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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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安几乎是听到炮声的瞬间便举起了千里镜,望向预定位置的山头,旋即发现自己脑袋已经懵了:派出去的那个局并没有带火炮,所有虎蹲和弗朗机都留在了司部集中使用。
而且炮声的方向也不对。
佘安转向了战场东侧,同时问道:“现在几点?”
训导官飞快地跑进大帐,又飞快地跑了出来,捂着头上的官帽急冲冲道:“论小时是六点三刻。”
总攻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第五司的三座座钟,一座派给了奇兵局,一座在主攻局,还有一座在大帐。分发之前再三核对,决不至于误差足足一刻钟光阴!
“那里是谁!”佘安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脑中飞快闪过各司局的防线部署……是甄飞宇!
“军法官呢!军法官怎么不砍他脑袋!”佘安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尚存一丝清明,知道千里镜来之不易千金难求,真恨不得重重摔在地上泄恨!
东宫侍卫营首战之功,竟然被人活生生抢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训导官满脸焦虑,腮帮肉都甩了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般乱来?”
“等等……”佘安怒到了极处,心中反倒清明起来:萧陌让他接应我部,所以把他安排在了侧翼。他这么一动手,岂不是会把贼兵都引过去?以他一个局的兵力,能吃掉敌营上千人么?是他胆大妄为,还是萧陌另有安排?
佘安旋即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萧陌是此战的总指挥使,无论谁立功都是他的功劳,有什么必要行此小人之举?甄飞宇胆子发毛,竟然做出这种事,就算赢了也讨不到功劳。否则军议定下来的事都当屁放,以后谁还怕军法官?
退一万步讲,甄飞宇那一局仍旧是第五司的战兵局,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抢的?
ps:这回有三千了!
一二一男儿赌胜马蹄下(七)
谁都不知道,甄飞宇听到炮响时已经掌心发汗了。
那炮声就像是在他耳边打了个响雷。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局的兵力配属,是典型的步营配置。每队两支鸟铳,属于次级训练科目,只要兵士会用就算合格。至于火炮这种大东西,只有五门虎蹲炮,放在局直属卫兵队。
而且这五门虎蹲炮都是身长二尺、三十六斤重的小虎蹲炮。此炮由熟铁制成,每次用火药七八两,可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为了防止子小口大,散出无力的弊端,还要用重三十两的大铅子或大石块慢慢筑入炮口……这样可以适量射程,但也绝对打不到闯贼的营寨——否则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发炮。
佘安今日要进行总攻的安排十分机密,但中高层军官之间还是瞒不过的。光是粮食调运,军法官安排,各种准备物资的前期准备,都不可能密不透风。而且严格来说东宫侍卫营的军官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大家对于各种动作都心中有数。
虽然闯贼不至于就此打过来,但肯定要进行防御调动,提高警惕。佘安苦心安排的奇袭战,极可能就随着这一声炮响而彻底葬送了。
如果不是虎蹲,那就只有中军火器局的弗朗机了。
甄飞宇心头一松。
火器局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之前甚至还有传言说要将火器局升成火器营,全营都用火器。指挥使萧陌照理说应该更清楚火器的重要性,但仍旧将其分成了三部,扼守重要关卡。其中为了接应佘安,也分了一门弗朗机过来,名义上是归甄飞宇统辖。实际上却有些若即若离。
那个队长屁大点事都要向自家百总传报候命,根本不将甄飞宇放在眼里,早就让甄百总心中不爽了。如今见他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自觉中竟然有些快意。
不过这层快意很快就消退了。
因为眼前的麻烦已经烧到了眉毛。
刘宗敏留下的一千中权亲卫连同辅兵、民夫总数也在三五千上下。如今的闯贼早不是当年见着官军要躲要逃的流寇了,现在他们自己也有军功激励和军法约束,听到炮响。第一反应自然是敌袭,各部将领急匆匆寻找自己的义子、部下,着实乱了一阵。
在斩下几颗人头之后,这股骚乱总算是被压制下去了,并没有造成更大的营啸。领兵的威武将军很不理解为什么官兵放了炮却没有进攻,不过他也没有这份好奇心去求证,只是让人列阵以待,准备以逸待劳,无论官军从哪里进攻都讨不了好处。反正他得到的命令是坚守营寨。牵制阻碍汝阳官军南下支援汝州,好让刘宗敏有足够的时间抓到汝州城里的“大鱼”。
——不过若是等会开战起来,有这么一门大炮放在身侧实在太危险了!
威武将军想了想了,扬起手中大长鞭:“派人去探探他们虚实,最好是把他们的炮搞掉!”
谁都不希望前面在对阵,侧翼有火炮轰击。而且按照明军一贯的尿性,火炮虽然厉害,但是打炮的兵见了敌人就要逃。所以只要冲过去就是一桩大功劳。而且现在不同当初,那时候营中什么都缺。弄到了大炮也只能融了铸造兵器。如今营中也有自己的炮手和大炮,当初打襄阳就用了不少。
作为襄阳之战的亲历者,这位威武将军绝不希望留下这个后患。他虽然说得模糊,手下人却与他十分熟悉,不一时便整出三百亲兵,其中还有百来骑马兵。都是甲仗齐全。另外还有五、六百辅兵,各个手拿大棒,看上去浩浩荡荡杀气腾腾,那阵势比之官兵丝毫不遑多让。
威武将军在闯营中的地位次于果毅将军,而果毅将军一级已经是有资格封侯的高位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又被刘宗敏所看中,焉会是无能之辈?他既负责后卫,必不肯龟缩挨打。但找敌人可是一门高深学问,否则撞到铁板上只会留下笑柄。
——这个莫名其妙开炮的营寨,多半是军纪有问题,否则怎么会无端开炮惊扰敌人?既然如此,柿子挑软的捏,必定是先从他们下手。若是一战而胜,夺了官兵的胆气,说不定还能连下汝阳、白沙,立下大功。
威武将军心中暗道。
……
“乌合之众!”甄飞宇站在哨楼上,看着乌泱泱而来的贼军。这是他第一次上阵,之前只看过东宫侍卫营的对阵演练,都是阵型分明,进退有据。而这股冲来的贼兵却只是隐约分出了马步兵三层横排阵型,一旦对上鸳鸯阵这样的竖阵,则无法发挥自己人多的优势,最终被突破、击溃。
“报!”传令兵驰马,停在哨楼下,仰头大声道:“报百总,第五司把总佘安传问:为何无端发炮!”
“已经查清了。有被贼人蛊惑的民夫侦知我军偷袭的计划,趁警卫不备,发炮示警。”甄飞宇第一时间查明了真相,向佘安和萧陌汇报的塘马也已经派出去了,恐怕是与佘安派来的人走差了。若是往汝阳去的塘马也走差了,估计很快萧陌的人也会来。
弗朗机虽然比不得大将军炮,只是胜在后装式射速高所以为太子青睐,但在这个安静的世界和时间点,它的怒吼也足以震动方圆五里。
传令兵正要拉转马头而走,又被甄飞宇叫住了。这位百总道:“一并告知先锋官,我部将力抗贼兵,请先锋官正面强袭,一举破敌。”
传令兵在马上行了个军礼,口中喊了一声“驾”,拍马而去。
甄飞宇看着渐渐落下的飞尘,再次将目光投向渐渐逼近的贼兵。在他身后,是已经布阵齐整的东宫侍卫营,安静地站着,感受大地中传来的震动。
……
“甄飞宇这是在求援了。”佘安听了通报,因那声炮响而产生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虽然这一炮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收用流民正是他的主意,谁知道竟然会混进闯贼的奸细!
真是妇人之仁,必有祸降。
还好并不一定会输。
“他只有去求萧陌发兵救他,敌军本阵肯定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我部一动,敌军侧向击我,或者是直扑我军后方,让我部疲于调动,势必要被他们干死。”佘安脑中画出了两军之间的地形地貌,最终得出结论:“只有与敌军主力对峙,交战,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救甄飞宇。”
“就是不知道甄飞宇那边能挺住多久。”有参谋忧虑道:“若是萧指挥援兵尚未赶到,他已经被敌人击破,那援军也就搭在里面了。”
“退兵呢?”训导官弱弱问道。
东宫侍卫营的军官参谋看都没有看他。如今营中求战之心极盛,就算是萧陌下令甄飞宇退兵,甄飞宇恐怕还想打一打再走。而且甄飞宇一退,第五司的侧翼也就暴露在敌军刀锋之下了,到时候第五司也就只能跟着退兵。
这绝对是佘安不能接受的。
“报!敌军大队人马正朝本阵攻来!”哨兵飞马传递军情到了帐前。
佘安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鱼鳞甲,道:“终究是要来的,否则他那支打甄飞宇的偏师也就没用了。全体都有!列阵迎战!”
所有人看着的地图,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是骡子是马,该溜溜了。
轰隆!
又是一声炮响,如同炸雷一般打在众人心头。
佘安端起千里镜,循声找去。
是那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矮山。只是为了军令明晰,这座山头被赋予了一个“鸡蛋山”的代号。谁能想到,闯贼非但在山上派驻了百十来人,更是连火炮都运上去了。
那支奇兵还能有用么?
一二二男儿赌胜马蹄下(八)
“我造你十八代祖宗!”刘老四双眼通红,抱着队长的半截尸体。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大家都十分感念老天爷的帮忙,一直等他们将队列整理完毕,找到了合适的展开阵地之后,方才放出了光明。
东边的天空中云彩由青而绿,继而变红,一切都是好兆头。
暴露在天光之下的流贼营寨只有不过一丈多高大木栅栏,从尚未干燥的树皮上可以看出建造时间有多么匆忙。木寨上也有哨楼,只比寨墙高不出多少。刘老四可以清楚看到哨楼上贼寇的容貌,以及他一脸震惊和胆怯的表情。
“把虎蹲炮架过来,先用实心弹把门轰开。”当时百总下令道:“第三旗队准备破门接战!辅兵队准备火油罐!”
第三旗队就是刘老四所在的那个队。
刘老四作为第三旗队第一小队的藤牌手,真正站到了战场的最前线。在他身侧落后一步,夹在本队两伍之间的就是他的队长。这位队长一手持了长刀,一手紧紧攥着竹哨,随时等待着后面旗队长的命令,呼虎而进。
刘老四又看了一眼这个营寨,只是单薄的一层木墙,心中暗道:上头那些军官还真是狠辣,这种木栅栏哪里经得住火烧?火油泼上去,火药一点,还不得烧成一堆灰灰?不过千万别烧到寨门,否则我们也冲不进去了。
就在虎蹲炮被抬到了阵前,两个炮手按照标尺和距离表,开始调整炮口角度。这些操作对于熟练大炮兵来说简直闭着眼睛都能做到,但对于才学了三个月数学的人而言,实在有些困难。即便炮口角度已经被分成了高低三档,只是三选一的选择题。但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高科技。
辅兵队准备好了火油罐,里面装的火油是猛火油柜用的石油。猛火油柜早在北宋时就已经列装部队了,燃料就是石油。这种漆黑色的能源在唐朝被称为石脂水,五代时叫猛火油,最终由沈括命名为石油。
华夏的炼丹术士一如发明火药一般,也对猛火油的改进做出了贡献。从最初使用原油,到明代进行一定的加工提炼,火力更猛,射程也有了一定的增强。然而猛火油柜喷出的火只有五步,最远不过六步,而且搬运不便,所以奇袭中还是以陶罐装猛火油,然后发射火箭引燃,可谓方便快捷。对于临时搭建的木墙寨子。简直是天然克星。
“放炮!”
军官高声喊道。
轰!
炮声大作!
并不是官兵这边的虎蹲跑!
闯贼木寨掀开一个炮窗,黑洞洞的炮口中喷出焰光,一枚黝黑的铁弹在焰火中飞射出来,重重砸向官军列队齐整的方阵。
实心铁弹重重砸在了第一队的侧后方,并没有砸到人。然而火炮真正的杀伤并不在第一落点,而是形成跳弹之后的无规则杀伤力。若是落入一团泥淖中,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连续两天没有下雨,虽然方便了官兵偷袭。同时也让土地坚实,跳弹威力加大。
这枚实心弹正好落在一块裸露出的石块上。带着碎石沫子高高跳起,将第一队的镗钯手轰成了骨肉相杂的碎块。在击杀了一人之后,这实心弹的动能仍旧十足,只是减缓了高度,从斜后方冲向了刚刚转过身的队长。
只是呼啸之间,队长的下半身就被炮弹撕碎。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想看清炮弹的去向。
刘老四在短暂的惊骇之后,心头涌起了巨大的悲恸。他一个跨步过去抱住了队长的残躯,不让他落地。
队长也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又像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不可置信地想低头看自己的伤势。刘老四已经先一步替他看了:炮弹击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