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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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果然分布着驸马府的一些人,然而他们显然并没有闹事,一向是幽静雅座的二楼却热闹非凡,呼喝声、歌声、乐声乱糟糟的夹杂。看王掌柜的在酒柜后面眯着眼坐着,一手按着算盘,一手捻着胡须笑容满面,伙计从后厨一盘盘一碗碗的鸡鸭鱼肉不断地往楼上送着,也不像是谁在滋事寻衅的光景。沈若雪停下脚步,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王大婶眼尖,不甚耐烦的走过来道:“沈姑娘来的正好,明霞姑娘那里人手不够呢,快去帮帮忙。”
沈若雪只得迈步走上了楼梯,竟见满堂宾客,处处红袖,曾经被谢承荣教训过的忠顺王世子郑虎威,赫然坐在谢承荣的位置上,左手搂一个妖艳女子,右手挥舞着酒杯,得意非凡,明霞的歌舞他如同没有看见,不断对人吆喝着什么。红香院的女人们几乎被他遍邀至此,宾客们拥香抱玉,浪语不绝于耳。一曲终了,郑虎威高声叫道:“桃花娘子唱得好啊!来来来,我要亲自递赏钱,你不下来爷不给!”明霞谢了谢,在上面笑道:“还是我再献上两曲世子一并给吧。”
郑虎威不依,定要明霞下来,满嘴酒气地对身旁人道:“你们信不信,老子今日还是头一回和桃花娘子亲近呢,那个姓谢的小子独占着这里不许老子沾一点便宜,想起来我就有气!”说着往怀中那女子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女子尖声笑着推了他一把。明霞只得款款走下来,到了郑虎威的身旁。
郑虎威丢开那女子,亲自斟了杯酒递到明霞嘴边,嬉皮笑脸地道:“桃花娘子,在爷手中先喝一杯,爷心里想死你了!”明霞拗不过,只得在他手中抿了一口酒,陪笑道:“先谢过世子的赏钱了!”郑虎威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笑道:“不忙,只要桃花娘子再亲一亲我,要多少赏钱给多少。”周围一片哄然叫好声,明霞勉强笑着挣脱开他的手,道:“还请世子自重。”
郑虎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向众人道:“你们听听,她要我自重?啊?自重!”红香院的女子撇了撇嘴道:“呀,又不是贞娘烈女,也不过和我差不多似的,什么重不重,装正经才让人听着恶心呢,我呸!”众人哄笑附和道:“对啊,也不想想自己是吃什么饭的,世子看得起你才跟你玩耍!”
明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们是凭技艺吃饭,不是那种卖身卖色的低贱之人!”红香院的女子闻言大怒,直逼到她的面前冷笑道:“谁是低贱之人?你那些技艺也不过是些下三滥罢了!”郑虎威阴阳怪气地笑道:“啧,都是让谢四郎宠坏了,桃花娘子倒要说给我听听,你们那些技艺里有没有床上的技艺啊?姓谢的那张漂亮脸蛋是不是亲着特别舒服啊?”
没等明霞说话,沈若雪勃然大怒,再也听不下去,挺身上前叫道:“住口!不许你侮辱四郎!”
郑虎威诧异的转过头来,看见沈若雪不禁一愣,随即笑道:“哟,我倒没有注意,谢四郎的心肝儿也在这儿哪。哎,你们知不知道,就为了这个丫头片子,那小子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身、见不得人呢!我倒没找你,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咕咚喝下一大口酒,站起身上前伸臂将沈若雪拉了一个踉跄:“死丫头,你不是很喜欢咬人吗?”他送上拳头道:“来来,今天我送给你咬,咬啊?”沈若雪厌恶的转过脸去。郑虎威笑道:“怎么,谢承荣死了,你也横不起来了,你也知道从今后这里是老子的地方了,不敢咬了,嗯?”沈若雪淡淡道:“不是不敢咬,是怕脏了我的牙。”
郑虎威顿时脸上变色,挥掌欲打,明霞抢步上前拦住,陪笑道:“世子何必跟我们一般见识呢?有话好说,不要动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看在我面上且饶过她一回吧。”郑虎威眼珠一转,笑道:“好,看在桃花娘子面上饶过她,只是我这个人很少给人面子的,如今给了你……”明霞忙道:“是,我这就陪世子喝一杯,再去好好献上几曲。”郑虎威脸一沉,道:“谁要听你那些破曲子,你少装糊涂,老子今天索性说白了,从今日起,我要包你和这个丫头片子三个通宵!好好侍候着,爷亏不了你们,不然,休怪我无情!”
“安?这么热闹?”一个声音忽然自楼梯处响起,小梁都尉手里晃着马鞭慢悠悠地走了上来。郑虎威一见他,哼了一声,小梁都尉笑道:“世兄在这里请客,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嗬,有酒有肉有美人,我岂能错过?”他毫不客气的将身子直接投入郑虎威的座位里,将两只脚高高的跷在了桌案上,手里兀自摇晃着马鞭:“世兄,怎么不喝不唱,在这里跟女人动起粗来。”郑虎威没好气的道:“干你鸟事!”
小梁都尉一脸坏笑,悠悠道:“这话说的,世兄的鸟事就是我的鸟事,怎么能不干?依小弟看,红香院那里才正干世兄的鸟事,这个酒楼和这几位女子,哪能干你的鸟事。”周遭有人闻言窃笑,郑虎威听出他在绕着弯骂自己,不由恼羞成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起老子来!”
小梁都尉摇了摇头,用马鞭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道:“哎呀呀,世兄你虽然出身王府,究竟还没有承袭,大家的老子当初也曾是兄弟相称嘛,小弟我如今好歹吃着四品武官的俸禄,怎么能不是东西呢?你要慎言啊慎言,侮辱朝廷命官传出去可不好。”
郑虎威气呼呼的推开一个宾客坐下,小梁都尉给明霞使了个眼色,往台上打了个手势,笑道:“哎,唱啊,赶紧上去唱几首好的,我陪世兄喝几杯,今日难得世兄做东,小弟正好趁机过把酒瘾。”明霞会意,赶忙拉了沈若雪就往上走,不防郑虎威伸臂一拦,道:“你上去,这个丫头留下!”
小梁都尉笑道:“咦,她有什么好?我看今日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上好的,世兄这又何必呢?去去去,赶紧上去!”
谁知郑虎威黑着脸一把推开了明霞,盯着沈若雪道:“我看这个死丫头还能张狂到几时!老子今日不收拾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气!”沈若雪冷冷道:“随便你怎么收拾,像你这样的衣冠禽兽怎么做都不奇怪,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许你侮辱四郎!”郑虎威大骂一声,扬手向沈若雪脸上狠狠地击去,小梁都尉的马鞭突然闪电般抬起啪地格住了郑虎威的手,他依旧笑嘻嘻地道:“这是做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嘛,世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胸狭窄,倒让小弟看不起了。”
郑虎威恼怒得直跳了起来,指着小梁都尉道:“你一向跟姓谢的小子是一伙的,老子不稀罕你看起看不起!今日必是你过来护着她们,存心跟我捣乱!”
小梁都尉拍手笑道:“着啊,我就说嘛,世兄其实是个聪明人,我的兄弟人虽不在了,谁要欺负他的朋友,就是给我难堪!这个酒楼从今后就是我禁军银枪都弟兄的了,以后还请世兄你另寻别处开心,偌大一个京都,处处都是销魂院,世兄你见多识广品味不俗,不会连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酒楼还跟咱们争吧?”蓦地扬声叫道:“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些在酒楼镇日闲坐着的驸马府的人,多有与小梁都尉素日相好的,立刻轰然应声,让郑虎威出乎意料,以为小梁都尉带了大批禁军的人来,便有些忌讳。他斜目看了小梁都尉一眼,悻悻地喝了两杯酒,起身便要走,却又被小梁都尉马鞭一横拦住,不由怒道:“还要怎样?”
小梁都尉慢悠悠地从桌案上收了两脚坐直,嬉皮笑脸地道:“世兄别就这么撇下小弟就走啊?既是今日做东,小弟赶了个晚场,连杯酒也没捞着,这笔酒钱,世兄你总要结清嘛,还有给桃花娘子的赏钱呢?小弟知道世兄不缺这点钱,别忘了,让人笑话。”
郑虎威只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对他发火,吼了一声:“结账!”将银子与手下结了,恨恨而去。他带来的那些宾客也赶紧跟着溜走,那些红香院的女人嬉笑着同小梁都尉玩笑着也各自离开。
第30章 彷 徨
小梁都尉笑嘻嘻的看他们都走得干干净净,方才笑容一收,骂道:“狗娘养的,难怪四郎饱揍他一顿,连我都手痒了!”转脸正色向明霞和沈若雪道:“放心,以后这里有我,不会有人来滋事的,”他微微有些伤感地道:“这样四郎也就可以放心的去了。”明霞深深谢过,小梁都尉点了点头,目视沈若雪,道:“若雪姑娘,我听驸马府的兄弟说了,不知你心内如何打算?”
沈若雪黯然道:“没有什么打算,十日之后,我会按约离开京都。”
小梁都尉叹了口气,道:“依我看,若雪姑娘你离开也好,这里是是非之地,也是伤心之地,你离开了京城,好生的活着,不论怎样,莫负了四郎对你的希望,他是一直盼你好的。只是难为你要嫁……”
沈若雪慌忙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明霞看在眼里,抢着道:“要嫁什么?”小梁都尉冰雪聪明的人,早已领会了沈若雪的意思,笑着继续道:“难为你要加些烦恼。其实,我跟那些兄弟打个招呼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许不至于会如此难为,保你平平安安离开就是。”
沈若雪凄然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要她感谢?要她庆幸?对于一个已立下死志的人来讲,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明霞凤珠,离开这个酒楼,离开京都,她只要兑现承诺,就可以安心撒手人寰,追随心爱的人。而这些有恩于她的人,也都可以像往常一样生活。
小梁都尉坐在那里看着她,一双聪慧的眼睛似乎看穿了她心内所想,他的马鞭轻轻地在桌案上叩着,沉吟片刻,温和地说道:“若雪姑娘,人生一世,生离死别,其实谁也躲不过去,这世上也总有一份深情值过你来世一遭。要是没有意外,我想四郎他更愿意好好活着,以便伴你风花雪月。还望你善待自己,他在九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欣慰。有时候,一个人虽然死了,却可以在另一个人心中继续活下去,我虽无法助你度过难关,但却希望日后也能邂逅你这样一个知心女子,倘若在下不幸先行,定然是要她记住一句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却不盼她以死相随。”
沈若雪默默地谢了,小梁都尉的一番言语勾起了她心内一阵柔肠百转,忽然仿佛回到了那间土地庙,耳边恍惚听见谢承荣急切地在对她说:“若雪,我要你好好的活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迷茫的微笑,人整个痴在那里。
这天晚上,小梁都尉遣人给沈若雪送来了二百两纹银,来人道:“都尉托小人告知沈姑娘,公主有言,十日后她要登城亲看姑娘离京,若有欺瞒,绝不留情。这下都尉虽有心护庇帮助姑娘,现下却爱莫能助了,只好请姑娘自己保重,按约委屈一下,勉强挺过出城这一关再好自为之。这区区二百两纹银与姑娘权作路上之资。”
沈若雪知道,看样子,她必须要嫁人了,她谢过来人,平静的看着眼前这白花花的银子,二百两纹银,实在是太丰厚了,她要将一百两赠与明霞度日,五十两勾了吴春平欠下的债,余下的……就给那个尚且不知是谁的将要娶自己的可怜的男人吧。想了一想,她拿过一锭银子,径自去了间壁的银匠那里,请他打了一支银簪,将谢承荣亲手雕刻的紫茉莉花镶嵌在上面,插在了发间,她不想再让这朵花握在手心里、置在胸怀中、藏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从今往后,她要让它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的陪伴在她的身旁。
天亮的时候,她出门径自走到一个算命的方士那里,微笑问道:“你,愿意娶我为妻吗?”那方士吓了一跳,还以为遇见了疯子,慌忙加快了脚步走开。沈若雪蹲下身来,直直的看着蜷缩在墙角的那个乞丐,微笑着道:“你,愿意娶我为妻吗?”没等乞丐抬起脸来,她忽然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骇的道:“沈姑娘,你在干什么?”
沈若雪回过脸去,正看见吴春平捧着几个时鲜的果子站在她身后,自己的脸登时也红了,却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吴春平将那几个果子递给沈若雪,疑惑的看看那乞丐,乞丐也困惑的抬起眼皮,没有听明白沈若雪刚才对自己说什么,只是用肮脏的手举起了破碗,沙哑地道:“姑娘行行好,兄弟行行好啊……”沈若雪看着这个乞丐,蓦地觉得自己选择这样的一个人,尽管只是暂时的,未免也太龌龊了些,微觉有些尴尬。可是,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出城后弃他而走方不会有太多不忍。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会让公主看了遂心吧。
沈若雪蹲下身,将吴春平给她的水果轻轻放进了乞丐的破碗里,再一次轻声问道:“你,愿意娶我为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