,那当心里有了真正的牵挂,你就永远没办法忽略那是你最大的软肋。
  陈琛还在暗忖刚刚那句话的分量时,就听吉云明知故问:“你看到我今天和他在一起了是吧。”
  陈琛点了点头,空荡荡的小区门前,亭亭玉立的女人和一个男人拉扯,没办法叫人选择性的失明。
  吉云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到这时候,真正站在他面前了,即将直面最惨淡的人生了,反而平静下来,没什么可心虚的。
  她一字一顿地说:“陈琛,你听好我下面要和你说的每一个字,如果听完之后你还觉得要和我在一起,想留在这儿发展,我吉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如果听完之后你觉得——”
  陈琛忽然来捂住她嘴,原则巨无地说:“够了,我都不在乎。”
  他伸手揽住她后脑,想拥她入怀,吉云却掰开他的手,及时后退了一步,话就像是自己长了脚,说她看似幸福实则畸形的家庭,说她无人管教任性妄为的幼稚脾气,说她和徐敬尧的那几年,也说她失恋之后刻意的逃避,混沌的人生。
  说到最后,粥锅已经咕嘟咕嘟地开始了翻腾,吉云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被熏过,陈琛来抱她,她拼了命地躲。
  直抵住坚硬的流理台,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陈琛将她一把搂进来,手臂如铁箍,紧紧勒得她动弹不得。
  陈琛将下巴压在她肩头,说:“从我决定跟着你进来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在意过。”哪怕她嬉笑着说“客厅、浴室,还是厨房”的时候也没看轻过,她的过去,好与坏,对与错都已经过去——
  吉云说:“别急着肯定,还有一件。”她像是贪恋他身上的热度,靠在他胸前的额头又紧贴了会儿,这才从他身上离开。
  “还有一件。”吉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今天给了徐敬尧两份东西,一份是还他人情的支票,还有一个是一家公司的股份转让书。”
  陈琛低头看她,表情迷茫。
  “我大学时跟着导师参加了一项药物研发,是徐敬尧当时为了追我砸下的课题。药品最终顺利上市,因为药效很好起效迅速,一经推出就大获成功。虽然我那时和他已经分手,还是因为不想从他世界彻底消失,就接受了公司一部分的股份。后来我们发现有人开始知道这种药在大剂量服用后会导致幻觉和快、感,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囤积提纯打它的坏主意,社会上也一连发生了几起因为滥用这种药物而产生恶劣后果的事件。但诸如这样的事情,每一次冒头都会被迅速地打压下去,尽管我不是直接经手人,但我还是默许了这样的做法。”
  陈琛的胳膊一松,几乎从她身上滑下,尽管他已经克制,告诫自己不要做出这样剧烈的回应,还是忍不住挺起僵硬的背脊,继而整个人都浑身颤抖。
  他忽然又抬起手,紧紧握住她肩膀,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问:“那个药是什么名字。”
  吉云开始心死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的。”
  陈琛瞪着眼睛,额头耸起青筋:“我要你说,吉云,我要你说。”
  吉云深呼吸几口,咬紧牙关:“陈琛,你不是一直想找更上面的一些人,更高层的吗……我就是。清脑康的研发到上市到一次次的危机公关,我可以说见证了全过程。”
  风雪更大,这一年的城市,多灾多难。
  陈琛离开的时候还是穿着来时的衣服,他的时钟还停在雨水丰沛的南方小镇,时间却早已进入了冰封雪飘的北国寒冬。
  与来时的一团火热不同,雪夜下的他冷得格外明显,颤抖着,瑟缩着,一步一步在白茫茫的地面留下杂乱的钤印。
  屋内亮着一盏灯,女人面色苍白如纸,温热的呼吸在面前的玻璃呵出白雾,她抬手擦了一擦,目光循着那一的默默离去的光点,渐渐冷了。
  陈琛没有回过头来。
  没有。
  元旦一过,吉云踩着上班的时间点到了医院。
  办公室里又是人满为患,绕到住院部来复诊的,托关系来瞧主任医师的,新住进医院和就快要出院的,乱乱糟糟,像开了一场茶话会。
  一切都像是恢复了原样,只有大家心里才知道,也只是“像是”而已。
  闹着没脸来见江东父老的素娴其实早就上了班,见到她还特地自百忙中停下来端详了一阵:“瘦了!”
  吉云捏捏自己瘪下去的腮帮子:“瘦点好,瘦了漂亮。”
  “不行,不行,你这都瘦得脱形了。”素娴也不着急:“没事儿,你过来上两天班就好,别人上班掉肉,你是上班养生。”
  吉云斜过眼睛:“去你的。”
  吉云把座位上一个裹着大氅子的老大妈给赶走了,自己一屁股坐下来就忙着收拾阔别已久的办公桌。
  上一次见面还是素娴家里失了火,她不在的日子,幸好有人帮着打扫,翻了面的电脑也给重新竖了起来。
  吉云正按着主机试图开机,江月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将办公室里闲着的几个医生挑了出来。
  大家都问什么事,他说:“急诊忙不过来,一连进来了七八个孩子,症状都很重,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什么病啊,一来来这么多,食物中毒?”
  “应该是滥用药物,有个还算清醒的说之前吃了好几种药片,又兑了大剂量的清脑康。”
  一边吉云听得手脚冰凉,冥冥之中觉得有个人牢牢注视过来,她一抬眸正撞上江月的眼睛。
  江月向她一点下巴:“吉云,你跟不跟着过来?”

☆、Chapter 68

  一直忙到下午才吃上饭,吉云急着出门诊,在急诊室里拿了盒饭,随便找了张无纺布铺地上就坐着吃起来。
  素娴一直忙着安抚家属情绪,刚一被同事替了就马不停蹄地溜了出来,见到吉云一阵打趣:“怎么都可怜到这份上了,坐在地上不嫌凉啊。”
  说着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开了盒饭,扒了一大口饭,感叹:“真把我饿死了。”
  吉云嘴里也塞着饭菜,来不及咽完了就说:“哪儿还有座啊!”
  素娴忿忿:“有座也不敢坐啊,院里全是领导媒体的,这要是被拍到又要说医生上班时间偷懒了,一顶帽子扣下来动都不能动。我以后是不来蹚这趟浑水了,本来也不是咱们的事,还累得和条狗一样,你瞧没瞧我刚刚都吐舌头散热了。”
  素娴自己把自己说笑了,抱着快餐一阵前仰后合,吉云也跟着呵呵两下,一脸嫌弃地说:“你别老和个女神经一样,注意点影响。”
  说着就把餐盒放下来,拿塑料盖子盖好了。小田正好走过来,吉云连忙喊他把餐盒收了,从口袋里掏出块纸巾把嘴抹了,两手一撑地站起来。
  素娴正啃大腿,舍不得那块肉地死死含着,含糊不清地说:“吃完啦?”
  吉云把手插、进白大褂,头也不回:“你慢慢吃。”
  还没走多远,她又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绕回来,素娴还在和那鸡腿奋战,油汪汪的一张嘴吧唧两下:“怎么又过来啦?”
  吉云表情为难:“你消息挺灵通的,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素娴叼着腿:“嗯。”
  吉云想了想,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讲,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半了,等走去办公室,再稍微准备一下马上就到两点的上班时间。
  吉云递了张纸巾过去,说:“赶紧把嘴擦擦,你晚上有空没空,我请你吃饭,咱们俩边吃边说好了。”
  素娴把纸接过来,说:“行啊,到哪吃你待会儿发短信给我,我让我老公去接乐乐,他最近闲得很。”
  一提“老公”这事儿,吉云就更想把话题打住,拍了拍她脑袋,说:“那行,晚上说。”
  素娴拿筷子抽她手:“快滚!”
  吉主任一挂号出诊,排队的人当即挤满了整个喊号室。吉云忙了一整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号完了,这才能上护士站要了杯水喝。
  回住院部那头换衣服,又被几个特地追过来的给堵上了,推不好推,硬着头皮给看了,再把一切忙完了喊素娴,新闻联播都已经开始了。
  吃饭的时候,素娴照例先说了一通八卦,吉云借个耳朵全程敷衍地嗯嗯两声,最后连素娴这种大条的人都觉察出来,将筷子一丢:“好好,先说你的事。”
  吉云本来在喝汤,连忙把勺子放了下来,说:“想要你帮忙找个人。”
  素娴说:“找谁啊?”
  “记得我上次出差去的那地儿吗,就是想找在那边开快餐店的老板,姓马,骗了挺大一笔钱,最近跑到咱们这边来了。”
  “……”
  素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歇了几天话都不会说了,能给个有用点的信息不?”
  其实吉云说完的那刻就发现了,一个人在心里再怎么清楚,真正描述出来的时候也就这么三言两语,何况还是个半生不熟连面都没见过的。
  吉云想了想,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说:“你等着啊,我去问问。”
  能问谁?只有陈琛了。从那次两个人不欢而散起,一连多少天了,陈琛没联络过她,她也没联络过陈琛。
  直到现在吉云还记得他转身而去带起的那阵细小的漩涡,暗淡的眼波,落寞的侧脸,灯火都晦暗下去。
  他走在前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比什么都锋利地剐着她的心。
  吉云这样风风火火的人,有一天也会从心底里觉得惧怕一个人。她始终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重新去撩这男人,又不觉得生涩刻意的契机。
  当此刻将手按上他号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个契机——
  他电话居然仍是关机。
  再回餐桌,吉云那好不容易蓄起的活力又散了开来。素娴觉得她像是个漏了气的气球,本来就不够充盈了,还在往外吐气,问:“这么快就回来,打不通啊?”
  吉云点点头。
  “打给谁的啊,那小白脸?”
  吉云又点点头。
  “小白脸被人骗钱了?那个姓马的?”素娴嘿嘿地笑:“是像他能做出来的事,精明全使别的方面了。他也跟着过来了吧,吵架了?”
  吉云吁口气:“别提了。”
  素娴就知道一和男人联系上,吉云就容易犯糊涂,她说不提那就不提,要真把人弄火了,说不定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又开始扯些别的:“我走之前听说有个孩子不行了,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其他的也都脏器受损严重,家长都站过道里嚎呢。”
  吉云怔了怔,眼皮子直跳。
  “现在孩子真是不得了,听说好多十几岁就喝上瘾了,今天这群是开party庆寒假的,听说后来警、察一过去,满地的□□清脑康,□□的空盒子都是成打的。”
  吉云脑袋木了木:“警察已经介入了?”
  “这么大的事,再不来个警、察,大家还不吵死了?说是要和相关部门联合整治,把相关责任人全揪出来问责,其实说白了就是要找个背锅的。”
  吉云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又意兴阑珊,想谈又不敢谈,完完全全就是矛盾的。
  一餐饭吃得漫不经心,结束之后,又被素娴拉着在商场逛了一圈。
  一过元旦,离农历新年陡然近起来,素娴开始给家里添置东西,在一家男士成衣店挑款的时候,怕吉云无聊,撺掇着道:“不然你也给陈琛挑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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