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照雪录-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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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便笑看了丈夫和女儿一眼:“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甩手掌柜,客栈被毁,一点儿也不心疼,连亲自去看一眼都不肯,倒要伙计们张罗重建。”
李维准便道:“你若想再回去客栈住,我这便亲自去安排重建。”
李夫人想了想,竟点头说:“好啊。其实我还是喜欢住在市井之中,哪怕我出不得门,也能听见外面的笑语欢声,闻得见人间烟火气。这里虽清净,却也太寂寞了。”
李维准对妻子的话无有不听,她这么一说,李维准立刻就应下来:“好,我明日就回去镇上操持,镇上什么都有,想重建也快得很。你在家里,也跟秋儿商量一下咱们后宅怎么布局、如何陈设,我好安排采买。”
“好啊,这次可得记得给我留着地方种花。”李夫人脸上露出憧憬之色,整个人似乎多了些精神,“还要一口缸来养鱼。”
李维准不停说好,哄得李夫人十分开心,李澄秋却怕她说了这许多话累着,劝她躺下歇歇,李夫人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见院中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说话,不由问道:“这是谁?”
“是老刘,就是陈太子。”李澄秋答道,“刚刚没说完,他在客栈被烧后回来了一次,然后立即又去追宋子英了,此番是了结了恩怨之后回来的。”
李夫人好奇的追问细节,李澄秋却根本不知道,她只大致问了结果,哪里知道细节如何。李维准见妻子感兴趣,便说:“要不叫秋儿把他请进来,我们问问他本人可好?”
“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那可是陈太子。”
李澄秋笑道:“他倒没什么太子的架势,不过他讲起话来特别无趣,就怕娘嫌闷呢!”
李夫人对这位传奇的太子也很好奇,便叫李澄秋帮她梳好头,换了件衣服,然后才叫李澄秋去请陈玘。
陈玘正在院中帮着胡小三儿劈柴,李澄秋出门时,看他已经换了衣服,头脸也都洗净,便问道:“伤口重新包扎了吗?要不要紧?”
“无碍,小伤。”
“那就好。”李澄秋走到近前,面上难得带了些赧然,“家母听说了你的事,想见一见你,听听你奔袭追敌、报仇雪恨的故事。”
陈玘并没觉得为难,反而说道:“理当我先去拜见夫人的。只是听胡伯说夫人身体不好,才未敢搅扰。”
“多谢。”李澄秋诚心诚意的道谢,“她常年卧病,不见外人,听说了新鲜事,好奇得很,却并无冒犯之意。你也不用觉得拘束,家母原也并非是那种困于后宅的妇人。”
她一向是个平和中正之人,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似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态,陈玘还是第一次见。他体会到李澄秋孝顺母亲之心,又想到胡伯说的李夫人恐怕时日无多,不由替李澄秋心酸,温声安抚道:“掌柜的放心,我心中有数了。”
李澄秋这才松口气,带着他进门到里间,为他们介绍:“这便是家母。娘,这位就是陈太子,在店中,我们都叫他老刘。”?
☆、异想天开
? 陈玘进门便微微低头,只看见李夫人穿了一件茜色褙子,倒比李澄秋打扮的还鲜亮。他听李澄秋又提起“陈太子”三字,忙赶在李夫人开口之前说话:“晚辈陈玘,太子之名已是过眼云烟,如今不过是照雪客栈一伙计,夫人叫我一声‘小刘’便好。”
李夫人失笑:“这怎么好?虽然陈国已亡,你却还是姓陈,叫你‘小刘’成什么了?可有表字?”
“家外祖父在时,曾为晚辈取字‘淳许’。”
李夫人笑着点头:“此字甚好,我便托大一回,称你表字吧。淳许坐,秋儿倒杯茶来。”
陈玘要推辞,李夫人又说道:“是我请你来的,你便是我的客人,不要客气,现在不是在店中,她便也不是你们掌柜的。”
李澄秋笑道:“娘说得对,你且坐下说话。”她说完便出去提了热水来泡茶,再进门时,正听见陈玘在说怎么找到宋子英的。
“……他们在云南留下许多人手,朱提县是入西南必经之地,自是早就留了人,是以宋子英刚一进城,陆近平的手下就给他送了消息过来。加之宋子英托大,有意引我前去,特意借住了城中富商的大宅,所以要找他再容易不过。”
李澄秋给他和父亲都送了一杯茶,李夫人却只能喝清水,她给母亲换了一杯温水,就坐到她身旁,听陈玘继续说。
“陆近平手下的人颇有几分本事,在我们进城之前已经弄到了那处宅院的布局图,虽然打听不到他将我表妹关在何处,却已足够。我怕夜长梦多,让宋子英听见什么消息,有了防备,当夜便布置了人手,一方面由陆近平带人去救我表妹,一方面安排人在宅中各处放火,我自己则直接去找到宋子英。”
他与宋子英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情极为了解。只要院中一起火,宋子英自然就料到是他来了,应会对关押萧若的地方加强守卫,便可给陆近平指路。而自己突然现身在他面前,宋子英肯定会认为他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将全副精力都用在跟陈玘周旋上,外面的乱局就顾不上了,更方便陆近平趁乱救萧若。
“没想到宋子英十分狡猾,竟把我表妹单独关在下人房里,只留了两个高手看守。陆近平等人绕了好久也没找到她,幸好胡伯及时赶到,并先找到了她、交到陆近平手里,他们吹响约好的哨音,我才能痛下杀手,报了此仇。”
陈玘就像李澄秋说的一样,没什么渲染的、几乎是平铺直叙一般的讲完了整件事。
这样的表现,在李夫人看来十分不可思议。宋子英之于陈玘来说,既有杀父之仇、又有夺妻之恨,更有国破家亡之辱,他在面对宋子英的时候,竟能如此冷静淡定,甚至在杀了他之后,一丝激动喜悦都看不出,整个人就像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一样平静,而非亲手杀了一个不共戴天之仇人。
于是她忍不住问:“你杀了他,不觉得很痛快么?”
陈玘平静答道:“谈不上痛快,算是一个了断吧。”
他没有细说,李澄秋却明白,他杀了宋子英,不只是报了新仇旧恨,更是对他过去二十多年生活的一种彻底了断,从此之后,他再不是陈国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栈伙计。
李夫人听了这个回答,却觉得很费解,“可是若不是你亲自动手杀了他,是别人杀的,或他自杀,或寿终正寝,你也全不在意吗?”
“不瞒夫人,若不是他自己跑来云南做下这些天怒人怨之事,我并无非得杀他之心。”陈玘轻叹,“陈国之亡,罪在君王无道、气数已尽;家父之死,也算是咎由自取、报应不爽;至于为人津津乐道的,襄国长公主……”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片刻,似乎是想了下措辞,然后才继续说:“年少时确曾彼此倾心,可我们二人从来泾渭分明、各为其主,也从无可能结百年之约,是以我对宋子英谈不上恨,只是鄙薄其人心术不正、偏激无义,又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而已。”
陈玘说话时始终心平气和,只偶尔带出点往事不可追的淡淡怅惘,李夫人看着却莫名心软,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生了些怜惜之意,“难为你年纪轻轻,看事却如此透彻。不像我,活到这个年纪,一只脚都进了棺材了……”
“娘!”李澄秋立刻出声打断。
李夫人淡淡一笑,握了握女儿的手,“傻孩子,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如今我活一天是赚一天,更是百无禁忌了。我只是看着淳许这孩子看得开,有些感慨罢了,我到这个份上,却仍旧看不开,恨不得将我的仇人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呢!”
陈玘这会儿已经看清李夫人的面貌,她就像胡伯说的一样,极瘦,面色青白、隐隐透着黑气,眼神也倦怠无光,但依稀还能看出温婉柔善的气质,与李澄秋有五六分相像,所以听到李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免惊讶的微微挑眉。
自陈玘进门后,一直未曾开口的李维准这时终于说道:“她哪里有什么坟墓?这会儿只怕骨头渣子都被野兽吃光了。”他说完也不避讳陈玘,直接伸手握住了妻子单薄细弱的肩膀,“我们虽不曾亲手手刃仇人,却也已报了仇,你就不要再把心神耗费在那等不值一提的人身上了。”
陈玘非礼勿视,将目光转到李澄秋脸上,见她神色似带着黯然之色,知道她是心伤母亲的病情。而他自从进门与李夫人说过几句话后,就已经发现李夫人中气不足、喘气时甚短促,整个人看起来竟真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不免也心中沉重。
“是啊,不值一提。”李夫人轻轻一叹,又看向陈玘,“让淳许见笑了。”
陈玘垂眸回道:“哪里,以直报怨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将夫人害成如今这个地步,那人确实死不足惜。”
李夫人惊讶:“你怎知道我这样子是被仇人害的?”
“夫人勿怪,我见夫人气色不似寻常病人,倒像是中毒之兆,这才……”
李维准插话:“罢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李夫人知道他的心病,便也不继续说,只问陈玘有何打算,陈玘自是说要留下来帮忙重建客栈,且早已以客栈为家,不愿离开。
李澄秋本以为接下来她母亲会说自家已打算重修客栈,叫陈玘尽管放心留下来,谁知李夫人居然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问了陈玘一句:“是吗?正好,我和秋儿她爹无子,只秋儿一个女儿,正想招一个女婿,不知淳许意下如何?”
陈玘被这问题问的一愣,下意识就看向了李澄秋,李澄秋则正瞪大眼睛望着李夫人,李维准也被妻子天马行空的念头吓了一跳,率先开口道:“青娘,哪有你这样唐突的?”
“唐突么?”李夫人似是有些气力不济,抬手轻轻扶住额头,“我现在却已顾不得那许多了。我看淳许这孩子很不错,与我家也算同命相怜,跟秋儿年纪上也合适……”
李澄秋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叫道:“娘!您说什么呢?”
李夫人懒懒抬眼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哪有父母谈起婚事来,还不回避的女儿?真是叫我和你爹把你惯坏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厨房瞧瞧,晚饭吃什么。”
李澄秋哪里肯,她干脆说:“故事讲完了,娘也累了,您先歇歇。老刘我们出去吧。”
陈玘正尴尬着,听了这句立刻站起身,李夫人却不肯放他走,出声说:“淳许稍待片刻。秋儿,听娘的话,先出去。”
她说这话时,气喘声已经很明显,李澄秋欲待违抗又不忍心,只得隐忍着看了陈玘一眼,叫他见机行事,然后便不甘不愿的退了出去。
到院中时,胡小三儿正好担了一担水回来,李澄秋忙去帮他开了厨房的门,看见胡伯正在里面忙,便问胡伯要做什么饭,要不要她帮忙。
“哪里用得着掌柜的,您出去坐会儿歇歇吧。”
李澄秋对胡伯道了声辛苦,自己出去院中坐了下来,想到母亲现在的境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能理解母亲的忧虑,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寻常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做娘的怎会不忧心?
可是这个时候,李澄秋又哪里有心思想自己的婚事?母亲命在旦夕不说,外面情势混乱,宋子英已死,周朝那边不知肯不肯放过陈玘这个陈朝“余孽”,偏母亲竟然异想天开,要把陈玘招为女婿!
只希望父亲能稍微冷静些,不万事听从母亲之意;还有陈玘,应该不会轻易为人左右,定能好好婉拒母亲的。
她这样想着,刚稍稍放心,身后门声响动,她回头时,陈玘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李澄秋忙起身迎上去:“我娘说了什么?”
陈玘面上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目光闪烁的说:“我已经应了。”?
☆、李家的来历
? “应了什么?”李澄秋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不死心的追问。
陈玘目光继续乱飘,不敢跟李澄秋对上,十分言简意赅的回道:“婚事。”
李澄秋惊讶的说不出话,两人沉默相对,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难为你。我娘她只是不放心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说着就推门进了屋子,陈玘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掩于门后,一时有些糊涂,她明白了什么?
李澄秋快步进了内室,见母亲已然躺下,便若无其事的上前问道:“娘这就躺下了?要不要喝碗粥?”
“嗯,也好。”李夫人看了一眼丈夫,“郎君,劳你去盛一碗粥来。”
李维准看了女儿一眼,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李夫人又叫李澄秋坐到她身边,拉着女儿的手,低声问:“秋儿,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娘病糊涂了?”
李澄秋心中一酸,摇头道:“怎会?孩儿知道娘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