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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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连忙问好:“伯父伯母,真是幸会。”
“来坐下一起喝杯咖啡吧?”藤原的母亲很和善而且也会说汉语,优雅的伸出手邀请,“您是陈冲先生吧?常听到犬子提起您,说您是个很了不起的棋手。”
“谬赞了。”陈冲不打算搅和人家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客气地摆摆手,“不过我还有位女伴。”王语诗就站在他身后,谁都看得见,“还是不打扰您们了。”
离开藤原他们一家子,陈冲拉着王语诗躲在一边:“藤原他们家干什么的?他爸他妈不在日本呆着来中国干什么?”
“来看儿子比赛啊,好歹是世界决赛。”王语诗歪着头想着说着,长发散开圆润的耳廓在灯光下晶莹剔透,“他们家是个传统的家族,据我老叔说,他们家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就是大商人了。三井集团你知道么?”
“不知道。”陈冲就知道有个三井寿,“你说吧。”
“三井集团是日本的超级大财阀,而藤原家持有10%的三井集团股份。”王语诗点点头说,“藤原家最近30年以轻型工商业和地产业为主要发展方向,在日本极有实力。”她跺了跺脚,“这个饭店,据说藤原家拥有三分之一的产权。”
啊……陈冲突然有些了解什么叫做资本家了:“那藤原枫不好好地当纨绔子弟,来下棋干什么?”
“真正的世家,出不来多少纨绔子弟。”王语诗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从小受到极为严格礼仪教育一言一行都是最符合道德规范标准的人,能有多大可能性去欺男霸女?”
“嗯。”陈冲连连点头,“薛蟠兄,前途如何?”
“就算有,也不是遍地都是。”王语诗叹了口气,“藤原家三个孩子,大儿子在早稻田读文学,老二就是藤原枫,学围棋。老三还小,今年才8岁。”
啊!?陈冲看看那位40多岁的中年妇女:阿姨很厉害啊,三十多岁又生了一个。
王语诗把他的脸拧过来:“藤原枫被称作他们藤原家的骄傲,藤原他们家的老太爷在他那次拿到春兰杯的时候提笔手书:光宗耀祖。”
“都这样。”陈冲摇头,“没文化才追求文化,围棋也许就是最好的文化载体了。”
王语诗又叹了口气:“你就别扒饬他们了,真是……”
“小市民是吧?”陈冲笑了起来,“我从小没受过世家教育。上小学的时候和一帮人打群架打得皮开肉绽,时不时地跑到博物馆去看恐龙架子,时不时地去看灯会。上中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拿老师找乐,最过分的一次是伙同一帮小混蛋把年轻女老师的裙子给挑了。上大学……之后就开始学围棋了。是不是很可怕?”他静静地看着王语诗,“我小的时候所知道的: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麻辣烫,最好的人是我们那个50多岁的班主任,最大的官是我爸爸他们钢厂的厂长以及乡长,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是我们班的班花,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跑到沱江去钓鱼……现在不能钓鱼了,污染太严重了。”
他要了杯卡布奇诺,一点一点地咬着上面的奶沫和冰淇淋:“我对于藤原枫一点意见都没有。真的。你也许觉得我应该嫉妒,应该羡慕,嫉妒他的脸,嫉妒他的天才,羡慕他们家的家世……关于他们家的家世,我是今天第一天才知道。以前真的不知道。”王语诗插了一句:“你不看报纸之类的么?日本那边把藤原枫当作新一代偶像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家世。”
陈冲摇了摇头:“我很少看报。而且我关注的藤原枫,只是在棋盘上。我跟他,”他转过头看着那边的藤原一家,“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一卷 两个世界的光芒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世界的光芒
“我和藤原枫,是两个世界的人。”陈冲转着手中的咖啡匙,慢慢地说,“我18岁才开始学围棋,老师是从火车站捡来的。”他用了拍着差点被一口猕猴桃噎死的王语诗后背,“你不信?”
王语诗被连拍了5下才把堵在嗓子眼里的东西吐出来,呛得满脸通红的还不忘问:“真的?”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老头是我从火车站捡来的。”陈冲笑了笑说,“当时我以为他是个要饭的,给他买了套煎饼果子又买了瓶水。那老东西死活跟着我,还神神道道的要给我个硕大的好处。我当时打算把他踢走,但他装是我爷爷,结果义愤填膺的同学们差点把我剥皮拆骨。我只能把他留下。然后他问我,你想学围棋么?”
“而藤原枫,”他低声地笑了笑,“他们家是世代财团,他长得就跟画的那么漂亮,他从小就被吴大师看重,并且推荐到苏羽门下跟着苏羽学习。李昌镐也教导他多年。而且在17岁就一举拿下了春兰杯和日本十段头衔,到现在有两个世界冠军,去年拿了碁圣,今年还进入了三大头衔战之一名人战的七番棋决赛,不管怎么看都称得上天之骄子,一个白马王子,穿着打扮话语言谈风度翩翩,这话没有错吧?”
王语诗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错。”
“而我呢?”陈冲指了指自己,“我的父母都是工人,前年我妈妈还下岗了。老两口都是初中毕业就出来上班,没念过四书五经没多大本事赚钱,也没看不懂国家大事,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儿子,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类拔萃,然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然后能给他们养老送终,这一辈子就算是功德圆满。我在学围棋两年之后想要考段位,但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定段年龄是18岁!而且所有人都在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很幸运的是,我有个好老师,他一个人,没有手,就跑到北京的中国棋院,而且遇到了古力和黄奕中他们。也亏着古力他们的推荐信,才让我至少能够找个地方继续下棋。之后韩国棋院和日本棋院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定段赛。我想下棋,想找个地方能够和世界的强手们比赛,仅此而已……所以我去了韩国,然后定段成功。但是,”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完,又要了杯血腥玛丽润喉,“你知不知道韩国人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他的眸子看在王语诗的脸上,很清澈:“定段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叫安成俊。我和他的定段赛比赛之前他对我说:韩国棋院,不是中国棋手配来的地方!”
他端起杯子喝一口清清嗓子:“全韩国除了很少的棋手之外,都在让我滚回老家去。定段赛后的宴会上,肯和我坐一桌的只有芮乃伟和江铸久。韩国最好的棋士是谁?李世石现在被称作韩国第一人,没有问题吧?”
看到王语诗点头,他继续说:“李世石是我在韩国的最大反对派。”
王语诗听到这句话,很疑惑:“可上次看到你们的时候,还好的像兄弟一样啊。”
“不是的。”陈冲笑着摆了摆手,“你知道笑笑会么?”
王语诗点头,陈冲说:“笑笑会就因为讨论,或者说争吵我能不能加入的问题,而导致李世石、朴永训、李映九等等一批棋手出走,另办七星会。”
王语诗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冲:“笑笑会分裂,是因为你?”
“没错,那是在我拿到LG杯冠军之后的事情了。当时赵汉乘是反对我反对的最激烈的一个,因为当初我在赛场上的一嗓子让他吞了个烟头。我LG杯第四轮的预选对手就是他,结果他被送到医院养伤,而我不战而胜进入决赛圈。”
王语诗还是目瞪口呆,但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陈冲笑了起来:“所有韩国人都不承认我的LG杯冠军,一个世界冠军的头衔只能在朝鲜日报体育版上放一个比豆丁大不了多少的消息块。而我进入明报杯八强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提了一个名字,连棋谱都没有。这种情况到什么时候改善的?我都想不起来,不过随着成绩越来越好,韩国人终于开始承认我的存在了。”
他的眼睛放在血红色的酒杯上:“藤原枫刚刚出道就被誉为日本新世纪的天才,所有的光环都围在他的身上。而我只是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却要花两年的时间。”他指着头顶,“天上现在飞机里的那帮人,从让我从韩国滚出去到现在承认我是个韩国棋院的棋士,我花了两年。”
他叹了口气:“藤原枫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我他妈的就是个草根……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也不羡慕他,也不嫉妒他。因为在棋盘上,我们都是公平的,都真正的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陈冲笑了起来,牙齿在灯光下映着光:“在棋盘上不管是谁,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势、有多大的能量、有个什么样子的老师、甚至在围棋界有什么样的人脉,你都必须一手一手的下棋。黑棋下完白棋下,铁定的规则就不能更改。唯一能够互相比较的,也就是你的大脑。”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周围,“其它的棋类也是如此。在棋盘上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智商和经验,如果水平不如对手,那真是输了活该。”
他又要了一瓶嘉士伯:“围棋棋盘上,有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公平竞争。也正因为公平,我和藤原枫这两个世界的人,才可以在一张棋盘上一起爆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光芒。”
Fairplay,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棋盘竞争。没有谁在这里高人一等,即便是王子和乞儿,也可以在一张棋盘上竞争。
棋盘上也有丑恶,也能够反映社会上的诸家百态。但它的最基本规则却数千年不变:一人一手轮流前行,谁也不许比对方多下。
陈冲仰起脖子把一瓶啤酒倒进嘴里,然后笑着看着王语诗:“说了这么多无聊的东西,你一定很厌烦了。我请你吃宵夜怎么样?西直门那边有个不错的麻辣烫馆子,我请客。”他和刚刚到酒店和藤原一家聊得欢畅的苏羽打个招呼,和王语诗一起走进寒冷的北京冬夜。
“那是个天才。”苏羽看看陈冲的背影,转回头对藤原枫说,“他破坏了很多东西。”他笑了起来,“不过很有意思。”
他低声说:“你要记住,别让对局进入乱战,如果真的厮杀起来,我估计全天下没有谁能在战斗中击败他。”
藤原枫很相信这一点。并不是因为这句话是他从小就当成神佛一样的老师说的,而是因为他在昨天陈冲和朱钧的比赛里真切地看到了这一点。
之前的韩国名人决赛,他对于能陈冲在第三盘把李世石杀的200手过后只剩下30多个活子得战斗力更是感到恐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计算力,以及天生的敏感触觉。”继续教育徒弟的苏羽歪了歪头,“还有那种拼杀到底的凶悍。计算里和触觉倒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那份凶悍。说实话我下棋20年,从没见过他这么能拼命的。崔哲翰李世石我能手拿把攥的拿下他们,但对于陈冲……你对于他那种防守,有什么想法?”
藤原枫知道苏羽在说什么,想了想之后摇头:“如果真的能把全盘的防守都变成那样,那天底下谁也突破不了。”
“但问题在于他做不到全面防守。”苏羽低声说,“不要顾忌子力,如果他在棋盘上如果发现他开始防守,就不要管自己大龙,立刻过去给他捣乱。另外,”他喘口气继续说,“他的战略眼光非常非常好,换句话说,就是能做到看人下菜碟。李世石在韩国名人的比赛里被他从头算计到尾,高尾绅路也被他逼得无奈逃大龙最后满盘皆输。”
“我,是不是应该和大师兄学习一下?”他指的是朱钧,“至少前半盘,师兄就把陈冲闹得手忙脚乱的。”
苏羽摇头说:“不。你错了,实际上朱钧这盘棋的失败就在于他为了应对陈冲而改变了自己的下法。如果他真的正正经经用自己的方法去对付陈冲,这盘棋他不会输。到最后陈冲的精神已经快崩溃了,而朱钧的经验足够让他逃开追杀和最后的官子问题。”
“所以,我必须坚持自己的下法?”藤原枫问,“不要刻意的去改变?”
“对。”苏羽点点头说,“一对一正面决胜负的话,你们俩半斤八两,输赢纯看运气。如果为了克制陈冲的攻击而改变自己的下法,那输的必定是你。你知道陈冲为什么能够一路赢到决赛么?就是因为不管对手是谁,他都要把局面导到自己擅长的战斗里。如果朱钧不是自毁前途,陈冲打死过不去他那一关。”
藤原枫在思考,而苏羽则向一直在听讲并窃窃私语的藤原家长致意:“我要回去了,如果在这里住得不习惯的话,还是搬到我那里好。”
来回的客套话说完,苏羽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也离开了酒店。
当苏羽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陈好去广州开会,儿子女儿都被送到德国去读书,现在这位世界第一人家里一片冷冷清清。
等过了年,他们家就要搬家了。苏羽现在是国务院副部级,过年之后要搬到国家分配的西山别墅群去,另外他的秘书和内卫也将在过年之后配齐——那个吴秘书是明月集团副总王文达和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