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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子不语-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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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青影在远远的高亭上望见这一幕,嘴角微微泛起一丝模糊的笑,手下微拨,筝声铮铮而起,浑然博大,仿佛高远浩瀚的九天,云舒云卷,风来风往。
  停云霭霭,时雨蒙蒙。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东园之树,枝条再荣。竞用新好,以怡余情。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百里香

  长安城这几日治安格外太平,用路不拾遗门不闭户来形容恰恰是真实写照。按说长安历经李唐盛世,何种大场面不曾见过,偏偏此趟被一位王爷一位圣子震慑的温柔似水,连过城的烈风也得捋顺了毛,服服帖帖细声细气的穿过。这两位贵人一来便进了长安富绅百里府中,太守等一干官员每日上班赶点似的在百里府外隐蔽的候着,一连三日也不见仪仗出行,众人的忐忑遂比得上焦灼的烈日了。
  自那日畅怀一笑后,章云苏慢慢的消去了愁苦之色,穆莳依每日看在眼中甚是欣慰,既然给出了承诺,其他的便不再重要,维护她脸上的笑容才是唯一的珍贵。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恢复到自然融洽,没有小心翼翼,穆莳依有时觉得如果回不去,那就赔云苏一辈子的守护吧,左右只此最能心安。
  一日去探望万俟兰洛,却见有婢女在喂他块精巧焦黄的点心饼,穆莳依瞥了一眼,婢女躬身请她品尝,看的近了越发觉得熟悉,随口一问,婢女回答是迎月糕,是八月八的节日糕点。穆莳依立刻便明白这糕点是何处熟悉了,原来正是月饼的雏形,一念至此便止不住的惆怅,这样快,中秋就到了啊。
  “万俟兰洛,中秋转眼即至,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穆莳依斜眼看枕在俏婢女腿上的万俟兰洛。
  “中秋那日应该就好了,怎么,你现在觉得过意不去了么?”万俟兰洛笑嘻嘻的看她。
  “是啊,我后悔怎么不在来的路上就划你一刀,把你留在我父亲那里,这样殿下就不用受这几日的苦了。”穆莳依语气不善,万俟兰洛哈哈一笑,又叫一个婢女来捶腿。
  “我和云苏的亲事定了之后,我便要回去了,你若想在这里过节,想必百里也不会嫌弃。”穆莳依站起来要走。
  万俟兰洛随意的轻笑道:“你的事都办完了?”
  穆莳依顿住,扭头看着他。
  “我和国师是老相识了,他的脾气可不是太好,交代的事情办不妥当,后果可是……啧啧,想必罗睺你还没见识过吧?不知道对自己的乖儿子,国师会不会网开一面呢?”万俟兰洛半支着身子,轻笑嫣然,几个婢女悄悄红了双颊,羞怯的低着头。
  穆莳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忽而笑道:“殿下的话罗睺却是听不明白,若是指求亲之事,殿下放心,罗睺势在必得!”
  万俟兰洛似笑非笑道:“如此甚好,那本王就等着喝罗睺的庆功酒了。”
  穆莳依和煦的笑笑,转身离去,万俟兰洛重又放荡笑着投入婢女温柔的怀抱。不肯说?我迟早会找到你到底来此为何……
  穆莳依出了云中庭心中的警觉仍不能放下,万俟兰洛是如何得知自己此趟来还有其他的事?自己从未流露出寻找百里香的心思,他便是猜测,又怎会如此笃定?思来想去不知原因,却也提醒了自己,百里香的事,是时候向百里筠笙提及了。她虽不知百里香是何物,但是既是国师百年前就赐予的东西,想必也是件了不得的宝贝,百里家一定是当传家宝一样奉供珍藏,自己此趟来嘴皮一碰就要收回,怎么说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心里想着便走到了停云轩外,早早的就有下人看到圣子过来,通报了百里筠笙。穆莳依一抬头,庭中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含笑等候,脚下越发踟蹰了。百里筠笙迎到庭前,穆莳依笑了笑和他往厅中去,婢女伺候了茶水,垂手退在在一旁,两人相邻坐了,谁也不说话,穆莳依想咳一声,又觉突兀,喝了口茶噙在嘴里,四下乱转的目光落在一面绿纱的屏风上,看的入神。
  “这是隋时画师展子虔的《游春图》,画的是贵族出游时的胜景,人马体小如豆,却难得刻画一丝不苟,纤毫毕现。”百里筠笙看她看的专注,温声讲解道。
  穆莳依却是眼在屏风神游在外,闻言愣了下道:“唔,隋朝的啊,很值钱的。”
  百里筠笙莞尔一笑,穆莳依微微脸红,讪笑道:“我是粗人,不太懂这些,我来找你是有一事……”她有些说不出来。
  “你们都下去吧!”百里筠笙屏退了婢女仆人,微笑看着她。
  穆莳依踌躇良久,斟酌道:“我这次来其实另有一事,此事可能很难为你,我……”
  “但说无妨,我尽力而为。”百里筠笙宽和的笑笑。
  “此事说来有百年渊源了,不知你是否知道,是关于——百里香。”
  百里筠笙手中的茶盏倾洒出些许热茶,落在桌上氤氲一汪,穆莳依蓦的住了口,不安的看着他。百里筠笙浅淡的眉目隔在蒙蒙的热气后,越发显得不真切,似乎这一词打散了他的真身,只剩下一缕魂。
  “国师说只是取回用一下,用完了我再送回来……”穆莳依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低,如果这东西用完了就用完了,怎么送回来,送什么回来?
  百里筠笙抬眼轻笑:“此物本就是国师恩赐,章家得沐百年已是荣幸,你不必内疚。”
  穆莳依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必须用它,我想国师也不会送出去了再要回来,其实这事还是怪我,这样吧百里,我再向国师讨一件更好的宝贝还给你,好不好?”
  百里筠笙看着她眼睛弯弯的讨好的笑,忽然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脸,或许是一时忘情,眼中的怅惘和忧伤太过明显,对面的人尴尬的往后坐了坐。百里筠笙清醒过来,抱歉的笑道:“此事不是我一人保管,我还需与其他人商量。”
  “我理解,我理解!”穆莳依心仍怦怦直跳,连声应道:“这总是一件大事,不急不急,等我和云苏的亲事订下了再讨论不迟。”
  “云苏……”百里筠笙耳边又响起章云苏绝望决绝的声音:哥哥,不要答应这桩婚事……
  “嗯?云苏怎么了?”穆莳依紧张的问:“是伯母不同意吗?”
  百里筠笙看着她,半晌笑笑:“没什么,你们的亲事就订在中秋吧,百里香,是云苏的嫁妆。”
  尘埃落定,本应该是尘埃落定,可是穆莳依只觉得片刻沉默后的百里笑起来那样的萧索,他看着她,如往常一样,为何此刻这一眼的注视却如同千年漫长?
  “公子,有客人送来拜帖。”东岚健步走进厅中,奉上一封拜帖,百里筠笙凝眉看了,沉思不语,穆莳依略感尴尬,起身告辞,百里筠笙也不挽留,将她送到庭外,含笑目送她远去。
  抱歉留你这么久,我只是想,再多看你一眼……
  “公子。”东岚沉声打断他的沉思,百里筠笙将拜帖递给他:“是渤海国的敬翔,你同兰墅去见他。”
  东岚应诺,执了拜帖欲走,百里筠笙幽幽叹道:“准备香烛,我要去明云塔。”
  东岚霍然一惊:“公子!”
  “去吧。”百里筠笙挥挥手,徐步走出庭院,东岚皱眉,折身往花房而去。
  月牙湖本是百里府上最美的景致,而今到了月牙湖的外围花园便已略显荒芜,花草树木犹在,只是无一人徘徊流连,这美景便如深闺的佳人,平添一股寒冷的幽怨和萧索。百里筠笙负手立在湖边,望着湖对面林中的明云塔,神情寞寞如浩瀚烟波。东岚包了香烛过来,两人便乘了船缓缓往对岸而去。
  水面拉出一道长长的波纹,远远看去如同一支迟疑缓慢的箭,不愿射出却已在半空。两人上了岸,立刻便消失在葱郁茂密的树林中,这时,这边岸上悄然飘出一个雪绒花一样的倩影,美丽的眼中满是哀伤和担忧,怔怔望着对岸片刻,踏着横亘湖面的纤绳,凌波仙子一般翩然渡往对岸去了。
  此人正是柳夕颜,她本来应了云苏之邀,和她们一同往南山寺祈愿,在府中行走时却恰好看见公子若有所思的往月牙湖而来。她悚然一惊,又害怕又担心,难道公子要去明云塔么?那塔中关着的是怎样的魔鬼,她清楚不过,为何公子还要以身试险?惊惧之下,她忘了云苏还在等候,身不由已的跟了过来。
  方至塔周围,柳夕颜便打心底生寒,眼风四下扫了一圈,却不见公子和哥哥的踪迹,莫非他们已经进去了?此念一起,她提起奔至殿门前,那上面的封条果然揭开了一半,无动于衷的垂着,屏声侧耳倾听了一阵也不闻任何声响,柳夕颜退下台阶,仰头望着高高的明云塔,飞檐一重重叠上去,第三层的地方开了一扇小窗。
  柳夕颜扭头看看四周,目光落在近旁一棵高耸的大树上,深深提气,身子拔地而起,在树干上连连蹬纵,快至顶端时,大力一蹬,一个长空翻稳稳伏落在三层飞檐上,稍稍一歇气,乳燕入林一般轻快无声的窜入塔中。
  眼前登时一片漆黑,这开着的隔窗似乎是一道隐形的墙壁,丝光不透,柳夕颜看看背后的晴好夏日,再看看面前的深沉浓黑,咬咬牙提气往前摸索。这里应该是一个转廊,有四面门通往上下的楼梯……柳夕颜谨慎的摸索中,手指终于碰到了微凉的墙壁,精神一振,沿着墙壁移动,触到一扇门扉,手指刚微微触及,门便无声的推开了,只仿佛黑夜里蝴蝶的一次振翅,连一丝风也不曾带起。
  在无边的深沉黑暗中,柳夕颜看到一缕乳白色的烟,悠闲自在的袅袅而上,这黑暗似乎在被一根温柔的棉线缓缓绣上苍白而醒目的花朵。柳夕颜循着烟缕的来源灵猫一样滑下去,触到冰凉坚硬的地面时,她才明白原来这烟缕来自大殿之内,那么,是公子吗?
  柳夕颜在一尊莲花台后微微探身,只这一眼,她方才的跋涉睁眼全如闭眼,自此刻起,她所有的闭眼却也如同睁眼在看,因为这一幕只能存于黑暗中,这是一朵开在黑暗里的花,合了眼就开放。
  大殿当中幽幽亮着数点如豆红色,缕缕磅礴的乳白色烟雾悠然飘散舒展,仿佛一朵巨大的白色昙花,花瓣雍容绽放,触到四面墙壁又缓缓如水波一般向内卷起聚往中心。柳夕颜痴痴的望着这美景,却惊异的发现,那层层卷起的花瓣中心竟然破开缕缕花蕊,再仔细看了,仿佛无形中有一双手在抚琴一般将那层层烟雾拿小剪子一缕一缕的剪开,细如丝发。
  那层层白烟渐渐的给剪成千丝万缕,一丝一缕仍绵长不绝的四处飘散,一时望去,大殿中如飘舞着三千白发,又如一张天罗地网缓缓张开,柔韧而坚决的缠住所有的物体。柳夕颜看着缕缕缠绵的烟雾从自己身前飘过,渐渐弥漫了整个视野,她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有一股香气伴着这烟雾愈来愈浓,贴在她的鼻尖似乎要从她的千万个毛孔钻进她的身体里。
  在她按着胸膛低头喘息时,一团蚕茧一样的白雾飘过她身边,缓缓停了一下,无声飘走。柳夕颜只觉浓烈而窒息的香气顿时淡去不少,努力平复了下呼吸,继续往大殿中看去。这时映入眼帘的景色更是让她大吃一惊,四散的烟缕全部聚拢在一起,源源不断往一团蚕茧样的雾团中涌去,那白茧越变越大,而殿中的黑暗也在不知不觉中潮水般退去,缓缓显出些稀薄而透明的灰暗。
  大殿中渐渐看出些食物的轮廓和模糊颜色,那从容翦烟者正是青衣的公子,百里筠笙。
  “阿赟,好久不见。”百里筠笙眉目温润,嘴角含笑,似乎对面坐着的是多年不见的好友,柳夕颜捏紧了手。
  一声轻笑从白茧中逸出,如一朵花苞怒放,白茧骤然自顶部破开,缓缓绽放出一个鲜红夺目的花蕊。柳夕颜看见那红色身影的一刻,颓然瘫倒,脸色苍白。
  “筠笙,你终于又来看我了。”那红衣的人笑吟吟的道,浅淡的眉目忽然如吸饱了色彩的水墨画,熠熠生辉,眼波流转便带出倾城艳丽。
  百里筠笙淡笑看着眼前这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脸,如同在照一面梦想中的镜子,在那镜中自己的脸上流露出最生动的表情,眼中绽放着最狂野的热情,鼻尖嗅着最爱之人的发香,嘴里说着最肆无忌惮的爱与恨。他一直以为面前这张脸是一个噩梦,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无数次在梦中,这张脸出现在自己身上。
  “你终于允许柳儿来看我了么?”章赟长身而起,红衣翻飞,柳夕颜看到他侧身朝着自己,顿时吓的大气不敢出的往后缩去。
  “我从未阻止过她来看你——”百里筠笙顿了下道:“你那样对她,你认为她会愿意来见你吗?”
  “为什么不?”章赟俯身看着他,“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那时,她已经要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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