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欢-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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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绍懿“哦”了一声,心道,就知道七叔小气,断断是不会肯的。
“还有呢?”
周毓白问他:
“你不会只是单单找我说这个吧。”
周绍懿作为一个合格的守不住秘密的告密者,立刻就把江娘子的事抖露出来了。
他还一本正经道:“七叔,你说她是来见谁的呢?会不会是……”
他眼睛往周毓白瞟过去。
周毓白凤眼微扬,周绍懿立刻又转头望天。
他叮嘱周绍懿:“懿儿,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周绍懿摆摆手,说道:“姑姑也是这么讲的,但我知道,七叔不是‘别人’。”
他又皱了皱小鼻子评价:“以前在太婆那里见着她,我就不太喜欢,那个江姑姑,老是爱和我说话,一双眼睛勾人一样的……”
周毓白微微拧眉,站起身,望向东南方,脸色微沉,江娘子刚才是去了那里么……
第412章 织布
高座上的皇帝今日的心情显然十分好,上午诸位小娘子考较诗词时他不在场,还颇觉得有些遗憾。
傅念君听到皇帝身边的内侍高声宣着:
“哪位是傅相公家中嫡长女?”
傅念君知道这是皇帝兑现承诺,要见见她这位在咏梅词中拿了魁首的小娘子。
傅念君上前行礼。
舒皇后同皇帝道:“这位就是傅二娘子,端午节时官家曾想唤她来见一见,只是到了今日才有机会。”
皇帝摸了摸胡子,颔首道:“不愧是傅卿的女儿,写得一手好词。”
皇帝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即便是旁人再不认,傅念君也只能把这个才名认下了。
她谢过恩后,便又知礼地退回原地去了。
旁边的张淑妃依然忍不住想提醒一下皇帝傅念君当年的“丑事”。
端午节时是她一心想让皇帝见傅念君,一个劲儿地夸她,到现在又倒了个个儿,恨不得让傅念君在大殿之上丢尽了脸面才算。
反倒是皇帝这次没有叫她三句话给拉过去,只说:
“小时候不懂事是难免的,如今这样出色,正说明傅卿教养地好。”
张淑妃善于见风使舵,眼看着皇帝对傅念君印象不错,自然立刻转了风向,不再说她一句不好,反倒是开始对她“寄予厚望”起来。
这下午的比试由内侍宣布,都在堂下小娘子们的意料之外。
世家千金,不比琴棋书画,却是要比女红了。
要说比女红也无不可,谁还不会绣两朵桃花梅花的,只是帝后的独辟蹊径之处,实在是让她们措手不及。
并不是让她们比绣艺,而是比纺织和裁衣,并且同样有宫里尚服局之中的专职女官做评判。
众小娘子脸色都黑了,这都是农妇做的事情,她们怎么会懂?
她们每个人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皆是能工巧匠所做,经过绣娘和裁缝巧手,到她们身上时,件件衣服都是华贵不凡,她们从小都是金枝玉叶,哪里又接触过什么苎麻棉花、线轴纺车的。
何况裁衣这样的事,若都要她们亲自动手来做,还要外头的裁缝和宫里的尚服局做什么?
众小娘子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帝后会给她们出这样一道难题。
傅念君倒是多少能够理解。
本朝皇帝在皇宫中设观稼殿和亲蚕宫,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也会在亲蚕宫中完成整个养蚕过程,先代的皇后多是走过过场,但是上回傅念君进宫时就注意到,舒皇后是真真切切自己去做农事的。
连她在三十年后都听说过,亲蚕宫中纺车织布机一应俱全,都是理宗的继后舒氏所用。
因此帝后想挑的儿媳妇,甚至有可能是今后要登皇后位的接班人,舒皇后自然就也希望能找到一位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与她自己一样,重视农事,起码是不看轻这些事情的小娘子。
织布要先纺线,当内侍们把工具都一样样抬上来的时候,众小娘子才更是愁眉不展了。
甚至有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些东西。
傅念君从前是被当作太子妃培养的,这作为皇后的必修课自然也懂一些,何况小时候与母亲住在别院的时候,她母亲陆婉容也会自己纺线织布,倒不是傅宁对她们连基本的生活都不照顾,只是日子过得太索然无味,想来也没有更好的消遣方式了。
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傅念君自然对这样的活计也能上手,只是也是粗通,不能说熟练。
傅念君望着那些可供挑选的工具,心道这比试倒果真是别开生面,捻线、纺线、缫丝,可以由她们自己选择。
这都是最基础的农事,也不过是看个花架子,傅念君踟蹰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手持纺锤。
这是个比较稳妥的选择。
而几乎泰半的小娘子,都选择了捻线。
这是最简单最不需要技术的。
自古以来,平民百姓穿麻布做的衣服,麻衣粗糙,而用来织麻布的麻线也是如此,现下的麻皮已经被提前沤过,她们只需要将麻皮从麻杆上剥下来,疏理出来,捋光滑了,再放到水中沤一遍,将分离出的麻线用手捻成长长的线就算完成了。
傅念君扫了一眼这些小娘子的纤纤玉手,心道等会儿,八成有一半人得哭出来。
她再望向高座上的帝后,见他们神态平和,面露微笑。
这或许不只是考女红技能,更旨在观察她们的心态与脾气。
傅念君选的手持纺锤,可以不用再用手来捻,操作简单,不用将手磨地伤痕累累,也不会在帝后面前失态,不过速度来说,其实并不比用手快多少。
而在这个项目,似乎天生就是为裴四娘准备的,她一个人选择了脚踏纺车,动作娴熟,大家在边上只能看到纺锭飞快转动,裴四娘却只是一脸平和,神情淡然。
当其余的小娘子还在交头接耳讨论该怎么把手里缠绕不清的麻线捻在一起时,人家裴四娘早就已经完成了。
尚服局的女官对裴四娘频频微笑,舒皇后也出声夸赞。
“裴家这样的世家,裴小娘子不但习诗书,竟连这样的农事也通,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
裴四娘却是略带羞怯道:
“臣女的爹爹常言,清贵之家无一不是自农家而来,裴家祖先一样是山中农夫,诗书礼乐固然重要,可做人却不能忘本,眼高手低,为就金玉而弃农土,因此臣女的娘从小便教臣女这些,只提醒臣女,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的女子而已。”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不吝夸赞道:“不为就金玉而弃农土!裴家果真好风骨,你小小年纪,见识卓绝,难得难得啊!”
舒皇后与张淑妃等人忙也凑趣跟着夸了几句。
裴四娘脸上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而其余小娘子们却都神色各异。
尤其是卢七娘,竟是忍不住蹙眉,冷冷的目光射向裴四娘。
她的神情,除了适才因为搞不定手上麻线的焦躁,更有深深的鄙夷和厌恨夹杂在其中。
第413章 裁衣
傅念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纺锤。
心道裴家倒真是深谋远虑,万千算计,就是等着这一刻呢吧。
裴四娘的行为太过刻意,说的话也一样刻意,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傅念君不相信她有这个爱好,没事在纺车和织布机上折腾自己的纤纤玉手。
这本来就是提前预备好做给帝后看的。
而裴家呢,更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大表忠心。
自太祖伊始,几代皇帝就吸取前朝教训,重庶民而轻世家,旨在削弱门阀势力,提拔寒门子弟,同时太宗和今上也秉承太祖之志,个个以身作则表现出爱民如子的亲民气度,可以说从大宋的宫殿就能看出来,这里不过是前朝一节度使治所而已,历朝历代也很少这么寒酸的宫殿。
完全是推翻前朝奢侈靡靡之风,以简朴为重。
可前朝世家们却大多端着架子,以为世道还如魏晋前唐一般,足不沾尘,高高在上。
裴四娘这一番话说出来,代表的不是她,而是他们裴家,代表着裴家向新政权低头。
这说明,世家也愿意从云端上走下来,走到他们从前轻视的庶民之中去,愿意用他们高贵的手,去沾惹他们看不上的农事。
裴四娘有没有赢这场比试不重要,她的态度表现出来了才重要。
出于政治考量,帝后必然更愿意提拔这个识时务的裴家,也能让剩下的世家们都警醒些。
所以卢七娘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裴四娘,也就容易理解了。? ?·y?K?a?n?s书H?u·
帝后现在的眼里,怕是根本看不到她了。
卢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果真,皇帝心情大好,原本还会安排的让小娘子们亲手织布比试,竟是钦点了裴四娘在众人面前表现。
众小娘子多半是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她们终于不用给人做绿叶当陪衬了。
裴四娘却是春风得意,在众人面前安坐于织布机前,只见她用脚轻提起经线,腾出双手来来回回迅速地穿梭,只看得人眼花缭乱,赞叹不已。
她这功夫看着漂亮,倒是未必能支撑长久,也不像是能真正织出一匹布来的。
大家都明白,这是圣上给她脸面而已。
“梓童,你看这孩子,这手功夫比起你来,也不差什么了吧?”
皇帝这样问身边的舒皇后。
舒皇后只微笑:“臣妾如今眼睛不行了,自然是及不上裴小娘子如此巧手的。”
裴四娘受着背后无数目光,倒是安然自若,只垂着头等着帝后对她的嘉奖。
傅念君因为咏梅词出众,便得了一柄玉如意,她们在场诸人,也并不在乎帝后赏赐之物,要的不过是这样的抬举。
只听皇后说着:“既如此,这女红之上,想必也无人能出裴小娘子之右了,官家您看……”
徐德妃却打断舒皇后:“这倒也未必,娘娘,既是比试,就要公平些,女红二字,也不只是会纺线织布吧。”
要问她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徐德妃这人,惯常爱和舒皇后、张淑妃唱唱反调罢了。
皇帝接了徐德妃的话,说道:“不错,梓童擅女红,常为朕做衣服,当年父皇在世之时,所穿贴身衣物,也多出自母后之手,这才当得起贤良淑德四字,这些孩子都是秀外慧中之人,想必于这方面也都很有想法,朕倒是很期待。”
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兴致正高,他甚至还琢磨着,这样有意思的比赛,或许往后可以常常举办。
皇帝毕竟是男人,对于女红之道觉得陌生而新鲜。
舒皇后问道:“官家,只是这裁剪做衣,怕是一时半刻完不成的,这如何比试?”
皇帝蹙眉,显然没想过这事。
尚服局的女官倒是出面应答了:
“陛下娘娘请放心,臣尚服局之中有许多形制相同的素衣,可供各位小娘子施展,女儿家的衣裳,于礼制上并未有严苛交代,宫中宫人与娘子们也时常爱好自己制衣。”
皇帝微笑,觉得这个提议大为不错。
他一时文人之兴大起。
文人爱书法,也爱字画,但凡美之物,皆偏爱。
若是外头那放荡些的才子,那些女子的妆容饰物、衣裳鞋袜,皆是了如指掌。
如此便是还未结束,裴四娘心中自然是不豫的,只是想到皇帝适才对她的态度,她也觉得大概是成功了一大半,心中才算是放松了些。
何况女红之上,本来她就都擅长,再比,也不过是让她的风头多出一会儿罢了。
众位小娘子的脸色比起刚才,可以说是好上了不少。
毕竟女儿家,没有哪个不爱折腾衣服首饰的,每个人都对“美”有各自的理解,现在这件素衣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任由她们泼墨作画,比起纺线织布来,可不就是好了许多。
傅念君拿着手里的剪刀,依然是只有一种感觉。
古怪,当真是古怪……
周毓白的父皇母后,大约也是少见的帝后了吧。
那边卢七娘正在同内侍说话,似乎是要再取丹砂等颜料来。
这位才女,看来还是个诗画双绝的。
傅念君望向身边的小宫娥,看得人家怯怯的。
“傅、傅娘子……看、看什么?”
傅念君摇摇头,只是继续打量着她身上的宫娥装束。
她拧拧眉,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正仔细操纵着手里剪刀、聚精会神的裴四娘。
比画功未必比得过卢七娘的,比手工未必比得过裴四娘。
傅念君暗道,要得寻法子另辟蹊径才行。
这时候,旁边一直拿着那衣裳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江娘子竟然抽空朝傅念君丢了个眼色。
傅念君不解其意。
正好帝后因为坐得久了,暂且离去更衣用茶,她们这些人只需面对尚服局的女官,就能相应松快些。
江娘子冲她纵了纵鼻头,一脸得意。
傅念君真是不知道她要干嘛,却只见江娘子绕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