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第6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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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话的那野熊般的汉子更是叫道:“大哥,您先吃啊,老方我可是饿的耐不住了。”
焦黄面子的汉子却是不动筷,而是看向邱九,道:“这位邱大人,可能劳烦您跟上头问一句,这般把咱们关着,到底是什么用意?要杀要剐一句话,这般下去,却是生生要闷杀了人。”
这人正是彭山虎。
被黑白无常给逮了之后,他便是给连夜押到了镇远府关押起来,先是在军情六处的大牢里关了几天,然后挪到了这里,在这儿他看见了几个熟面孔--由于叛徒的出卖,白莲教红莲一脉的高层,他的心腹几乎全部被端,从各处押送到了这里,一看见邱九进来,这些囚犯都是骚动起来,一个面色粗豪,身体粗壮的跟野熊也似的汉子大笑道:“老邱,又给咱们送好酒好菜来了?”
其他人也是跟着起哄,只有一个面皮焦黄看起来病怏怏的汉子拧着眉头盯着邱九不说话。
“你们这帮贼厮,说不得哪日便上了断头台,这会儿有好吃好喝还不乐意?废话这般多!”
老邱冷哼一声,蹲在地上把食盒打开,一股子醉人的香气顿时便是弥漫出来。
那是最能勾起人食欲的,酒肉的香气。
老邱把里头的酒菜都给端出来,竟然很是丰盛--糖醋鱼、手撕鸡、蜜饯鸭子熏火腿,腊肉炒的萝卜干儿香喷喷的让人流口水,跟洗脸盆子那般大小的一大海碗雪白的鲜鱼浓汤,光光是菜就有七八个,都是那等肉多的硬菜。还有四小坛子酒。
老邱吩咐了一声儿,便是着狱卒把这些菜靠着那精钢栅栏摆在外头的小几上--没有上峰的吩咐,这些囚犯的牢门是绝对不允许被打开的,而栅栏之间窄的连拳头都伸不过来,他大口咀嚼着,感受着牛肚蘸上蒜泥儿之后的爽嫩香滑滋味儿,接着滋溜了一口小酒,不由得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正式搬进那小寡妇家里住了,当然这么说也不太妥当--邱九掏钱把那小寡妇家里给翻盖了一遍,两进的院子,一溜儿的五间大瓦房,还带着东西厢房,青砖红瓦,前头是猪圈、牛圈,还修了照壁,这在村儿里,那绝对是第一号儿气派的!两人也在家中摆了几桌儿酒席,宴请了街坊邻居,这就算是把婚事给办了,虽说草率,却是甜甜蜜蜜,邱九老树发新芽,最近也是舒坦的很。
如果没有牢里头这几个烦人的玩意儿的话。
“你们他娘的也是爷啊!老子自从当了这牢头儿以来,从来都是犯人看老子的脸色,却没想到,现在还得伺候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邱九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单手提起一边的红色食盒,晃晃悠悠的向着大牢里头走去。
骂归骂,在军中呆了这些年,服从上峰的命令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但凡是上面交代的事儿,他一定会认真去办。
看清这人的面目,邱九当下便是心里一拎,这不是咱们军情六处排第一的管事儿大老爷么?
他赶紧迎上前去,跪下磕头道:“标下见过参赞大人。
倒是在牢中来了一个大聚首。
让他们纳罕的是,被逮到了这里之后,他们非但是没有收到什么非人的虐待,反而是给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提审拷打什么的,就好像是把他们给忘了也似。惟其如此,才是更让他们胆战心惊--官府的阴险狠毒大伙儿都知道,这么干说不定闷着什么恶毒的心思呢!
彭山虎忍了许久,今日也着实是忍不住了,你便是让人死,也好歹做个明白鬼吧!
邱九摇头:“我不过是个牢头儿,只知道上头吩咐下来的是什么我便做什么,你问这个,可是问错了人。”
他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你想知道?本官来告诉你!”
众人纷纷愕然看去,便看到身后的通道已经是给无数的火把照耀的一片光亮,一个身穿大明朝正三品武官常服,胸口补子上绣着黑熊,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几十个黑白无常的簇拥下向着这边大步走来。这汉子气质凝练,身上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而自然形成的威严,让人不敢正视。
第六五六章尔之死生,吾一念间尔
“老邱,快起来。”李铁三两步上前,亲手把邱九扶起来,佯怒道:“咱们当初一个马勺里搅饭的,还讲究这个做什么?若是让大人知道你这胸口挂着勋章的老兵向我叩头,一阵排头可是少不了的。”
邱九大感有面子,却也知道李铁是说客气话,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大人抬举,礼数可不能废,您这是要……”
“奉伯爷命,提审彭山虎一干乱贼。”
李铁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手令在邱九面前一晃,上面鲜红色的奴儿干都指挥使大印赫然在目。
“乱贼?”邱九又是一哆嗦,他这会儿才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
“老邱,有些事儿,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李铁淡淡笑了笑,拍了拍邱九的肩膀,走到栅栏边儿上,上下打量了彭山虎一眼,问道:“你就是彭山虎?”
这些囚犯自然是不认得李铁的,不过却也听过大名鼎鼎的军情六处参赞的名头儿,见他来不由得都是有些慌乱,彭山虎却是长吁了口气,淡淡道:“草民正是。”
李铁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气度。彭山虎,今儿个是你们一桩造化,是死是活,是飞黄腾达还是生不如死,就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了。”
彭山虎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李铁却是不说话了,一摆手:“把他们提出来。”
正德五十三年四月十四,凌晨,连子宁在将军府自己的书房里见到了彭山虎。
他刚给军官们开完了会,这会儿正是有些疲累的样子,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喝了杯凉茶醒醒神,便是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李铁的声音传来:“大人,案犯已经带到了。”
“唔!”连子宁精神一震,接过一边野奈递来的毛巾把子擦了擦脸,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了,道:“进。”
门被推开,李铁在前,身后两个亲兵推着彭山虎进来。他们却并不离开,而是就在彭山虎身后站着,一脸的戒备,显然是对他很是忌惮生怕他暴起伤人。
透过开着的门,连子宁能看到院子里押了不少人,一大堆军兵把他们围着。
对于彭山虎,连子宁早有耳闻。
当初得知了白莲教起事的消息之后他立刻传令李铁彻查松江两岸的白莲教势力,本来是没以为会有什么发现的,结果却是没想到,在自己的辖地内,竟然真真是藏着一条大鱼!这个结果让连子宁惊怒莫名,立刻是下令严加搜查,一定要将所有的不安因素全部揪出来。
军情六处穷搜天下,收获到也是极为的丰盛,除了彭山虎这些核心之外,另外还顺藤摸瓜,逮了足足上千号儿彭山虎的死忠信徒出来。
对于这些人,连子宁却是一时没想到要如何处置,是以都先关着,但是当福余卫参战,白莲教势力大张的消息传来之后,连子宁却是立刻发现了一个极好的契机。
若是用的好的话,这些人,说不定能成为自己手中一颗极为有用的棋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彭山虎,却没想到,这个白莲教的重磅人物,红莲一脉的当家人,竟然是看上去病蔫蔫儿的一个黄脸皮汉子。不过很快连子宁就知道他非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能在他面前这般保持镇定的,也可算是不是常人了。
彭山虎也在打量着连子宁。
这位大人,不单是在关外,在整个大明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却没想到,他是这般的年轻。
少年得志,身居高位,文武双全,国之栋梁。这般完美近似于传奇的一个人,也是让彭山虎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言的嫉妒。
“你们都下去吧!李铁留下。”连子宁摆摆手。
那侍卫有些犹豫:“大人,这逆贼……”
“我知道,听说他功夫不错。”连子宁打断了他的话:“手上脚上加起来六十斤的镣铐,他若是还能对我如何,本官岂不是太也无能了?再说……”
他拍了拍野奈的手:“有野奈在,他奈何不了我,下去吧!”
“是!”两名侍卫退下,李铁留了下来。
“彭山虎,白莲教红莲一脉宗主,昔年红巾军大将彭莹玉之后人。”连子宁瞧着彭山虎微微一笑:“家世还挺显赫么!”
“大人过奖。”彭山虎腰板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大人本京城一布衣,起于寒微,以三年之功,而升任奴儿干都指挥使,超品伯爵,这才是真的令人敬服。相较起来,草民有祖上荫庇,却沦落到这一步,当真算是无能了。”
他倒不是说虚话,毕竟他自忖这一次怕是必死虽然不知道周围武毅伯会用什么法子来整死自己——那也就没必要说假话了。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徐鸿儒,同是白莲教一脉,人家那边儿风生水起,自己这边儿却是身陷囹圄,当真是愧见祖宗。
连子宁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坦诚。”
他摊了摊手,忽然问道:“想不想跟徐鸿儒那般?闻达天下,手握重兵,冲阵令祖之威名?”
彭山虎心中一动,皱眉道:“大人这是何意?”
“眼下有个差事让你去做,若是做好了,你彭山虎之名,只怕也是能传遍天下连子宁抱着胳膊靠在椅子靠背儿上,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和你手底下这些心腹骨干,大约十三四个人吧,本官放了你们,让你们去建州将军辖地去宣传你的白莲教教义,而且本官还会给你们调拨大量的金银钱财,米粮武器,铠甲战马之类的支援,帮助你们迅速的起事,把白莲教起事的大旗,竖在建州将军辖地之上。到时候,你彭山虎便是和徐鸿儒一样的天字号儿大反贼,还愁不能闻达天下么?”
“当然。”连子宁淡淡一笑:“本官会着人陪你们一起去的。”
“什么?”听完连子宁的话,彭山虎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
这位武毅伯可是大明朝的武毅伯啊!他疯了么?竟然唆使自己去建州将军辖地起事造反?不,这根本不是唆使,而是控制。
彭山虎心里明白的很,这位大人分明就是要把自己这些人全都掌握在手中——要不然碚着自己前去的那些军队是做什么的?
难道?他的心里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武毅伯,难不成要……
“你们听错。”连子宁淡淡道:“说罢,干不干!”
彭山虎终究乃是人杰,这会儿已经是冷静下来他看着连子宁,道:“若是我不干呢?”
“简单!”连子宁毫不犹豫道:“你白莲教红莲一脉除了你之外,另有骨干香主一十三人,下面的堂主大师兄大师姐之类二百四十九人,骨干信徒一千四百五十五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共六千余人。”
“现在他们已经都被逮起来了,若是你不干你们都有人,都会死。而且是以最为残酷的方式,像是每一个试图造反的逆贼一样被绑在木头架子上,一刀一刀的片肉凌迟,直到最后三千六百刀割完,方才生生疼死!”
几千人的性命,而连子宁的语气轻淡的就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而且,你不干也没关系,你手下的人,终究不是都不怕死的,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就成了。”
现在的连子宁已经不需要用什么说服或者是劝诫之类的手段来让别人为自己效力——那是弱者在对待和自己同等实力的人的时候才会采取的弱势手段。权倾一方如连子宁,现在想要一个人为自己卖死命,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为我效力则生,不效力则死。
尔之死生,吾一念间尔
就像他现在对彭山虎做的一般。
彭山虎定定的瞧着连子宁,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虚无缥缈的威胁,他能从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听出来对方的狠辣和对生命的漠视——也许在这位戎马倥偬的武毅伯眼中,千把号儿人的性命并不比几只蚂蚁更重。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自己身为堂堂的红莲一脉宗主,彭老祖师爷的后人,竟然被人这般威胁?
当然,甚至连彭山虎自己都未曾发现,他的心中,甚至已经是升起了隐隐的恐惧。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有的人之所以能够从容的面对死亡,是因为在他们心中,某些东西,比死更加的重要,某些后果,比死更加的严重。
彭山虎不怕死,但是刚才连子宁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不值得。是啊,既然自己死了也有人会做,自己为什么要死呢?自己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不得不承认,连子宁总是能一言切中对方的要害,他的话中像是有魔鬼在潜伏诱惑一般。彭山虎一方面是在乎他那些死忠信徒的性命,另一方面,他根本无法抵御连子宁所说那闻达天下的诱惑——若是当真能像连子宁所说的那般,重振红莲一脉的威名,使天下无人不知我彭山虎的话,当真是死也值了!
他终于是咬了咬牙,盯着连子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