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扬天下-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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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是天下战乱未定,朝廷政策未明,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愿意把钱投到高风险的实业上去呢?
有钱不如存着或用来买地,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相信多数人都是怀着这样的心里。
“本王会责令朝廷尽快出台工商法,如果短期内出台不了,本王会以谕令的形式约法三章,以保障工商业主的权益;
许卿,本王不但要建官营的织造局,更要私营的纺织厂繁荣起来,记住,本王要的不是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的形式,本王要的是集中、集约式的成规模的产业,私商方面,就交由你去协理了。”
“臣,遵旨。”
秦牧接着说道:“最后一个问题,纺纱织布,都是需要大量劳力的产业,这劳力如何解决?”
这个问题看似不是问题,因为纺纱织布本来就是女人的事,秦牧要用女人来做这个,不会有人反对。
但细想来还是有问题,因为秦牧要的不再以往散户的生产形式了,那就要大量的妇女走出家门,甚至很多人要背井离乡,到纺织厂里去工作;
光是女人要走出家门这一点,就与当下社会所遵循的道德规范相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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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月光下的暗影
艰难地渡过一天时间后,诸葛敏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中,妾室陈氏上来帮他退下官袍,动作稍慢,立即被他冷声喝斥,吓得陈氏脸色发白,连忙伏地请罪。
洗了把脸之后,诸葛敏匆匆把幕僚李清商叫到书房,李清商见他脸有忧色,讶然问道:“阁老,马唯中、沈青阳不是带动百官一同进谏了吗?秦王一向善于纳谏,如此多大臣反对,按秦王的性格,应该是从善如流才是,难不成另出了什么事?”
“老夫这回也走眼了。”诸葛敏脸色依旧阴沉,把今日朝堂上的情况简略叙述一遍。
李清商听完之后,稍加思索后说道:“对满朝大臣的进谏,秦王这回只说要慎重对待便匆匆退朝,确实异于寻常,不似以往他有过即改的脾性。不过,秦王既然向满朝大臣许诺会慎重对待,事情未必不会出现转机。”
诸葛敏沉重地说道:“不,不会有转机了,而且这回弄不好,怕是有万钧雷霆啊。”
“阁老恐怕是多虑了,御吏进谏,本是职责所在,退一步而言,就算真有雷霆,也是冲着左都御史邵华去才对。”
邵华主理都察院,御史们群起而攻,按道理秦牧确实该是先迁怒于邵华才对,但真有这么简单吗?
窗外天色渐暗,黯淡的光线映在诸葛敏脸上,隐隐泛着紫青,让他绷紧的脸部阴云更重,他往太师椅里靠了靠沉声说道:“你有所不知,朝堂上掀起如此大的风波,秦王没有召集内阁辅臣商议对策,反而召刘伯全、许英杰、杨慎、宋应星四人觐见。这其中大有玄机啊。”
李清商听了,轻抚着胡须的手不由得一抖,差点把胡子扯断。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时候秦王不召内阁而召部臣,是对内阁辅臣起了猜忌之心了吗?
“阁老,照你说,那日在御书房,反对得最激烈的是司马安,秦王会不会是对司马安有所不满,才会弃内阁而召部臣。”李清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诸葛敏慢慢呷着一口茶,他也希望是这样,但这仅仅是希望而已。凭他的政治嗅觉,能嗅出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次本想把火引到司马安身上去,没想到第一步刚迈出,事情就变成这样,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想到这,诸葛敏眼皮不禁直跳,慌忙对李清商说道:“你立即去,把黄梦梁和钱琛打发走,让他们离开京城越远越好。。。。。。。。等等。你不能再自己去了,派个不起眼的人去就行。还有,从今天起,府上闭门谢客。国子监那边,堵胤锡怎么闹,由他闹去吧。”
“是,不才这就去办。”
御书房里。已经点上了蜡烛,秦牧让人端来了些点心,大家就着热茶用一些点心后。继续讨论。
在如何解决人力这个问题上,宋应星和杨慎、刘伯全、许英杰四人都没有出声。
人力不是没有,因战乱导致家破失亲,孤苦无依者比比皆是,而女性又占着大部分,正适合从事纺织业。
问题就在于秦牧要建的是集约式的大型纺织厂,而不再是象以样,由各家各户小打小闹。现在谁提义将这么多妇女集中到厂里去,这违背了女子应守的道德规范,极可能会引来满朝御史言官的攻击。
秦牧也不逼他们,这事自己来扛吧,做了再说。
秦牧坚持要搞大型的纺织厂,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机推动一场工业革命。
根据杨慎所说,松江府志上有明确记载,明朝中后期,光是松江一府之地,每天出售的松江大布就达15万匹之多,而全国每年生产约6亿匹,总价值一亿两白银。其中半数以上作为商品在市场上出售。
换句话也就是说,大明每年光是棉布一种商品,所产生的金银交易量就达到五千万两以上,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产量,比英国发生工业革命时产量大出6倍,
众所周知,发生在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正是以纺织业为启动点的。
那么比英国产量大出6倍之巨的产能规模的明朝,为什么没有出现工业革命呢?
秦牧个人认为,关键就是在于,明代棉布产量虽大,但主要是各家各户分散生产的,这是典型的小农经济模式,没有形成集约式的企业化生产,也就催生不了工业革命。
据杨慎所说,松江府四乡之人,自农桑而外,主要便是纺纱织布。摧车蹋弓,纺线织机,率家有之。
村民入市买棉,回来交给妇女纺织,日业于此,虽六七十岁老人亦然。有夜完纱而旦成布者,谓之鸡鸣布。遇到农闲之时,男妇老幼共相操作,篝灯纺织,旦夕不休。
或许,这正是小农出身的朱元璋所追求的景象:男力耕于外,女力织于内,遂至家给人足,每个人都安于眼前,一生不出乡里,老死不相往来,如乡野之草,自生自灭,帝国将因此绵延百世,千秋万代。。。。。。。
而朱远璋的这种观念,正是秦牧一定要打破的。
集约式的企业化生产,最重要的技术,在纺织技术方面,杨慎和宋应星都有深入的了解,秦牧问起,杨慎便答道:“如今松江百姓用的轧棉搅车,只须一人自摇、自踏、自喂,每天可轧籽棉十斤,出皮棉三斤,比明初提高了三倍。
弹棉开松去杂方面,主要是以木为弓,蜡丝为弦,长五尺许,上圆而锐,下方而阔,弦粗如五股线,置弓花衣中,以槌击弦中,效率也比以前提高了数倍。”
就秦牧所知,纺织大概可分为四个程序:轧棉籽、弹棉、纺纱、织布。
而最耗工时的应该是纺纱这一道工序,要把一团团棉花纺成一根根细线,想想吧,一匹布要多少纱线才能织成。
因此他立即问道:“现在的纺车,效率如何?”
“回秦王,自黄道婆改进之后,目前民间所用的纺车,最多为四锭。织机方面,有三梭罗、五梭罗、七梭罗等不同的织机。”
杨慎说得比较简略,不过通过他的解说,秦牧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对此,他肯定是不满足的。
他对韩赞周说道:“下一期的大秦时报,刊个悬赏文告,不管是谁,只要能改进纺车,一次多纺一绽纱赏银一千两,多纺两锭纱赏银两千两,如此类推,不设上限。扎棉机、弹棉弓、织机三样,但凡有重大改进的,也一率予以千两纹银重赏。”
韩赞周连忙应道:“奴才遵旨。”
正所谓重赏之下,心有勇夫。
秦牧就不相信了,开出如此重赏,让整个大秦的人开动脑筋去想,就比不过一个珍妮。
在官营织造局方面,五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似定大致的章程之后才散去。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明月东升,清辉满地;
送走杨慎四人之后,秦牧站在御书房的檐下,望着满地月色,淡淡对身后的李式说道:“李式,你说,在这月色的暗影里,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呢?”
“秦王,这个微臣不知,微臣只知道,夜不收最暗。”
“哈哈。。。。。”秦牧朗笑几声,胸中郁气尽吐。这次有人过界了,有人过界了啊。
我可以给你言论自由,但不会容许煽动清议以谋取私利的行为。
“好了,歇着吧,有什么新的情况随时并报本王。”
“是,秦王。”
一阵夜风吹来,春寒料峭,嗯,就让风再吹一阵吧,把所有的草芽都吹出来最好。
秦牧轻轻拂了一下大袖,转身回后园,留下满地如霜似雪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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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群情鼎沸
前一天的朝会上,在马唯中、沈青阳等几十个大臣的进谏下,秦牧说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宣布散朝,这当然不能让那些御史言官满意。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从第二天起,进谏的奏章就象雪片一样,堆满秦牧的案头。
上表进谏的不光是那些御史,还包括杨廷麟这种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的传统文人。
秦牧索性让韩赞周找来一个大筐,让几个识字的小太监一起,把进谏的奏章全部挑出来,扔到箩筐里去。
没想到此举激怒了一个人,历经国破家亡,已经变温柔内敛许多的柳如是,竟冒死跪到御案前,神色决绝地说道:“婢子入宫以来,常侍候左右,见秦王雄才伟略,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实为千古圣君,是以百姓爱戴,天下归心;但秦王今日所作所为,却俨然昏君之举。。。。。。。。”
“大胆!”秦牧冷喝一声,吓得韩赞周与几个小太监两脚发软,纷纷跪下。
柳如是眼中落下两滴清泪,却视死如归地接着说道:“婢子贱如草芥,国之大事,本来轮不到婢子置喙,然婢子实不愿国失明君,今日愿以一条贱命,换秦王警醒;
圣人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
如今群臣上表匡君过失,就算秦王认为大臣们说得不对,但如此对待大臣们的奏章。岂不是视大臣如土芥?秦王,君视臣如土芥,则臣必视君如寇仇啊!”
秦牧看看那一筐奏章,再看看引颈待戮柳如是,冷冷地说道:“念你初犯,今日且饶你一命,守好你的本份,若有下次,必然杖毙!”
“婢子。。。。。。”
“退下!”
平时连杨芷,都不敢干涉政事。秦牧也没想到身为婢女的柳如是,竟敢冒死进谏。
他虽然把柳如是斥下了,但过后还是让韩赞周重新把奏章整理了出来。
确实,你可以不接受大臣们的意见,但必须给予他们基本的尊重。
抛开君臣关系不说,就是普通朋友相处,也应该守着这样的底线。
秦牧其实很清楚,在上表的大臣中,并非个个都是怀着私心。他们只是坚守着几千年来民众普遍认同的伦理道德而已。
当然,也有想利用这场反对浪潮,谋取私利的。
国子监旁边的鹤仙楼上,被徐永顺打得鼻青脸肿的黄梦梁和钱琛。没有理会李清商的警告,坚持留在金陵,继续鼓吹他们的“真知灼见”。
如今他们俨然成坚守信念、不向恶势力低头的理想斗士、满身风骨的典范,倍受读书人追捧。怎么愿在风头正劲的时候离开金陵呢。
鹤仙楼上全是读书人。其中半数以上是国子监的监生。
黄梦梁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瘀青,挥舞着大袖慷慨陈词道:“诸位,秦王本是明主。如今却要禁女子裹脚,招女子为医,还要办什么女校,命宫中美人出来抛头露面,自坏纲理伦常,何也?
无他,这是朝中出奸臣了,他们蛊惑君上,蒙蔽圣听,倒行逆施,欲坏我大秦朝纲啊!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饱读圣贤之书,对此岂能视若无睹,任由奸人乱国?”
黄梦梁话声一落,楼上顿时一片喧闹,有人激愤,有人好奇,有人起哄,乱纷纷地议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