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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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吆喝了,你这几日嫌娘的脸还没丢尽吗?好了好了,我都依你,什么都依你!你出来罢!”章谭氏手忙脚乱,四处的寻,章云苏还是不知在哪里哇哇叫。
柳夕颜鼻子微酸,又好气又好笑,柔声对手足无措的章谭氏道:“二娘,您要是放心的话,让夕颜劝劝她,她这几年在外面也受了不少苦,夕颜没有照顾好她,二娘您要怪就怪我吧。”
“傻孩子,要不是你,以她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样鼻青脸肿的回来,这几年也确实难为你了。二娘这几日也是不得已,夕颜你别计较……”说着就眼眶发红。
柳夕颜握住她的手,温柔恬静的看着她,章谭氏拭拭眼泪,慈爱的拍拍她的手,瞥一眼那还兀自轻摆的秋千,叹口气缓缓走了。
“云苏。”柳夕颜轻唤一声,便不再言语,静静的伫立着,秋千上轻纱的流苏温柔的拂过她的纤腰。
一大丛紫色铁线莲小心翼翼的散发着清香,香气似有还无,好似某人忐忑茫然的心情。终于紫色的花丛中起了动静,一个俏生生的紫衣小姑娘气呼呼的钻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直腾腾的奔到水上的曲廊,瞪着水里游弋的鱼儿。
“还不如不回来!我不想回家,我不要回家!”章云苏忽然的叫闹起来,柳夕颜伸手来揽她肩膀,也给赌气闪了过去。
“才回来几日,你……”
“几日好像几年!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整日等在门外。这么大个院子,寻了一遍,却酸酸楚楚的只有我一人!在外几年也找不到哥哥时,嫂嫂终究时刻在我身边,现在,嫂嫂也几日不见一面,只和那些不相干的人说话!我,我不想在家里,不想在家里!”章云苏使劲的抹着眼泪。
一支玉笋般的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章云苏扑到她怀里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嫂嫂!我感觉我变坏了,看见那些人就想生气,想骂他们,我老是发火,惹娘伤心,吓得小玲她们看见我就跪。这不干她们的事,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怎么办啊嫂嫂,我是坏人了……”
柳夕颜捧起她的脸,满是泪水的眼睛纯澈宛如深冬无暇的幽蓝天空,洁净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云苏,傻姑娘,你这是长大了,人长大了就会明白一些从前怎么也不明白的事情,也会看到一些小时候看不见的东西……”
“可是我不是早就长大了吗?而且长大这样难过,我宁愿不要长大。”
“慢慢的长大那是长高,好像一棵树慢慢的抽枝散叶,真正的长大是瞬间的事,就好像一夜醒来,窗外的海棠挂满花苞,那是这棵树忽然的明白了它自己到底是谁,不是冬青,不是杨柳,也不是竹子,它是海棠,是一株会开花的树。”
“所以,海棠树长大了就是要开出海棠花来,对吗?因为它忽然明白了原来周围的树都和自己不同,所以它也会孤独,会难受,是吗?”
章云苏若有所思:“所以它就明白了为什么它和其它的树长的叶子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它看到的天空是粉红色的,它忽然明白了,所以它长大了,还是……它忽然长大了,知道就算只有自己一棵海棠,也要和以前一样的努力成长,坚持开出花来,所以才明白的呢?……”
柳夕颜微怔,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长大尽管会失去些简单的快乐,可是长大还是好的,就像嫂嫂你说的海棠花,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才不会发愁没有竹子修长翠绿,而是专心努力怎样开出花来,这样,就算只有一朵,也会回到亲人身边去的。”章云苏水蒙蒙的眼睛开始显出透澈。
“如果只有一朵,要怎样,怎样找到亲人呢?”柳夕颜忽然急切的问。
“既然它周围的全不是海棠,那就是它还是颗种子的时候走错了地方,它明白过来后就会开出独一无二的海棠花,在丛丛的绿色中显出一点明亮的红,别人一眼就会看见了,然后就会把它移到亲人的身边。然后它就作为一棵堂堂正正的海棠,骄傲的和哥哥并肩站在一起……”
柳夕颜苍白的脸上泛起丝红晕:“可以吗……”
“一定可以!”章云苏握起拳头,“我再去找哥哥!我们一起去洛阳!这次,该我保护他了!”
章云苏好像新出炉的阳光,透着股婴孩的纯澈和少年的热情,清新灿烂的光芒流泻一地,柳夕颜仿佛不能承受这耀眼,怔怔的低下头去。
老天眷顾,有些人纵使长大了也是颗琉璃心,成长的代价于她们只是在水晶的眼睛前放了一支可以看到绚丽的万花筒,这世界在她们那里不舍得太冷也不舍得太黑。而她不该起了贪念,欲将热情的太阳和温柔的月亮一起抱入怀中,于是,她这永世都将沉入无边的黑暗中,这是惩罚。
“是我的错……”一滴泪水滑落,她喃喃着,痛苦不堪。
“这不关你的事,是他们的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恰恰好的接住了那颗晶莹的泪珠,温柔深邃的声音让柳夕颜如遭雷击,倏地抬起头来。
“公子……”她眼中的狂喜那样的满溢,似乎要冲破她的心奔流出来,那只手缓缓的来拭她脸上的泪,她抖的几乎无法站立。
“夕颜……”那样缠绵如丝的轻喃,这两个字仿佛在那甜蜜的唇里滚了蜜,浸了酒,不能说出口,出口就是祸世的罪,也不能听进耳,听了就是终生的醉。
“是你……”绝望仇恨的冰冷吐字似乎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柳夕颜抬起头,眼中已是冰火万里,面上白的如大地之极的万年寒雪,一只滴溜溜闪着冷光的蝴蝶薄刀抵在那只修长美好的手上,刀刃如凶狠狼牙贴在流着生命的青白腕上。
“柳儿,数年不见,我很想你。”那声音如大红莲绽放,带着不可抵抗的诱惑上前一步,手腕立刻压在雪白刀刃上。
柳夕颜下意识的一退,却在瞬间眼中痛苦又深了几分。
“柳儿,你还是在乎我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我们在一起……”
“不要!!你走!你走开!”柳夕颜忽然暴起,挥刀斩向面前的青衣。
“柳儿,我们在一起……”那个声音轻吟着出现在她身后。
柳夕颜大惊,转身刺去,两把蝴蝶薄刀翩然舞起,在空中交织出绚丽流光,银线纵横间,那个青衣缓缓化作虚无,只留下轻吟袅袅:“我们在一起……”
失去目标的薄刀像两只折翼的蝴蝶黯然坠地,叮叮两声清响似乎敲在谁脆弱痛苦的心上,旭日微热的阳光照在两片闪闪发亮的残翼上,也照着那筋疲力尽,掩面委地的白衣女子,终于,这绝望冰冷的哀愁和瘦削单薄的身姿,让旭日也不忍再看,缓缓登到更高去了。
章云苏一路上施展轻功而来,人们只见得一道紫色旋风刮过,立刻就退避三舍,看来是见怪不怪了。停云轩门口果然还停着几架软兜,几个才认识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在凌霄花架下凑成一堆,章云苏左右一张望,索性绕到院子南侧,一提气跃过围墙去。
百里筠笙正在窗前誊写一本医书,忽然院中铃声大作,叮当不绝,方一停笔,东岚已经持刀在门口戒备,百里筠笙走出去,东岚挡在身前。
“无妨,被触动的是西南角的阵,若是他,不会在白天闹这样大的动静,且去看看罢。”东岚侧开,长刀却仍不还鞘,雪亮亮的透出凛冽锋芒,百里筠笙似是不觉,安然走在一旁。
却说章云苏一时意气,纵身翻墙而过,悄然落地,无人察觉,兀自得意一起身却忽觉不对,仿佛这周围景色蹲下站起,目光流转间便有暗变,急急奔出两步,假山莲池,亭台游廊倏然变成绵绵幽篁,游目无边;再一翻腾纵跳,又跃进了灼灼花海,灿烂花树比肩接踵,一时无法抬足。
章云苏大急,莫不是白日撞了鬼?心中惶恐,颤声大叫:“哥哥,哥哥!”
话音刚落,那些炫目花树,幽幽修竹刷的消失,眼前干干净净的还是那些园林楼榭,忽听耳边一声轻唤:“云苏。”
她一扭头,淡雅恬静的青衣正在身旁,章云苏飘散的三魂六魄立刻便幽幽的归了位,呀的一声扑过去。
“哥哥,你,你这院子里有鬼!”章云苏白着脸,慌张的眼四处看,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哪里有鬼?我不曾见得。”百里筠笙一手环着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支翠竹悄然丢在一旁。
“有的有的,我一叫你,那些竹林呀花树啊全都不见了!”章云苏急不迭的解释。
“哦,那不也挺好看的吗?”
“嗯?……是挺好看的……”
两人温声软语的讨论着,踏上游廊,渐渐远去了。东岚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仍将那支翠竹插在原地,冥冥中一个神秘而庞大的气场悄然复活。
一议云垂
午后,云垂堂。
雍容华贵的大厅中清凉怡人,隐隐有薄荷菊花的清香浮于鼻端,让人忘却了外面还是六月骄阳似火。厅角放着四只精致荷叶玉盆,远远看去,有雾气缭绕,待到走近却是寒气袭人,原来竟是四盆冰雕,冻了薄荷叶和菊花在里面,一时冷香沁人,心旷神怡。
厅中静悄悄的坐着十几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厅首的上位闲适的坐着一个青衣玉冠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听着下座一个锦衣中年人的汇报,脸上始终是淡然神色。
“……今年廉州的珠池一共出南珠一万八千两,送交朝廷珠轩后,筛选出二千两走盘珠,其余散入全国的云珠阁,这三个月的营润已到帐,请家主过目。”
东岚递过来一本册子,百里筠笙略略一翻便放下,那锦衣中年人暗松一口气,躬身退下。
另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站出来,自袖中拿出账册,东岚转递给百里筠笙,这青年毫无忐忑之色,不卑不亢,百里筠笙仍将账册略略翻了,不动声色的淡然看他一眼,便放置一旁。
那青年眉头微蹙,却也不过瞬间便恢复平常神色,清声道:“去年至今全国各地的云织坊通货都与往年无异,宫中采购也十分满意。如今唯有三件事需得家主吩咐。”略一停顿,见百里筠笙毫无反应,微微一叹,又继续说道。
“第一件是我们云织坊独号的松香色‘软烟罗’轻纱,在市面上出现赝品仿制,由于这款纱品独供于名贵,一些市井小民贪图便宜买了假货,质量低劣,又叫同一名字,已经给云织坊造成不小损失。各地都采取了些手段,然效果不大,歹人处于暗处,且十分善于应变,属下愚钝,不得不请示家主以作对策。”
“唔。”似是随口一应,那青年无奈只得一连串的说下去。
“第二件事是巴蜀分坊传过来的问题,……”
“可是织物受潮?”一直不言不语的百里筠笙忽然打断他的话。
“正是!家主您如何知道……”那青年脸上又惊又喜。
“巴蜀之地一向湿冷,多雨多雾,只是一句蜀犬吠日便可体味。你可尝试过其他方法?”
“回家主,属下试过木炭和石灰粉搀海盐,然前者运输不便,容易造成织物污染,后者又极易损坏织物,便是沾染了味道,也是不好销售。”青年目光殷殷。
“可见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其他地方用木炭也就罢了,巴蜀路途崎岖确是难为。”百里筠笙沉吟片刻道:“这个时节,灯心草必定已经长成……”
“灯心草?”
“可是野地里常见的龙须草?”另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惊讶道。
“正是。”百里筠笙眼含笑意,看来已有人明白。
“可不是,那长草拿来编成草绳,遇水反而更结实,是个去潮干燥的好宝贝啊!”老者拈着胡须,赞赏的看着百里筠笙。
“多谢家主!家主果然英明!”那青年激动不已。
“哪里,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百里筠笙浅笑,示意他继续说。
“这第三件其实算得两件事。”青年见周围的人都听的用心,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一件是今年又收购了两件新品,一是苏州的越罗,另一个是巴蜀的单丝罗,其中单丝罗和我们云织坊自行开发的碎云纱有些类似,您看是一并报于朝廷锦司还是……”
“另一件事情呢?”百里筠笙避而不答,反问其他。
“这个便有些蹊跷,属下实在无法判断。”
“你就赶紧说了吧,兰墅!”旁边一个急脾气的方脸汉子已经忍不住了,一句吆喝出来立刻便意识到失礼,全场静悄悄的,都偷眼看百里筠笙的脸色。
“是啊,你再不说,恐怕三件事变四件,四件又要变五件了。”百里筠笙淡淡的开了个玩笑。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拿眼瞪章兰墅,他受不住重压,急忙道:“回家主,半月前宫中传来回复,贵人们很喜欢咱们云织坊的双层经纬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