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第23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花子中的头领,是个三十上下的乞丐,生的很强壮,据说是个逃兵,手下很来得,三五个人不是他对手。在眼下这个混乱时局,人命不值钱,这种人最为可怕。一干花子们将省下来的稀粥凑成半锅,给这个头领送上去。
头目看了看,却一指在角落里蜷缩着的花子“给他弄一碗,别让他饿死。”
这个花子,是所有花子里的异类。生的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穷人出身,没受过苦。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出来,乃是件极好的长袍,只是被弄的不成样子。
他从不张口要饭,也不会像他们那样跪在地上露出上半身,然后用砖头朝胸口猛砸来博取同情。最多是跟着队伍后面,到哪个人家伸伸手,到后来索性连出都不出去了。像这种人,属于乞丐里工作技能最差的一种,如果不是隔三差五有人送饭送钱,怕是早就饿死了。
一个花子献媚道:“杆爷,这粥您先喝,喝剩下的再给他。”
“滚!”那头领踢了这花子一脚“赶紧的给他盛一碗,他饿死了,就没人给咱送饭了!那帮送饭的都是锅伙,手上还有枪,一看就不好惹。这人,有来历,别招他懂么!”
那挨了一脚的乞丐不敢再说,赶紧把粥倒到破碗里,给那只用后背对着众人的花子放到眼前“爷,您睁睁眼,把粥喝了行么?像您这天天一动不动,除了躺着什么事都不干的,有了功劳了。大家要来,还得先孝敬您,您就再受受累,把它喝了吧。”
这个满面污泥的乞丐,并不说话,只睁眼看了看,举起粥碗,就待喝下去。庙门口,忽然有人大叫道:“我二哥何等样人,能喝这粥么?二哥,兄弟我来晚一步,现在跟我走,咱吃好的去!”
花子们抬头看去,见庙门口站了个年轻高大的武官,在他身后,还有一队护兵。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花子头大吃一惊,忽然抢步上前,先跪下磕头道:“赵大人!您是赵冠侯赵大人!您不认识小的了,小的是高升啊!您送过小的一块打簧的金表,您还记得么?”
赵冠侯看看他,“高升?你也在这,这倒是巧了。你先起来,我要跟我二哥说话。”
那名背对着众人的乞丐,听到赵冠侯的声音,霍然站起,将碗里的稀粥一饮而尽,费力的站起来,一手拿着破木棍,低着头,向庙门外就跑。只是他刚跑没几步,就被赵冠侯紧拉住了胳膊“二哥,你这文人能跑过我么?别藏着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落魄了么?这也叫事?谁还没点倒霉的时候,当初咱哥两见面时,我是什么样,也没像二哥你似的。你就算不搭理我,山东还有二嫂和老太太,您在津门当花子倒是自在,就不管她们了么?”
第255章 残兵
孟思远听到赵冠侯提起娇妻老母,终于不再跑,但依旧不抬头,也不与赵冠侯对视“老四,我已经破产了,你就不必管我这个废人了。秀荣和我娘,你替我照顾她们,我知道你为人很仗义,她们跟着你,一定不会吃苦。至于我……是没脸去见她们了,就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赵冠侯的脸一沉“二哥,你说的什么混帐话?你还活的好好的,哪有把老娘娇妻托付给别人照应的道理,这听着可不像你孟少爷说的话。不就是工厂被人烧了,家被洋人抢了么?你在山东还有田地,家里还有宝珠,还有钱,还怕不能东山再起?再不行,还有做兄弟的帮你,用不了几年,你依旧是你的大商人,大财主!做生意有赔有赚,再所难免,要是受这么点挫折就一蹶不振,我可要看不起你。”
孟思远摇摇头“四弟,事情不是这样。我是个罪人!当初你让我和你去山东,如果我肯和你同去,那些家里的仆人,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被洋人杀死。就因为我不走,一些生意上的伙伴,乃至邻居,都认定津门不会有危险。连我这个赵大人的结拜手足都不走,不正说明离开津门是个阴谋,把富人都骗走,留下的人可以抢占市场。他们因为我不走而留下,却也因此而被祸,我的一个生意上的挚友,先是被拳民勒索了一大笔钱,接着被洋人闯到家里,满门被害。他的女儿只有十四岁,她有什么错?我现在这样是报应,不能再害高堂娇妻,她们留一点东西,让她们好好过活吧。至于我……我不能实现我的梦想,也没能保护住我的工人。你知道么,我亲眼看着飞虎团的人,在我面前杀掉我的工人,原因是他们身上有洋火。又亲眼看着洋兵射杀了我的仆人,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棍棒,可能是飞虎团。那一刻,我才感觉到我的无力,我的软弱,我真的……很羡慕你,至少你可以保护他们。”
他情绪有些激动,喘息了一阵道:“我很庆幸,听从你的安排,转移了家眷,如果秀荣还在津门,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现在的我,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有在这种环境里,我的心,才能得到安宁。”
赵冠侯拍拍他的肩膀“二哥,说白了,你就是从小一帆风顺,没受过挫折,这次骤然吃亏,不知如何是好罢了。要是像我们,经常吃亏,已经习惯,就不当一回事了。你好歹有家业,有再起的机会,你看看你周围这帮人,他们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想要有所作为,又哪来的本钱?咱们是磕头弟兄,我既然看到你,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受罪,我先带你回都统衙门,给你找一个差事做。你不是想要保护大家么,这就是机会。你要是不跟我走,那也好办,我就把官衣一脱,也上这要饭来,算咱哥们有难同当。”
“别说气话,你是二品命官,怎么能来当乞丐。至于我……”孟思远犹豫了一阵,却又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的好意,是在可怜我,可是我还想保留一些尊严,这也是我最后可以保留的东西了。我不希望靠旧日友人的怜悯而活下去,你的工作应该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去做,而不是交给一个失败者。”
赵冠侯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哥,你先听我说是什么活,你再说行不行。这个都统衙门是我弄起来的,刚刚成立,人手上不足,人也不得用。发放米粮熬粥,这是个经手三分肥的活。下面的人,从中克扣粮食,中饱私囊,我知道这事,可是我又不懂得他们的帐本。你是商界的大才,看帐管帐,都是第一等的好手。我是想,让你来当一个财务处总办,专管都统衙门钱粮度支,有你卡着,他们再想弄鬼骗钱粮就做不到。这是可以救很多难民的大善事,如果你不愿意做,那我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饿死无辜乡亲,肥他们自己。如果你愿意给我帮忙,这就是一个机会,你不是怪你自己害死很多人么?赎罪,就从救人开始吧。”
孟思远听到最后一句,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一旁的高升连忙劝解着“我说这位爷,您也就别在这犹豫了。您遭了多大的罪小的不知道,小的知道的是,现在可着津门的老少爷们都在遭罪,您要是有能耐,就出山露几手,也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人。您那多卡出一点钱粮,下面就能少好几个路倒,这是善举,真正的善举。所有的穷人,都会感激您的恩情。”
“如果是这样……那我……我可以考虑试一下。但是……我没有把握做好,如果你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希望你考虑他们。”
“哪来的人选,现在可着津门,最缺的就是能写会画的,算帐这一道上,没一个能比的过二哥你。赶紧的跟我走,外面我把轿子预备好了,咱上轿。”
孟思远摇头道:“坐轿就不必了,我还是走路吧。”他自嘲的看了看自己污黑的双脚“我过去以为自己能吃苦,直到这段日子我才知道,过去吃的那些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现在我练出了一双铁脚板,多远的路也没关系。”
“那好,咱先去澡堂子洗澡剃头,再去吃顿好的。这个是我们都统衙门对人才的礼数,谁来,都这样。”
眼看两人要走,高升急忙道:“赵大人,小的呢?”
“没眼力见啊,后面跟着。还有,你们这帮人,看在你们对我二哥不错的份上,给你们一条活路。到都统衙门补名字,以后跟着往前线当夫子,有你们的钱粮。不好好干的,就地枪毙。愿意来的,就跟着来。”
孟思远连日受尽辛苦,等到理了发,洗了澡,被热气一攻,人不由自主的就困意大生,歪头睡去。高升却是能吃苦的,洗澡之后以大手巾围腰,为赵冠侯削着水果。他本就是戈什哈出身,做这事是熟手,边削水果边说道:“孟东家也是倒运,当初张德成要打紫竹林,要孟东家的工厂停工,说是工厂影响法术。再要一千匹上好的白布,说是为了给洋人裹尸。实际这是他讹人的办法,知道内情的买卖人,早早的备一份礼送去打点,他也就不追究了。可惜孟东家不懂那些,也不屑于那些手段,并没有送礼也没有停工,只是送了三百匹白布,结果就惹了祸。张德成攻紫竹林败北,就带人烧了孟家的工厂,说是他们坏了事。这就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津门已经是一片混乱,丰制军也压不住他们,被他们抢了总督衙门,随后就逃了。”
“那制军呢?”
高升苦笑道:“小的也不知道,洋人打进来,津门全乱了。小的跟着制军的小队子去前面顶洋人,哪顶的住啊。洋人铺天盖地下来,大家只有逃跑,制军也没消息。不过,小的倒是有另外一个消息,对赵大人有用。”
“什么消息?”
“武卫前军。”高升低下头,小声的说着。他原本在丰禄身边做亲随,自不甘心到赵冠侯身边只做个士兵。但是要想有所提拔,成为心腹,总得有成为心腹的资本。他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个消息,因此格外慎重。
“程军门虽然殉职了,但是任升、杨福田两位将军没死,武卫前军骨干也还在。他们两位聚了手下一千五百多人,就在津门郊县里活动,还在收拢溃军,想着找机会干票大的,替老军门报仇。但是部队日子很难,粮饷无着,朝廷方面,怕也不会收容。小的几个旧日的同袍找到了小的,让小的和他们一起干。如果大人有意的话,小的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那些兵里,有一部分着实不孬。若是训练选连,能顶大用。”
赵冠侯看看他“我不过是个二品总兵,一个标统,这么多兵,我也没地方安排。跟我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高升一笑“大人不必瞒小的,小的看的出来,如今这个世道,已经乱了。京城这回都保不住,将来天下是个什么情况,谁都难说。这种乱世里,第一要抓的就是兵,谁手下的兵多,谁就硬气一些。武卫右军兵少,招新兵还得训练,前军的兵底子好,训练起来比新手容易。抓住这么一支人马,不管将来做什么,都会方便。这也是小的唯一可以报效大人的地方,若是大人用不上,小人立刻回去当花子,绝不会在大人眼前吃闲饭。”
赵冠侯沉吟片刻,从衣箱里拿了两张银票及两封银子出来“这里是五百两的银票,钱庄虽然不营业,可是到了华比银行可以兑付。这六十两散碎银子,给你自己换身好衣服,好好打扮打扮,这要饭头的模样,谈不了正事。你告诉任升他们一句,程军门的尸身,我给要回来了。他们即使老军门的部下,也该进城来祭奠祭奠。至于这五百两,就给他们当个军饷用。将来的事,见面再谈。我在津门不会待的时间太长,三天之内他们能进城是最好,进不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高升大喜,紧紧攥着这些银票和银两,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就全看这一回了。
两天之后,任升与杨福田就来到了程宅。程家的丧事办的并不算太铺张,眼下的局势,也并不允许太高调的仪式出现。毕竟成群的洋兵,就在街上转来转去,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不安。
好在程家外面有瑞恩斯坦的洋兵团护卫,艾德等四名洋教习,离开学堂后并没有加入普鲁士军,而是住在租界里。这回赵冠侯成立都统衙门,先是胡佛出来当外务主事,随后又去邀请四名教习担当军务处侦探处的总办。四人与赵冠侯交情极好,且知其对于飞虎团持打击态度,并不仇洋,因此欣然出山协助。
这四个人一出面,与军方打交道的事,就多由他们负责,都统衙门的地位比起一开始提高了一大截。有都统衙门守护的地方,洋兵轻易不敢来扰。饶是如此,任升、杨福田两人也都乔装打扮,扮成了两个难民,等看到那口黑漆棺材,以及挽联,两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地磕头,随即号啕大哭。
程家的几位公子不在身边,只有程小姐陪灵,老夫人则劝解着“功亭殉国,乃是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不愧我程氏大好男儿,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