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照雪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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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石宏自然知道她现在满心疑虑,也不再迟疑,干脆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那日我救了萧若出来,被人接应到一间民宅,其实就已经见到了真正的主使者。”
“那个罗丞果然不是真正的主使?”
“他不是。”刘石宏抬眸与李澄秋对视,“他只是站出来了结这桩案子而已。”
李澄秋忽然问:“那个真正的主使者是你认识的人?”
刘石宏缓缓点头:“是的,他是我的旧识,他派人偷盗凤冠就是为了引我现身。至于彭鸪,算是罪有应得,那些财物和玉玺都不是他该拿的东西,一刀毙命,说来还便宜了他。”
李澄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我现身”四个字吸引住了,她脑子里飞快想着这四个字还有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之外的含义,完全没有听进去后面的那句话。
刘石宏被她紧迫的目光盯着,不由自主微微垂眸,却又很快抬眼继续与她对视,尽量自如的说道:“掌柜的应该也猜到了,我就是陈玘,前陈朝太子。”
小几上烛火跳跃闪烁,随即发出“卟”的一声响,显得室内越发沉静。
李澄秋仍旧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似乎被这句话震惊的无法言语,陈玘只能顶着她的目光继续道:“这两件案子的幕后真凶是我的同窗旧友,他父亲是我老师。我们自幼相交,情谊深厚,自从国灭后,他一直与老师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希望能辅佐我重整旗鼓、光复陈国江山。”
这番话听完,李澄秋终于回神,她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在老刘进门之前住进店里的两个客人,脱口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可是姓陆?”
“你听说过陆太傅?”陈玘诧异道。
李澄秋摇头:“在你回来之前,有一对父子带了个从人投宿,他们自称钱塘人士,姓陆,到云南是访友来的。那老者坐在轮椅上,面色微黄,神情委顿,还一直粗喘着……”她简略描述了一下两人的特征。
陈玘已经听得皱起了眉:“果然是他们。我就知道他们等不及。”
李澄秋满心不解,追问道:“等不及什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去办私事,就是去找他们?”?
☆、自白
? 陈玘点头,从头说起了整件事。原来那日他救了萧若出去,被人接应到一间宅子后,先见到了罗丞。罗丞也算他的同窗,与他同是太子太傅陆充的先生,两人早年也常见面,因此打了照面之后,陈玘就谨慎的没有出声。
他早知道这两件案子都与陈国有关,也察觉到幕后之人的目标似乎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一反常态的参与到案子调查中来,唯恐有人利用自己的名义为非作歹。
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整件事竟然是他的老师和好友策划出来的。
“当晚我把萧若留在了那里,先回客栈应对盘查,也想叫掌柜的安心。第二日再回去的时候,老师亲自现身,我无可推脱,只能与他们相认。但他们一心想要我登高一呼、图谋复国,我不肯听从,反劝说他们出面了结此案,不要因陈国旧事搅了昆仑镇的安宁。”
陆充父子筹谋多年,自然不肯前功尽弃,一起劝说陈玘不要再隐姓埋名,而是应当拿到传国玉玺,说服云南王联合起来推翻北周。
李澄秋听得直皱眉:“他们想的也太天真了,黎王爷为何要蹚这趟浑水?”
“自是诱之以利。”陈玘对陆充等人的计划不愿多说,只说与案情相关的部分,“他们要我以太子的身份将孙和交到云南王府,假称此案是周国的阴谋,要败坏我的名声、搅乱云南的安宁,同时周国还可以借题发挥,向黎王爷要人。这样既能挑拨云南和周国的关系,又为我博取黎王爷的好感,便能图谋更多。”
李澄秋哭笑不得:“难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个个听他们摆布行事?”
陈玘道:“也许是当局者迷。老师和近平、近平就是陆先生的公子,我的旧日同窗好友,他们父子二人对复国一事执念甚深,我一时之间也难以劝阻。两边相持不下,我想着此案既然是因我而起,便干脆由我了结好了。”
他自己去巡检司投案自首,若是陆充陆近平父子还认他为主,要辅佐他,自然不会这样看着,必然得想法了结此案。若是他们忽然改变主意,觉得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要弃他而去,那他就担了这两桩案子,也不算冤枉。
李澄秋听到这里,似乎才终于接受了老刘就是那位传说中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的陈太子,她目光在陈玘丰神俊秀的脸上打了个转,叹道:“你也真是不容易。那么以后,你有何打算?”
一句平平淡淡的“你也真是不容易”听入耳中,倒让看淡一切、已经心静如水的陈玘忽生感触,他不由轻叹一声,低声答道:“我想把老师和近平送走,还有萧若,不知道你听说没有,萧若其实是我表妹,不过她比我小了十岁,多年未见,我一开始竟未能认出她来。”
“我听伯父提起过了,她现在在哪?”
“我去自首之前,已经让她乔装离开昆仑镇,她这时应该快到大理了。”陈玘说完萧若,又转回到陆家父子身上,“只是要让老师他们打消念头并不容易,恐怕需要花一些功夫,所以我想请掌柜的准我一月的假。”
李澄秋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这桩案子,你是打算就这样了结?”
陈玘一怔,随即解释道:“偷盗凤冠一事本来就是罗丞的主意,至于彭鸪一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澄秋从他先前的话风里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态度,在他而言,彭鸪确实是佞臣一个,早该杀了,但这毕竟是在云南境内,动用私刑,并不是自幼听王珪教导的李澄秋所能接受的。
陈玘发现了李澄秋目光中的不赞同,再次一叹:“老师已经年迈,且不良于行,我既无意于复国大业,自然希望他能安享晚年。他只近平一个儿子,其余亲人多离散凋零,我又如何能忍心叫他们出面认罪?”
这也是实情,律法人情实难两全,换成李澄秋是陈玘,恐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她只得暂且放过此事,另问道:“既然有人愿意辅佐你,又花了力气积蓄人力物力、百般筹谋,你为何坚辞不肯呢?”
“我若说是听了掌柜的教诲,不知你肯不肯信?”
李澄秋自然不信:“我几时教诲过你了?”
陈玘眼里有了点笑意:“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李澄秋一怔,随即想起了当日她与萧若在店门前的一番交谈,失笑道:“原来被你听见了。”
陈玘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提如今南北一统、安定繁荣,便是我自己内心也早已对朝堂争斗厌倦非常,只愿自此隐姓埋名做个寻常百姓。白日里屋瓦上晒晒太阳,天晚了扔几个醉鬼活动一下手脚,每天有酒有肉,去哪里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你说的我都羡慕起来了。”李澄秋听着听着,心里那点芥蒂消去,真真切切笑了起来。
陈玘也笑道:“是啊,所以我千万恳求掌柜的,不要另招新人替了我的差事,我不要工钱。再说我这差事,旁人也做不好,王励虽跃跃欲试,却手上没数,别到时反为店里添了麻烦,还要掌柜的收拾善后。”
他笑的双眸微弯,眼睛里跳跃着橘黄的烛光,看起来特别动人,李澄秋也不可免俗的为之动心,垂眸笑道:“差事可以暂时给你留着,说好了,只一个月,逾时不候。”
陈玘便道:“那一言为定,一月之内,我必回返。”他说着话站起身,“掌柜的早些休息吧,我去看看我那位老师和同窗。”
李澄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下楼而去,自己才回去收拾收拾上床躺下。入睡之前,李澄秋想想自己听过的有关陈太子的故事,再把这些事往老刘身上一套,不由就多了几分真切的钦佩。
从云端跌落凡尘,国破家亡,被至爱和至交同时背叛,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早就堕落沉沦的不成样子了,就算意志坚定一些的,不被击倒堕落,只怕也会走向被仇恨蒙蔽的反面,从此内心煎熬不得解脱。
当然老刘在刚到照雪客栈的时候,也是有些落魄和沉沦的,他沉默嗜酒,几乎不与人交谈,每顿饭至少三大碗酒,虽然从没醉倒,但也目光迷蒙,甚少清醒。
李澄秋担心他喝坏了身体,偷偷在他酒里掺水,就像他说的,一开始是八分酒两分水,到后来水越加越多,老刘以前从没点破,人却越来越清醒,目光也越来越清亮,整个人就这么融入了照雪客栈。
他就这样从过往中走了出来,甘心情愿做一个客栈的小伙计、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再不提起从前的高高在上。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十分难得,可他竟然心还未冷,还把旧识故交放在心上,还愿意为那搅乱他平静生活的授业恩师考虑晚年,甚至愿意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自由去认罪。
李澄秋想到这里,钦佩之余,心里又多了一些怜意。
这世上总是有些品性高洁、心性坚韧之人,就算经历再多困苦,也从不磨灭心中的热忱和善念,正如屈原《离骚》中那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才是那个名满天下、引无数人倾慕折腰的陈太子。
看来明天她要再去见一见伯父,劝他尽快了结此案了。?
☆、了结
? 第二日早上,陆氏父子和陈玘一同消失无踪,只余青衣小厮留下结账,李澄秋收了钱,一句话没多问。
倒是店中几个伙计纷纷对老刘的再次消失表示关心,李澄秋早饭时一并告诉大家:“老刘昨日跟我告了假,要去办点私事,可能要一个月才回来,这些时日,大家辛苦点吧。”
徐二娘立刻道:“嗐,我们店里有他没他还不是一个样子?他能做什么?除了收拾醉鬼,再做不了别的。”
王励立刻跃跃欲试的搓手:“掌柜的放心,有我呢!”
徐二娘斜他一眼:“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劈柴烧火洒扫庭院吧!”
几个人吵吵闹闹的,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人多嘴问一句刘石宏有什么私事,只有胡伯,等众人吃完饭都去前面忙了,自己单独踱步过来,问李澄秋:“小刘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也不算难。”李澄秋微笑道,“他自己能行。”
胡伯听着便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回身又进了厨房。
李澄秋去前面跟徐二娘嘱咐了一句,自己出门去巡检司找王珪。
王珪正在翻看所有口供,想从中找找看有没有破绽,听说李澄秋来了,还叫她一起来看,“你心细,许能看出我们看不出的东西来。”
李澄秋站在一旁,并没有伸手去翻动,而是直接说道:“我都听老刘说了。”
王珪一愣,抬起头问道:“哦?他回去了?怎么说的?”
“说他冒充陈太子投案。我其实本来也有些猜疑的,若是他假扮的,那这件事就没那么许多疑点了。”
王珪解释道:“当日他说不欲让你担忧,我也觉着暂且瞒着你好些,是以……”
李澄秋道:“侄女都明白,伯父不必介怀。这等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免得有人将他与陈太子联系到一起。”
王珪见她真的不介意,心中一松,又问道:“你说若是他假扮,此事就没有疑点了,又是为何?”
“侄女之前最大的疑虑,其实就是为何‘陈太子’会自行前来自首,他实在毫无理由要这样做。现在知道了是您与老刘商量的诱敌之计,自然就打消了疑虑了。”
“可是罗丞、孙和等人落网的依旧太过儿戏……”
李澄秋一本正经的分析:“侄女倒觉着,他们这一番仓促行事,虽名义上是为了偷盗玉玺,实质还是为了打探那位自首的‘陈太子’是真是伪。因为心急,所以未能周密筹划,便不似偷盗凤冠和杀李如峰那样一击即中。罗丞一直盘桓不去,也是为了探听消息,这才被抓。”
王珪听到这里,沉吟道:“若真是如此,他们就绝不会仅有这几个人。”
“那是自然。这些人一心拿回玉玺找到陈太子,恐怕打的主意就是复国,又怎会只有这么几个帮手?但您眼下当务之急是侦破两桩案子,却并不是将陈国遗老一网打尽。就算您对其余人心怀警惕,单凭巡检司也难以做到更多,不如及早回禀王爷定夺。”
王珪听得心中一凛:“你说的极是!这些人敢在云南做下这么大的案子,恐怕所图不简单,还有玉玺……”他虽秘密把东西送了回去,但是贼人胆大包天,都能在王爷新婚之夜偷出凤冠,难保不会在探知玉玺所在之后,再次派人行险偷盗。
“我得尽快赶回大理。”王珪霍地站起身来,“你这里也替我多盯着刘石宏一些,我总觉着他没那么简单,他乔装陈太子的扮相你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