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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绽放-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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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琛正扑通跪到吉云身边,趴到地上,林玉的五官因抽搐而变得扭曲,眼泪鼻涕糊满一脸。
  此刻口吐白沫,微腥的鲜血却自唇角慢慢渗透。
  他挡开吉云,扼住她嘴,另一只手掰开她死咬不松的下颚——
  吉云觉察出他意图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指卡进她两排牙齿。
  十指连心,疼痛有如烈火焚烧。
  陈琛只是皱了皱眉。
  有人终于取回了东西,大喊:“毛巾!筷子!”
  却因地上趴着的一个人久久怔住。
  男人的手指被咬进发病女人的口中,鲜红的液体混着唾液,从弯曲的手指曲折流下。
  不知道是谁的血。
  林玉的痉挛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吉云将毛巾塞进她脖子下方,满身大汗地瘫坐在地时,却觉得早已经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陈琛仍旧伏在地上。
  她两眼凉凉地盯了他一会儿,说:“还不把手拿出来?”
  陈琛看了看她,再次求证。
  吉云叹气:“现在没事了。”
  他这才捏住林玉下巴,将手指抽出来。牙印很深,直刺入骨,已是血肉模糊。
  吉云摇了摇头,将一双眼睛偏过去:“瞎、搞。”
  安顿好林玉,终于有空坐下来给陈琛处理伤口的时候,吉云又是一腔埋怨地再次责备:“这要搁医院里的病人家属这么做,我非骂得他狗血淋头不可。”
  陈琛低着头:“你脾气好点。”
  吉云冷哼:“你倒没用手掌去挡,一口肉都给你咬下来你信不信?”
  陈琛犟嘴:“我哪有那么笨。”
  家里没有酒精,吉云用凉白开兑了些盐,按着他手将伤指泡进去的时候,倔强的男人终于因为再次温习的钻心疼痛而拧起眉心。
  松弛的神经一秒绷紧。
  吉云斜着眼睛打量他:“知道疼了?”
  他硬是挤出个勉强的笑:“不疼。”

☆、Chapter 50

  乡下地方不备药箱,除了几包板蓝根和差不多上个世纪残留下来的阿司匹林,吉云就只翻出来点金贵的云南白药,于是给他敷上一些,简易包扎。
  收拾手边东西的时候,吉云慢悠悠说:“你这药有点受潮,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不然待会你去村口的那个卫生所再瞧一瞧。”
  “不想去,没伤着筋骨,顶多晾几天就好了。”陈琛动了动手指,痛感没那么尖锐,又低声说:“也用不着去那,有你就足够了。”
  听他夸人就是不习惯,吉云啧啧:“又哄我呢。”
  陈琛一本正经:“真的。”
  吉云耸肩:“哦。”
  陈琛生怕她不相信:“他以前是给村里的牲口看病的。”
  吉云:“……”
  吉云将桌上铺展开的一团纱布绕起来,低声呢哝着:“……你们这儿也真是绝了。”
  手忽然就被一直温热粗糙的大手盖住了,吉云疑惑着去瞥他,望见他拿漆黑的眸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吉云将头向后微微一仰,垂眼看了看自己:“瞅什么呢?”
  陈琛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吉云当然知道他指的哪件事,只是感情之中,偏偏就是要装作读不懂才好玩。
  吉云是聪明,可吉云也是女人,也会惺惺作态,也会欲擒故纵。
  于是此刻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经常生气吗?”
  陈琛字字停顿:“如果你刚刚那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你。”
  吉云笑起来:“那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你手给咬下来。”
  男人眸光一闪,不懂她态度的急转直下。
  吉云已是正襟危坐:“陈琛,你说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林玉重要。”
  陈琛想也没想:“你知道的。”
  吉云不想和他猜谜的游戏,直截了当地问:“是我吗?”
  陈琛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这里又有什么是重要的?”吉云扣住陈琛伤手的手腕,摆到他面前:“安全,陈琛,是你的安全。”
  陈琛像是无法理解一样,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她。
  吉云说:“现在已经不是牺牲自己就能被全民奉为偶像的时代了,我希望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你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先保护自己。你对林玉好也罢,照顾她也罢,那是你的自由,我绝对不会干涉。但你这么冲动地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告诉你,我会吃醋,我会生气,因为你始终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陈琛,你还有我,你把我放在哪里?”
  说着说着真的动了气,吉云按着不停起伏的胸腔,用了些力气方才压住心内突突涌起的某种酸涩。
  而陈琛眼中也有什么挡不住的东西,胳膊一反,反捉住她手——
  陈母逆着光线走进来,吉云眼神一晃,将手从陈琛手里抽离。
  陈母打量了片刻,方才清了清嗓子道:“陈琛,有新客人上山,你去领一领。已经过了桥头涧,弄不清是拐往哪个口子呢。”
  陈琛没有立刻答话,先看了看吉云。
  直到她眨了眨眼睛,说:“你开车慢点。”
  他这才起身去拿车钥匙,出门的时候又不厌其烦地叮嘱:“吉云,等我回来。”
  陈琛一走,这个家里就显得分外大。
  吉云和陈母无话可说,只能礼貌地朝她点一点头,将东西收起来之后,默然无声地进房间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陈母仍旧在客厅,埋首坐在大圆桌边,听见声音方才将头抬起。她直直看过来,说:“姑娘,咱们来聊聊吧。”
  吉云自问坦荡,昂首阔步就坐到她面前。
  她用虚张声势来壮胆量,安慰自己再难听的话都已经听过,她在陈琛那头走不通,要来做她的工作,无非就是要说服她走呗。
  她会走,但绝不会是因为这三言两语。
  谁知道陈母竟是向她道谢:“今天多亏了有你。”
  吉云摆手:“我应该的。”
  “陈琛说,你是个医生?”
  “对,做了几年了。”
  陈母不禁叹气:“医生好啊,一辈子衣食无忧,不像林玉那孩子,生来就命不好。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全靠一个爸爸拉扯长大。幸好人聪明念书也好,后来又和陈琛一起考上大学,村里有谁不羡慕,说媒的一直排到山脚下。谁知道还是逃不过命,居然会弄成现在这样——”
  陈母忽然一停,问:“她的事,陈琛告诉过你的吧?”
  吉云实事求是:“陈琛不想谈,我也就没问,我只知道乐乐是林玉的孩子,为了她的声誉,陈琛将这件事扛了下来,村里也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陈母止不住摇头:“作孽啊,真是作孽,陈琛为了这件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开始连我也瞒着,好端端的学不念,拉着林玉就跑了回来,非说要和林玉结婚。村里到处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们做了什么龌龊丑事,所以被学校开除了,连书都没得念。后来林玉肚子果然大了,闲言碎语也就更多,老棺材过来砸了几回门,除了断绝父女关系,不知道骂了多少话。我那时候气得病了,躺在床上成天是以泪洗面,陈琛又是伺候林玉,又是伺候我,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畜牲,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大家也说累了,我以为终于能过两天安生日子了,谁知道这林玉又犯了病,死活不肯养这孩子,见一次就抽过去一次。我们没办法,让老棺材把孩子接过去,只要林玉在村里一天,就不能让她见着这孩子一次。我想这总好了吧,谁知道等孩子一天天长大,小模样张开了,除了眉眼有几分林玉的样子,根本半点都不像陈琛。村里又热闹起来,说林玉在外头偷了汉子,陈琛这傻子背了黑锅,前途毁了不说,这些年还都是替别人养孩子。我气不过,拉陈琛来问话,可你也知道他脾气硬,嘴又紧,直等我气得要抹脖子他才肯说了实话。”
  吉云眼前几乎能浮现他黑着一张脸,下定主意要死扛到底的样子,原来他的一身硬骨头是天生就有。
  湿润缠绵、变幻多端的天气并没有将他养育成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怕事的男孩,而是教他像这里的大山一样挺直了腰板,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是这样的渺小,平凡,如一粒微尘,一丝细雨,却又是这样坚硬,刚强,足以包容下这世间的一切。
  他古旧如朽木的铠甲之下,其实装了一汪深情,不去一层层地剖开,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美景。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当你得知高、潮和结尾,也就不难猜出序曲和开头。林玉的故事虽然曲折,然而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俗套的情节。
  吉云猜出个大概,问:“林玉是被人侵犯过的吧。”
  陈母点头:“林玉勤工俭学出外打工,没想到遇到几个玩疯了的富家子弟,就被,就被……”她吐出口气将话略过了。
  吉云说:“没报警吗?”
  “报警有什么用?咱们腰都没人胳膊粗,谁能来帮你!后来给赔了一笔钱,又说那几个是未成年,连牢都没坐就放了。林玉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人也傻傻的不知道轻重。陈琛实在气不过去,候在那伙人家外头挨个把人揍了一顿,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于是后面的故事大家都已经知道。
  吉云低头想了想,说:“所以他去我们那儿打工,就是想找到当年害林玉的那些人吧?”
  陈母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说:“算是吧。”
  吉云一时无言,静静坐着,陈母却拿手指点了点桌面,吸引她注意。
  “姑娘,之前那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我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好一点。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陈琛又没什么文化,你这样好的条件我们实在不敢高攀啊。可你昨天把话说的那么实诚,陈琛又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知道我是再怎么劝都没有用了。”
  她两手一拍膝盖,长长吁出口气:“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一概不会干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当妈一放手,反而还乐得清静。我这儿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我们家陈琛是个好男人,你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过,要不和他在一起就断干净。他吃过女人的苦,别再让他吃第二回。”
  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因而掷地有声重有千斤,吉云听在耳中只觉得耳膜被砰砰敲得发痛,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
  她笑了一笑,盯着对方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姨,我答应你,我会对他好的。”
  阳光正好,自高大的门楣穿梭而进,被防盗网隔成一道道细腻的光栅。
  光影穿梭里,陈琛踏进这暖意洋洋的屋子。
  穿着长裙的女人等候多时,见到他,终于笑着说:“回来了?”
  只一站起,便是叫人晃眼的窈窕身材,他张手的间隙,她已经攀上他肩。
  于是空荡荡的大厅里,多了一对相抱的男女。
  地面剪影交汇,不知是谁先吻上谁。

☆、Chapter 51

  陈琛的家里进了一拨新的客人。
  床位一张不剩地租赁出去,能挣上钱,陈母成日里进进出出,尽管时常累得要陈琛帮忙锤背,不过忙得高兴,脸上渐渐添了笑,连精神都好起来。
  吉云好几次撞见她劝陈琛留下来帮忙,陈琛都是低着头默然不语,不说要走这类会刺激她的话,但也绝对不是赞同留下来的意思。
  陈母终于在一次忍不住问:“是怕村里的闲言碎语吧?你由着他们说呗,在家闲得长毛的老婆子,不说你,也有张三李四的一车闲话要说。这黑锅你都背了那么些年了,以前不说受不了,现在怎么就敏感起来了。”
  陈琛忙着刷灶台,手上的丝瓜络停了一下,又动起来,说:“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母气鼓鼓地坐到小板凳上:“城里是比咱们这好,但除了有几条街,买个东西方便点,你细想想,有哪点能比得上咱们这儿。最近几年这旅游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再把几间屋子收拾出来,你算算一年能挣多少,比你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强。”
  陈琛又没吱声,拿沉默做挡箭牌,只是专心将灶台外头擦得雪亮,把丝瓜络往水里一淘就准备出去。
  陈母在后头叹气:“还是为了那个吉云吧,村里容不下她,所以你就尽想着出去。我一早帮你想过了,她要是同意留下来,你们俩完全可以去邻村买栋房子住下来。我看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这时候问她说不定能成,实在不行,妈再帮你去说说。”
  陈琛这才猛然停了步子,转身揽住作势就要出去的陈母,说:“我们的事你别再管了,我是肯定不留在村里的,不是为她,也不是为的村里的闲话。至于她走不走,也是她的自由。”
  陈母叹气:“那你们今后分隔两地,也成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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