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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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太岁冷喝,少年缓缓放开怀抱,深深的凝视着,纵身一跃消失在重檐间。
穆莳依默默去拔钉入墙中的箭头,努力了半晌纹丝不动,黑雾飘来劲风在长索上一弹,箭头应声缩回臂上匣中。穆莳依抚摸着微热的箭匣,忽然轻声道:“太岁,他真的不是孟平么?”
太岁冷声道:“他只是未央。”
穆莳依低头一笑,道:“那这里想必也不是真的还有一半。”她摊开手掌,却是溢彩流光的隐魂瓶。
周身骤然生冷,穆莳依不在意的抬手,对着太阳缓缓旋开瓶盖,恍若透明的宝瓶折射出璀璨流光,然而却并无异样,只不过是个精致的瓶子。
“太岁,你看这像住着半个灵魂的瓶子吗?”她浅浅的笑着,忽然将小指伸进瓶中,“若是有,我就把它挖出来,若是没有,我就把它从别处揪回来……”
太岁看着她脸上不相符的狠厉,冷然嗤笑道:“那就学会怎样借力奔跃,今日不成明日继续,何时练完,何时有人带你去用膳。“
黑雾倏然破散,一个满面木然的侍者缓缓走上来,垂手立在一侧,穆莳依一腔骤发的怒火无处发泄,狠狠一甩手臂,那侍者机械的道:“手臂翻转,拉动暗簧,聚力四肢指尖……”
穆莳依怒气冲冲的走开几步,刚绷起足尖准备跳跃,机械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化掌为爪,聚力于腰……”
穆莳依收势不及却还一定要扭头怒视他,那人木然道:“侧身,护住脖颈。”话音刚落,一声压抑的惨叫已经贴在了宫墙上。
穆莳依这厢出师不利,连战告衰,那厢还有人嫌便宜了她,做了个惟妙惟肖的木人在院子里练飞镖。
“殿下,圣上去宝华阁了,刚去。”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跑进来,凑到满脸怒气的少年耳边道。
少年眉毛高挑,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走,身后的小太监急忙捧了外袍追在后面。两人一路左右探风方出了东宫正门,走到皇宫中围的勉思门,一个威严的声音略带薄怒的道:“南儿,你要去哪儿?”
少年僵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皱着脸道:“父皇……”
轩辕清河盯他一眼,转身往跨楼桥上行去,南怀瑾垂头丧气的跟在身后,皇帝却也不责怪他,只默默走到高处,挥手屏退侍从,负手望着层层绵延的皇城和更远处屋舍如青海的百姓京城。南怀瑾扭着手立在一旁,拿眼看脚下巡逻的侍卫如一队队红色的甲虫,慢慢的过去,转个弯消失在夹城中。
轩辕清河看他一眼,望着远方道:“你又去找百里家的小姑娘玩吗?”
南怀瑾不满意他说这话的老气和轻视,却又不能辩驳,闷闷的应了声:“嗯!”
“父皇更希望你是去找那百里筠笙,而不是一个小姑娘。”
南怀瑾好似被戳了痛处的刺猬,竖着浑身刺叫道:“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云苏!这天底下我只想去找云苏!”
轩辕清河双眸微缩,淡淡道:“你和这个小姑娘这样玩的来吗?父皇将她召进宫做你的玩伴罢。”
“我不要!”南怀瑾叫道,“我说过!不是玩!我喜欢她!我爱她!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父皇你懂不懂!”
“南儿!”轩辕清河声音骤沉,南怀瑾面上一凛,仍是不服气的看着一边,嘟囔道:“反正大学士也多次上奏要我选妃了,那就选呗。”
“你——”轩辕清河气结,缓了缓道:“朕以为皇儿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故从未提醒,看来是朕疏忽了。你以后就在东宫专心学习,这天下不是你眼前看到的那一道街一座宫殿,朕会多安排几位太傅教你这些你该懂而不懂的道理!”
南怀瑾一听登时面色阴沉,眼看轩辕清河拂袖而去,奔过去展臂拦住道:“父皇!你不能这么做!现在云苏正是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孩儿为她挂心,寝食难安,若您不让我见她,那,那还不如告诉这天下真相,我宁可不做这累人的太子!”
“放肆!”轩辕清河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下,南怀瑾抖了一下,却硬着眼神丝毫不肯退让。轩辕清河气的手掌颤抖,刷的放下手握在宽袖中,怒声喝道:“大内禁卫自今日起加强东宫守卫,无朕诏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父皇!!”南怀瑾悲声怒叫,轩辕清河冷哼一声震袖而去,吉祥奔上来死死拽住欲扑过去的太子,看着圣驾远远而去,只能暗里一声长叹。
轩辕清河怒气四散,一路疾走,随行侍从个个大气不敢出,待到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竟无意间走到了明宫外墙,心头一惊,怒气下去一半,更多无奈和愁闷却堵了一胸膛。沿着宫墙缓缓走回正殿,轩辕清河在长廊间来回的踱着步,一个太监上来报,礼部尚书求见,宣了来见,却是渤海国国王病危,急召王子东方玄锡回国,请皇帝陛下批准。
按说这时是不行的,需等了渤海国新皇继承人册立,然而轩辕清河心头烦闷却只想趁了这机会解决另一件事,朱红的玉玺一盖,东方玄锡便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礼部尚书正兀自纳闷,皇上问也不问的就放了行,躬身欲告退,却听皇帝疲倦的道:“卞爱卿,还有一事也一起办了罢,新封的百里家族在京城的日子也不短了,拟个合适的诏告,就这两日,让他们也一同返回长安去罢!”
卞尚书一听便要奏不妥,还未开口,皇帝便一手抵着额头,一手轻挥道:“去吧,圣旨拟好明日早朝呈上来。”
卞尚书见此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恭声应诺,轻轻退出殿去。宽阔深远的大殿上仙鹤焚香,金龙含珠,无比的尊贵华丽却衬的金座上的男子更加的疲惫苍白,纹金纱曳地婆娑,偌大金殿空空如寂寂人心。
野百合
百里家回长安了!章云苏失踪了!
南怀瑾没想到自己绝食两天出宫来寻到的却是这般噩耗,急的嘴角起了个明晃晃的泡,一众侍卫整日心急火燎的跟着这小主子身后,将这京城的巷巷道道踏的是一马平川,几位阁老大臣喜上眉梢,觉着小太子总算开了窍,这原本不成体统的大张旗鼓的追求倒给捧到了台面上,几人联合上奏请皇帝出动九城巡捕去寻找这位倾城佳人,给皇帝一顿痛骂,这事便成了眼皮底下的秘密。
穆莳依在明宫吃了不少苦头,这日才吃上第一顿饭,刚坐到桌边,便听到外面的高喊,出来一看却是眉目狰狞的南怀瑾。
“把云苏还给我!”南怀瑾一见穆莳依分外眼红,张着手就要扑上来。
穆莳依闪开,一脸茫然道:“云苏怎么了?”
“她不见了!”南怀瑾眼圈发红,“哪儿也找不到!百里家都走了,她自己怎么办!”
穆莳依心上一沉,披上外袍就要和他一同出去,太岁飘过来拦在面前,穆莳依道:“我去去就回来。”太岁仍是冷然不动,穆莳依心一横,无视的走过去,立刻给一股大力甩回来,掼到地上。
南怀瑾又气又急又无奈何,目光在两人之间焦躁的转了几圈,跺跺脚就要走,穆莳依扶着墙站起来犹豫道:“你,你去鼎盛楼找一找,实在没有,就去……去芭蕉巷……”
南怀瑾浑身一抖,倏地扭头厉喝道:“云苏不会去那里的!”
穆莳依苦笑一下,倚墙无语。
又过了几日,穆莳依心下惦记,最感兴趣的毒药也学的心不在焉,倒是不辞劳苦的一日几次往神隐台上攀登,望着皇城之外一望就是半天,太岁也不叫她,只偶尔望着高台上两点明亮的人影,静立片刻便消失不见。
七日的第六日,南怀瑾又来了,这次憔悴的已是狼狈可述,看见穆莳依扑过来拖了她就走,魂不守舍的道:“快走,快去救她!”
穆莳依大惊,问了几遍,南怀瑾瞪着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眼只是闷头疾走,太岁意外的不来阻拦,一行人出了明宫,跃上奔马飞驰而去。
一路心焦,却是到了一处仙境似的宫苑,高阁亭榭,水榭花木,两人策马冲进去,惊起一群白鹤展翅高飞,引颈长啼。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侍卫聚在高高的云台下,穆莳依抬头望去顿时肝胆欲裂,那云台高耸的旗幡顶上,孑然孓立着一个单薄的淡紫色身影,高空风猎猎,那身影如一只振翅的残蝶,摇摇欲坠。
马蹄声奔来,众侍卫井然闪开一条道路,两人跳下马奔到城墙下,高处的人影看见穆莳依,顿时颤抖的更厉害了些,穆莳依急的叫也叫不出,只朝天张着双手,焦灼的看着她。
侍卫架起云梯,穆莳依拉住便往上爬,南怀瑾嘶哑着声音道:“你一定要将她完好无损的带下来……是我对不起她……”转身走开,又低声道:“我找到她时,她在芭蕉巷……已经昏迷了两日……”
穆莳依浑身一震,再抬头却无抬眼看的勇气,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城墙,刚踏上云台,高处的章云苏颤着声音哭道:“别过来!你走!”
穆莳依迟疑片刻,凝视着她缓缓走到旗幡柱下,仰头道:“云苏,即使到今日,我也不曾后悔认识你,你是我遇见的最纯洁最善良的小姑娘,我以为和你们相识都是天赐的邂逅,我不奢望在生命中可以拥有你们,只远远的看着就很满足,可是这一切还是被我毁了,让这样纯洁的爱变成恨,恐怕哪路的神佛都不会宽恕我……”
穆莳依惨然一笑,冰冷苦涩的泪水如雨点般从高处飘落,坠在她脸颊上,章云苏哭道:“你别再说了!我,我不恨你……”
穆莳依心中一酸,柔声道:“你在安慰我吗,云苏?连我都恨我自己呢……我从未跟你讲过我自己的事吧,我其实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孤魂,我用尽了力气想要回去,可是总也不行,我一直想,也许,我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她喃喃说着,人已走到了云台边,脚尖悬空。
“不要!”章云苏痛哭起来,“不要,穆大哥!我真的不恨你,我宁可我能恨你,可是……可是我已经喜欢了你,哪里还能考虑你是男是女……”
穆莳依如被大钟击中,心嗡的一下不复跳动,只颤抖不已,她望着高顶上的章云苏,指尖发凉。
“我怎么还能活下去,你是一个女人,可我没办法恨你,怎么办,穆大哥,我该怎么办……”
“云苏……”穆莳依模糊了眼,哽咽不能语。
“云苏,我求求你,你下来吧,是我的错……”南怀瑾登在云梯上,缓缓靠近。
章云苏看见他一瞬间失控一般挥手哭道:“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旗柱晃动,她脚步浮动,登时跌落下来。
“云苏!”穆莳依南怀瑾两人目呲欲裂,齐齐张开双手,那紫色身影一晃,如一颗泪珠泫然欲滴挂在旗幡杆头。
章云苏一手抓着旗杆,面上却是凄然决绝之色,凄声道:“穆大哥……穆姐姐,你,你有喜欢过我吗?”
穆莳依面色刷白,强自镇定道:“云苏,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松手。你下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直到你厌烦……”
章云苏欣慰一笑,含泪道:“穆姐姐,我怎会厌烦你……我真想回到那时候啊……可惜我再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了……我,我喜欢你,可是我不干净了……”说完,粲然一笑,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手臂一荡,纵身一跃如折翅的飞鸟,自城墙之外的数丈晴空中花谢般陨落。
城下众人一阵倒吸气,城墙上跳起两道身影与那紫色身影一同纵身跃入空中,侍卫们拼命奔去接,空中却无一物坠下,抬头去看,一个侍卫攀在云梯上拉住了太子殿下,而另一个玄衣的少年一柄银枪灌力插入城墙中,堪堪抓住圣子后腰,圣子怀中正是那紫衣少女。
孟平额头青筋暴起,长枪切豆腐般直速滑下,在墙缝间划出星点金色火花,穆莳依左手搂着章云苏,右臂斜指,一条泛着暗光的长索咄的钉在城墙之上的云台柱上,手臂翻转,连着孟平三人一起飞升到云台之上。
章云苏满脸泪水的挣扎,穆莳依松开她,毅然单膝跪地道:“云苏,你愿意嫁给我,做我在此一生的伴侣吗?”
章云苏咬着唇,泪珠如雨下,南怀瑾跌跌撞撞奔过来,此言入耳,顿时呆若木鸡。
“穆姐姐,我不配,我已经,已经被他……”章云苏拼命摇着头,泪花四溅,看也不愿看南怀瑾一眼,南怀瑾面色惨白,颓然绝望。
穆莳依仿佛没听见一样,平伸着右手道:“傻孩子,你不会因为我是女人而怨恨我,我又怎会因此嫌弃你。在我眼中,云苏永远都是最纯洁的,哪怕你长大了,变胖了,苍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光,走不动路了,云苏也还是云苏,就像穆大哥变成了穆姐姐也还是穆莳依。不要想其他的,告诉我,云苏,你愿意嫁给我,做我最亲爱的小姑娘吗?”
“我……穆姐姐!”章云苏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