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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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钞厂的位置需要严格保密,所以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又因为要运入制造材料,所以也不能太过偏僻。蒋臣先定下了漷县作为银行总部,便在方圆百里都走了一遍,最终选中了武清县大孟庄。
朱慈烺对于防盗防匪没有蒋臣这么小心。他坚信在他治下,不敢说路不拾遗,但要做到清剿土匪安靖地方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对交通、成本更为关注。好在蒋臣也兼顾了这两个方面考虑,还是让人放心。
“钞票小样我看了,能否再小点?”朱慈烺道:“若是做成一掌长宽,那纸料可就能省一半了。”
新做出来钞票吸取了大量“大明通行宝钞”的设计,表面积比后世a4纸还要大,明显长出三寸多,只是窄了一寸半。而纸面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花纹。并没有实际意义。
“殿下发来的样子臣也看了。”蒋臣道:“实在太小,恐怕商民人等信不过。”
“宝钞做那么大,最后还不是被人挂在家里当奖状?信得过与否不在这上面。只要咱们切实用这收税,百姓肯定会知道这钞票的好处。”朱慈烺道:“你看粮票不是更小?现在多少人家想抢着要。前几天吏部还上疏请求官员薪俸中增加一部分粮票。”
蒋臣见过粮票,那是真正的三指长宽,纸面也不好,容易被人伪造。只是因为这粮票散出去的少,取粮点也就固定那几处官仓粮行。上头还有持票人的名姓,所以还没发现大批量伪造骗粮的事。
如今大明最硬的通货就是粮食。而且随着季节的变化,粮价还有沉浮。哪怕跌到市场最低点,仍旧是用粮票去换粮更为核算。也有人想暗中收买粮票,但一来数量大不起来,二来惩罚太重,最多只能偷偷摸摸做点手脚。
“殿下。纸币的孳息已经是够高的了,这上头还是做得体面些吧。”蒋臣决定最后劝一劝,若是皇太子坚持也没关系,能省则省也一样说得过去。
朱慈烺想了想,道:“如果真觉得这样好看大方。沿用问题不大。不过别浪费空间。”
“空间?”
“四边些花纹没问题,票额写得醒目点,再有就是我要印一句话上去。”朱慈烺道。
“请殿下吩咐。”
“票面上要写清楚:此钞票为大明法定货币,足兑白银如票额,凡我大明境内各官署商民不得以任何借口拒收、折收钞票。”朱慈烺顿了顿:“如果需要,可以用圣谕的形式写。”
朱慈烺朝身后的陆素瑶招了招手,陆素瑶当即地上纸笔。朱慈烺用炭笔画了个简图,将这段话的位置固定在票面的中间偏下。
蒋臣点了点头,道:“是否还要写上,有胆敢伪造、变造者除以极刑?”
“可以。”朱慈烺点了点头,在蒋臣的提醒之下道:“伪造很好查,变造倒是麻烦。我以为不妨多出几个版式。像这大的为银十两,再渐渐缩小,做成五两票、一两票,乃至五分、一分票面。如此奸徒就是要变造也不容易了。”
蒋臣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原本他就在考虑如何区分大票和小票。
“颜色也可以分开。”他原本就是想用颜色区分。
“对。”朱慈烺点头道:“尽量用配色,不要用正色。正色容易伪造。”
配出来的颜色只要配方保密,别人要想近似就很麻烦,正色却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还有,大明帝国银行的名号也可以印在上面。”朱慈烺道:“水印用火龙吐珠(请参见本书封面)。”
蒋臣一一记了,回去让人改了再看效果。棉纸的制作工艺与寻常好纸并无二致,只是成本更高,制成之后果然更加耐折,而且不良于吸水。用这种棉纸制成的钞票纸必须要用油墨才行,寻常熏墨水墨根本无法印出效果。
除了是垄断物资,雕版也改成了凹版印刷。据说泰西人早在一百年前就有了这种手艺,不过就算别人同样知道凹版印刷术,只看票面是不可能反推出正版凹槽深浅的,所以更难伪造。
在成本上下了这么大力气,这纸币若是再不能流通,那就亏大了。
蒋臣徒然觉得有些重压。
“网点上有什么想法?”朱慈烺问道。
“殿下,如今除了总行之外,臣打算只在张家口一地设立支行,仍旧属于北直分行。”蒋臣道:“因为北京和张家口是现在存银最多的地方,不怕挤兑。第一批投入钞票连准备金的一半都不到,更不怕有人捣鬼。”
朱慈烺拿了三千万两作为帝国银行的准备金,但是碍于纸张和油墨制造带来的瓶颈,第一批投入流通的钞票总票额不会达到一千万两。而且到那个时候,运到北京的白银应该也有一千万两了,所以无论张家口还是北京,都不担心无法汇兑的问题。
假设最为极端的情况,就是有人收拢所有这一千万两钞票,在任何一地兑现,也不可能发生失信的情况。
更何况这本身就不可能发生,因为任何人要取得钞票,必然需要高于票额的成本。因为渠道很窄,只有存入白银和出售货物。
存入白银必然是银两的实际重量高于票额,除非客户能够提供符合朝廷标准的足银,这个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火耗”、“成色”。
出售货物换取钞票仅限于粮食、布帛,因为商品单一,随着货流集中,价格势必会下跌,所以商人们的利润点是在获取钞票之后购买张家口的廉价商品。如果只是将粮食和布帛运过去卖掉,能够保证不亏运耗就不错了。
另外一个可能的钞票获取来源就是犯官、职官和军营这边。这也是钞票真正面对大明市场的渠道口。不过相信没有人会傻到拿钞票去兑换白银,因为马车的优先购买权,透明平板玻璃、镜子等紧俏商品只能用钞票购买,可以想见,钞票在投入之后势必会成为黑市宠儿,价值会超过本身票面。
无论最后价值几何,这些钞票最终还是会通过商品贸易回到银行。
“朝廷免了天下百姓两年的农税,一方面是要休养生息,另一方面也是我希望在下次征税的时候,可以在大范围内征收钞票,直接存入就近银行。日后国家往地方上的拨款,也是走银行系统,真正达成太祖高皇帝的心愿。”
朱慈烺说着,突然自己随口一句话惊了惊。
后世常说朱元璋是个小农,将大明的底子打得极烂。实际上这种话放在清朝人说还情有可原,他们又不知道市场经济,但是再往后的人,却不能不客观说一句:朱元璋的许多想法还是很有前瞻性的。
比如这就地征解税款。朱元璋订立的规矩是:各府县征收税额之后,报账到户部,除了押解一部分税收送到京师供朝廷大用,剩余部分留置地方,以供开销。这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免去了大量的运输成本。只是后来全民贪腐,以至于税收不上来、运不出去,国库彻底亏空。
不过那是监察制度出了问题,并不能责怪税收制度。
税收制度中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全国各府县的定额税,而且即便是这个按照国初时订立下来的定额,在后来也常常难以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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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二章宣威布德民大悦(三)
吴三桂在陕西日夜提心吊胆,眼看着自己手中的人马今日调三千去辽东,明日又抽五百去受训,无时无刻不被人惦记。从王师光复北京之后短短数月,原本五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了三万不足,该抛出去的小卒都已经抛完了,再要是被挖墙脚,动摇的就是关辽军的根本。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滋味让吴三桂格外痛苦,并非没有想过拼个鱼死网破,冲出长城去蒙古草原当个野人王。然而长子吴应熊送去当了人质,老父亲也在北京被人监视。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父亲可就只此一尊啊!
终于在崇祯十九年的九月初,吴三桂收到了兵部文移,令他筛选出两万精锐,亲赴锦州参战,同时要协守大凌河,直到锦州、大凌河、右屯三城修筑完成。
这种天上掉肉包子的事,让性狡如狼的吴三桂格外谨慎。谁不知道一旦吴三桂回到辽东,那就是天高海阔,光凭萧东楼一个外来户如何跟他这地头蛇拼?皇太子不是幼稚无谋之人,这种调动有何意图?
“军门,多半是辽东实在打不下来了。”吴三桂手下郭云龙上前道:“如今儿郎们久在客地,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军心就散了。”
吴三桂眯起眼睛,看着帐外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幽幽道:“某固知此乃一纵即逝之机,然而总有些不安,仿佛夜临深渊而不见,只是心中发寒。”
“军门,莫若半路上咱们就反了吧!”郭云龙一咬牙,挥臂做了个斩断的手势。
吴三桂几乎被气笑了:“愚昧!当年李九成、孔有德如何?乱了大半个山东,最后还不是只能借海路逃去东边?我军一路从此出关,沿途都有明军精锐驻扎。形势能跟李九成、孔有德比么?”
郭云龙早就习惯用自己的“愚昧”来衬托上司的“英明”,当下顺着吴三桂的口吻道:“军门,那就只有出关之后再行动作了。”
吴三桂想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窝窝囊囊地背着反复小人的恶名被人困死,不如做出一副忠烈的模样出关赌他一把。就算最后没有赌赢,说不定后世还有人给自己翻案呢!
“回复兵部。我部将于九月初二日开拔,请大都督府沿途备下粮草。”吴三桂终于下了决定。
当夜,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辽军营中,顿时满营欢欣鼓舞。
让兵士们唯一忧虑的却是舍不得那些训导官。有训导官在,将校就不能随意辱骂士卒,将之视作奴仆。如果出了关,这些训导官还会留在军中么?
“训导官乃是军中常设之职,无论到哪里,都会在军中与大家同甘共苦!”派到辽军中的训导官们也十分兴奋。闲置了这么久,终于轮到自己发挥作用了。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训导官就是皇太子与吴三桂争夺军心的前锋营,只要军心在训导官这边,吴三桂就是想反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郭云龙站在暗处,亲眼看到训导官是如何安抚那些躁动的士卒,心中忧虑非常。他很想向自己的恩主汇报此事,但有担心这些训导官真的煽动士卒造吴家的反。那终究不美。而就算吴三桂要动手,也得到了关外。弄些水土不服、疫病流行之类的借口才能铲除这些惹人厌的苍蝇。
……
“儿臣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吴三桂作乱。”朱慈烺道:“吴三桂卖了豪格,东虏那边是肯定回不去的。蒙古那边他没根底,去了连自己都养不活。”放牧赶羊看起来简单,却也不是门外汉能够做好的。
“他若是敢在关内乱来,沿途的近卫第三师,近卫第一师。都能解决他。而且粮草一断,军心也就散了。”朱慈烺道:“何况还有训导官。”
崇祯帝听了皇太子的汇报,心中总算安稳了一些。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派了一个太监去唐通那边,唐通立刻就反了。而皇太子派了一堆“太监”去监军,甚至监到了百人一级。反倒就牢牢控制了军心……所有人不是都恨太监入骨么?
关于这点,朱慈烺其实是解释过的,但“思想教育”和“人文关怀”实在超出了皇帝的理解范围。不仅仅是崇祯,大明绝大部分文官武将管理、驭下的思路都很简陋,无非就是“威”为主,“福”为辅。威而后让属下畏惧,福以邀买人心。这种思路付诸实践之后,造成的效果是“威”得令人憎恶,福更像是施舍,让人无法生出感恩之心。
最后的结果就是士兵根本不肯真正卖命,拿到军饷就上阵走个过场,拿不到便不肯出门,别说荣誉尊严之类,就连雇佣兵的职业道德都欠奉。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朱慈烺掌兵,他不担心兵将跋扈,甚至对此还有意推动。因为现在大明军心不是跋扈太多,而是尊严过少。军人没有尊严,就和土匪一样,打家劫舍还可以,对阵杀敌却是妄想。所以培养士卒的荣誉感和尊严,也是训导官的职责之一。
“到了辽东之后呢?”崇祯又问道。
“萧东楼肯定能够解决他的。”朱慈烺道。
兵部调吴三桂两万人马是有道理,因为知道他即便把人马全都带上,也不过两万五千上下。这些辽兵比之裹胁的壮丁的确有战斗力,但真正铁杆精锐却只有三千人。这三千人就是吴襄对崇祯说过的:他的“义子”,吴三桂的“兄弟”——他和吴三桂身穿布衣,这三千人却身穿绫罗;他和吴三桂吃糠咽菜,这三千人却是大鱼大肉。
只要制服了这三千铁军,其他人马要么一触即溃,要么闻风而动——动到上风口。
现在萧东楼手中又有多少兵呢?
崇祯十九年八月,师部设在宁远的近卫第二师正式扩编为近卫第二军,下辖三个整编师。每个师定额在一万三千余员的,故而全军主战战力就达到四万人的规模,加上军直属司、高级军官的亲卫队,新配的三个师属五千斤重炮局,一个军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