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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续鹿鼎记-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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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小宝刚进轿子,里面黑乎乎的甚么也看不清,便一把抓去,骂道:“大胆靳辅,见了本督,还这等作威作福么?”

  岂知一抓之下,没有抓到人,却是抓了个甚么滑腻腻、冷冰冰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白色的小蛇。

  韦小宝素来怕蛇,“氨地惊叫一声,将小白蛇甩了出去。

  那轿子里原本就没有坐人,里面只是放了一把太师椅,椅子上一只红漆托盘。那条小白蛇,原先就盘踞在托盘里。

  韦小宝手一甩,小白蛇便又落进了托盘。

  轿子猛地停了下来。

  兵丁们七手八脚,大刀长矛,将轿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韦小宝听得外面的动静,将轿帘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他奶奶的,抓强盗么,这等张牙舞爪的?”

  韦小宝不觉害怕,忙将轿帘又放了下来,心中忖道:“老子若是这时出去,定然要被他们象剁肉一般剁成十七二十八块。”

  只听得一个声音喝道:“喂,你是甚么人,胆敢惊动小白龙他老人家的大驾?”

  韦小宝极是奇怪:“老子的名头大得紧啊,真正是名满江湖。”

  便笑道:“你们既是知道我老人家的名号,怎敢这等大呼小叫的?”

  外面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你,你真的是小,小白龙?”

  韦小宝道:“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小白龙的便是。”

  外面的声音道:“小白龙怎能这个样子?”

  韦小宝诧异道:“老子的亲娘生下老子就是这副模样,还能变得了么?你们不信,便将靳辅老儿叫来,一认就知道老子这小白龙是真是假了。”

  这些兵了见韦小宝身形一晃便进了轿子,又自称小白龙,而且还称呼老河督靳辅为“靳辅老儿”,忽然像悟到了甚么。

  韦小宝听了一下,忽然四周鸦雀无声,又将轿帘拉开一道缝隙,一看,周围的兵丁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一个个磕头如捣蒜。

  这等前据后恭,韦小宝奇怪之极,道:“喂,你们这是做甚么啊?”

  一个年纪较大的兵丁道:“小的们不知你老人家驾到,罪该万死。”

  韦小宝道:“甚么就罪该万死了?你们赶快领了老子,见靳辅去者。”

  众兵栋喳”了一声,将轿子抬起,飞奔而去。

  韦小宝胆战心惊地将红漆盘子端起,自己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对盘踞在盘子里的那条小白蛇道:“咱们俩一般无二,都是小白龙,我不咬你,你也不要咬我,好不好啊?……”

  幸喜那白蛇极为老实,如一盘香似地盘在盘子里一动不动。

  斩辅就在前面不远处。

  靳辅与历任河督不同,他治理黄河,历来吃住都在工地上。

  他早已得报,恭恭敬敬地立在道边,等候“小白龙”大驾光临。

  见到轿子里走出了韦小宝,靳辅一怔之下,又惊又喜,忙跪倒磕头,道:“韦爵爷,哪阵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啦?”

  韦小宝将漆盘一举,笑道:“在下小白龙,奉旨治理黄河来者。”

  两人略作寒暄,靳辅让人将“小白龙”请进了临时官邸,自己陪同韦小宝随后进去。

  靳辅请韦小宝坐了上座,纳头便拜,道:“卑职靳辅,叩谢韦爵爷的救命之恩。卑职能有今天,全是韦爵爷所赐。””韦小宝笑道:“靳老爷,你这样说,我可是不敢当了。那可是皇恩浩荡,我不过是在皇上面前仗义甚么言罢了。”

  靳辅一迭连声吩咐摆宴。

  因在河工上,宴席也极为粗陋。靳辅素来节俭惯了,如见了琼浆玉液一般。

  韦小宝可是难以下咽,心道:“靳辅老儿抠唆得紧,便拿这个来款待救命恩人么?”

  心中颇不舒坦,正要找靳辅的麻烦,却见靳辅吩咐帐房,取来了一只封袋。

  靳辅双手将封袋捧给韦小宝,道:“韦爵爷,你老人家的薪俸请收下。”韦小宝道:“无功不受禄,这个却是不敢当了。”

  靳辅道:“你老人家是河督,这是薪俸。”

  韦小宝接过,笑道:“既是薪俸,那是皇上的恩典,却是不能推辞的,只得遵命收下了。”

  将封袋放手中一掂,分量颇是不轻,心头痒痒的,极想打开看看,却又怕被靳辅小看了,道:“这河督的薪俸,还说得过去么?”

  靳辅道:“薪俸都是一样的,也要看甚么人去做才是。比如你韦爵爷,能够屈尊做河督,在皇上面前又能说得动话,实在是沿黄千千万万草民的福分,薪俸自然便要高一些了。”

  韦小宝掂着封袋,笑道:“若是太多了,怕是不好意思罢?”

  靳辅举起一只巴掌,低声道:“不多,不多。总共才五十万两。”

  韦小宝吃惊道:“五,五十万?”

  靳辅道:“李家村的堤坝刚要合龙,河务上暂时只能拿出这么点钱。韦爵爷若是等着用钱,卑职日后再想办法就是。”

  韦小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韦小宝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十几岁时奉旨去抄奸臣鳌拜的家,一天就到手四十五万两银子;在台湾做了三天的钦差,就刮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地皮;到云南吴三桂的平西王府做了一趟“赐婚使”,不但监守自盗,将赐婚的建宁公主从吴三桂的儿媳变成了自己的老婆,而且起码得了吴三桂一百万银子的贿赂……

  可是,这里是黄河,不是台湾。

  面前是“治河八年,两袖清风”的靳辅,不是搜刮民财的大汉好吴三桂。

  韦小宝眼睛微睨着靳辅。

  靳辅土头土脑,衣衫破旧,面色苍老而又疲惫,怎么也不像出手就是五十万的阔佬。

  韦小宝心道:“这个糟老头子穿着打扮,犹如丐帮的徒子徒孙一般,看不出倒是一个腰缠万贯的阔佬。老子学了一个乖:越是有钱,越是要装穷,那便是两袖、三袖清风啦。”

  又想到:“有了钱不敢花,那又有甚么意思?老子甚么都能装,装穷光蛋却是不会。老子有钱就得花差花差。这两年多来,老子只出不进,坐吃山空,也该有些进项,补补亏空啦。”

  其实,他真正误会了靳辅。

  靳辅治河八年,确实是两袖清风。但他却又不是一个腐儒,知道对京中的大佬,该花的钱一定要花,若是该花而不花,那自己空有一身本事与抱负,只要朝中有人捣乱,便将一事无成。

  见韦小宝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靳辅道:“韦爵爷,你想甚么哪?”

  韦小宝的兴致好得多了,道:“靳老兄,你们兴师动众的做甚么啊?”

  靳辅微笑道:“启禀河督大人,李家村堤坝今日合龙,请了白龙大王来了。”

  韦小宝愕然道:“那不过是一条小白蛇,又是甚么大王了?”

  靳辅道:“河工上历来讲究这个,堤坝合龙啊甚么的,都要请个大王来。这个白龙大王,又是龙王之中最为灵验的呢。我们请了多少次都请不来它老人家,韦爵爷,你老人家一到,它老人家也赏光啦。”

  韦小宝一经吹捧,不禁飘飘欲仙,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咱们做河督啊,便是请龙王爷就是啦。那也是容易得紧。”

  靳辅一本正经道:“那倒也不尽然。像你老人家乃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要说做个区区河督,便是将来做了王爷,也自然有天上的星宿相帮。”

  停了一下,靳辅感慨系之,道:“像卑职么,那可就没有这等福气了,只得‘敷土刊木,奠高山大川’;贩夫走卒,共操役之劳了。”

  (庸按:“敷上刊木,奠高山大川”,语出《尚书·禹贡》,意思是说:大禹治水时,划分地区为九州,随山势砍伐树木,以通道路;又定高山大川为州的境界。这是大禹治水的主要方法。)靳辅这样说话,倒并非讥刺韦小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韦小宝心道:“靳辅老儿惯会掉书袋,敷土不知是块甚么土?刊木也不知是根甚么木头?……老子却不去问他,免得像上次那样,甚么宁人吃食、宁人不吃食,惹得小帝老大的不高兴。”

  李家村河工合龙,是治河工地上的一件大事,加之“白龙大王”大驾亲临,河督韦小宝也亲自到来,更是增添了许多的喜庆气氛。

  韦小宝是喜欢热闹的人,靳辅请他主持合龙仪式,他便慨然应允。

  靳辅乐得有个空闲,又去勘察水情去了。

  那仪式却也简单,无非是韦小宝带头拈香、磕头而已。

  韦小宝心道:“老子的婊子妈妈见了有身份的贵客要磕头,老子见了小帝要磕头,修河的人见了蛇也要磕头——可见天下事都是一个道理:见面就磕头,总是不错的。”

  韦小宝高高兴兴地一直忙了三天,才将大堤合龙,将“白龙大王”送走。

  他本来是个小流氓小无赖,混迹朝廷,又学了纨绔子弟的禀性,习惯于灯红酒绿,时时刻刻离不开喝酒、赌钱、玩女人。

  现下在河工之上,地处荒凉,除了民夫,不见人影,哪里忍耐得住?

  却又不便就走,他心里道:“他奶奶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子好赖拿了靳辅老儿五十万银子,拍拍屁股走了,那也太不成话了。”

  靳辅出去勘察水情,一去就是十余天。

  韦小宝百无聊赖,吃了饭便要戈什哈陪着,四处闲逛。

  这一日晚上,信步走到一个窝棚之外,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传出了毗五喝六的赌博之声。

  韦小主便如到了家一般,大叫着欢呼一声,一头钻进了窝棚。

  窝棚里一帮民工,正在赌钱。大多数民工围在一起掷骰子,将窝棚挤得水泄不通。

  韦小宝翘起了脚跟,却见里面是一张方桌,四人分坐四角,正在推牌九。

  韦小宝笑道:“他奶奶的,赌牌九也不告诉老子一声么?”

  哪知民工们尽是一些粗壮汉子,韦小宝身单力薄,拼命地挤来挤去,却如撞在一堵墙上一般,哪里挤得进去一步?

  跟随的戈什哈挥拳便朝人群打去:“他妈的,河督老爷来了,还不快回避?”

  韦小宝一生之中,只有在赌场上才最讲道理,当下踢了那‘戈什哈”一脚,笑着说道:“他奶奶的,赌钱场上无父子,分甚么河督、民工?便是皇帝进了赌场,也是平头百姓一个。”

  只听得桌子旁,一个面目清癯的老者笑道:“老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第一回听到官老爷说了一句人话。大伙儿让让罢。”

  这些民工似乎极听老者的话,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儿。

  韦小宝边往里进,边拱手作了个四方揖,道:“谢谢诸位啦。”

  一屁股坐在老者的对面,一看,只有老者的面前放着十数两碎银子,其余的三位,大多数是铜钱,银子也就是三钱五钱而已。

  老者道:“我们这里是穷兄弟们穷乐和,却是不入达官贵人的眼。”

  韦小宝一见赌注大小,顿时大为扫兴,道:“大伙儿玩罢。”

  老者是庄家,掷骰子笨手笨脚,四个人连洗牌都洗不好,一看便是“羊枯”。

  老者又推了几把,有赢有输。

  韦小宝在旁看着热闹,虽是赌注极少,也使得他不禁技痒,暗付道:“他奶奶的,见了羊枯不捉,简直伤天害理1

  便笑着对老者道:“让我推几庄,行不行啊?”

  老者极是识相,将牌一阵搅合,推到韦小宝面前,道:“理当由官老爷坐庄才是。”

  韦小宝接过牌,将骰子在手里轻轻一抛,便知道是灌了铅的。

  韦小宝不由得大喜过望:“老子原本不想赢你们,你们自己却将做了手脚的骰子送上门来了,却是怪老子不得了。”

  略做手脚,几把下来,老者他们的银子、铜钱,都归了韦小宝了。

  韦小宝的眼里,哪里看得上这几两碎银子、几串铜钱?手一推,将银子都推了回去,笑道:“大家好朋友,玩玩罢了。”

  那几人顿时喜形于色,正要将各自的钱收回,却听得老者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些人似乎对老者极是忌惮,一个个地便将手仙汕地缩了回去。

  韦小宝心中极为不快,忖道:“他妈的,这不是与老子过不去么?”

  老者将钱又给韦小宝推了过来,平静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输就输了,赢就赢了,哪里能够反悔?官老爷未免大也看不起兄弟们了。”

  韦小宝笑道:“尊驾的赌品不错哪。”

  老者拱手道:“承蒙夸奖,赌品即人品,老朽却是不敢不遵的。”

  几句话,说得韦小宝如遇知音,道:“说得好!人品是甚么东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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