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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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头!还是想拖我!
多尔衮给这爱星阿贴上了标签,暗暗决定只等步军统领衙门的事筹备好了,便找机会废了这吃肉忘恩的狗。
“臣以为,当速速进军,殄灭逆闯残明!”一声暴喝,站出来的却是谭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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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皇都灯火正参差(二)
谭泰是正黄旗人,黄台吉的心腹重将,也是当日参与焚香效忠福临的二百零七大臣之一。他如今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多尔衮一边,显然是背叛了两黄旗,顿时引来索尼、鳌拜等人的怒视。
爱星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站错队了!他心中懊悔,又埋怨这位叔祖,舒穆禄氏既然选择了九王,为何不给自家人通个气呢?现在这种情形该如何挽回?他已经在宋弘业的指点下,享受到了步军统领职位带来的甜头,哪里还肯就此得罪多尔衮!
“谭泰!你这小人!”鳌拜怒骂道。
“主子面前,你这奴才成何体统!”谭泰怎会怕这么个愣头青?当即吼了回去。
多尔衮对谭泰的投靠也颇为意外,却也十分高兴。舒穆禄氏在正黄旗中不是小族,故友、姻亲、门人织成的关系网一样很可观。更重要的是,谭泰当众投靠,硬生生地为多尔衮切入两黄旗制造分裂创造了条件。
“鳌拜是抢了太多的地和包衣,不敢去拼杀了!”爱星阿一样不在乎鳌拜“巴图鲁”的名声。
说穿了,此时的鳌拜只不过是个巴牙喇纛章京,在外人眼中也算位高权重,但是在拼爹拼爷爷的大清,他只能拿个“巴图鲁”的称号自我安慰。
鳌拜自恃勇猛,听到有人说他胆怯,自然怒火冲头,正要回骂爱星阿,只听见……
“成何体统!”
多尔衮见爱星阿也见风使舵投向了自己,当然不能让鳌拜再大耍威风。他重重一拍扶手,起身喝骂道:“都是私心!全都是私心!我满洲战兵不过十万,要服十五省天下,是易事么!尔等只知道自己旗下多得点人口,多占点田地。就忘了先汗十三副甲起兵的艰辛么!”
多尔衮一搬出先汗努尔哈赤,地位高的老臣不忍言,地位低的年轻人不敢言,刚才还吵得如同市场的朝堂登时静谧下来。
多尔衮缓了口气,望向汉臣班,道:“洪先生。你怎么看?”
洪承畴缓步出班,真心不愿意卷到满洲人的内讧之中。他在大明受够了党争,没想到满洲也是一样。
大明的党争还算有规矩,除了阉党大杀了几个东林,其他人只要乞休放归,离开政治中心也就罢了,实在运气不好也只是被皇帝关起来。而满洲的党争却是实打实要掉脑袋的,之前为了争立的事,代善甚至将次子硕托与孙子阿达礼杀了。就因为他们两人支持多尔衮继位。
“臣记得,上月十二,有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上言: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洪承畴是在党争高级班进修过的。先拉上挡箭牌,说得滴水不漏。又道:“臣以为,古人用兵讲究神速,讲究锐气,的确该尽快出兵,收纳晋鲁二省。”
多尔衮被封“睿”字号,就是因为他的聪明。听了洪承畴的话。顿时耳目一新,暗自佩服:简简单单一席话,就从各旗上不得台面的争权夺利,跳到了为国家社稷着想的层面!不愧是连崇祯都要设坛拜祭的重臣!
“大军贸然轻动,若是战事失利。丢了燕京又该如何是好!”索尼质问道。
“所以才更要出兵攻战,否则等逆闯和明朝恢复了元气,再率大军前来,我满洲大兵又不善守城,更是吃亏。”洪承畴云淡风轻说得索尼哑口无言。
索尼虽然精通多国文字,是满洲人中难得的秀才,但碰上洪承畴这个段数的文武全才,仍旧力不从心。他也知道满洲立国以来,就没有随臣能够阻碍大军统帅发兵的先例,只得退而求其次道:“我两黄旗要保护粮道,恭候圣天子,如何分得出兵力两面征讨?”言下之意便是让两白旗自己去对抗李自成的百万大军。
满洲人对李自成的实力评估,大多建立在明朝降官的证言上。那些降闯又降清的文官们,当然会毫无节操地将李自成大军说得如何如何厉害,数量如何如何庞大,这才能表现出他们并非不忠之臣,实在是天命难拒。
一片石之战满洲人虽然大胜,但那时候李闯已经跟吴三桂打了两天,又是出其不意,并不能就此看出李闯的实力强弱。这点多尔衮十分清楚,心中也难免有些纠结。
更重要的是,如果两黄旗不肯走,那么两白旗更不能轻易出动,否则京畿附近圈占的“无主荒地”又该怎么办?
洪承畴微微一躬身,道:“王爷,可先派使者去山西、山东招抚。若有不从,可再用两支偏师出征,大军进发可待圣驾到了燕京再做定夺。”
“顺贼势焰未灭,只有偏师怕是不够吧。”多铎道。
洪承畴是何等毒辣的眼光,只从李自成连北京都不守,就知道他顺朝必然全国撒网,纵然有百万大军也难以收拢。当此时机,正该出师西安,直捣李闯老巢。只要西安城破,顺朝这短命政权便是一盘散沙,就算李自成再有本事也别想将人马聚拢起来。
“近来有南书传到京师,谓:南都诸臣皆以为平西王仿故唐借回纥师的典故,引我大清入关灭贼。”洪承畴道:“既然如此,我军只要打出‘扫灭逆闯,归迎明皇’的旗号,自然不用同时与李贼、残明作战。逆闯窃国不过旬月,人心未附,我军若是借朱明旗号,进军更加容易。”
“若是明朝不信呢!”索尼逼问道。
“那早就该有南面的檄文送来了。”洪承畴说着,心中也不免悲凉。好歹明朝也是他的故国,如今落得这般局面,真是令人唏嘘。
多尔衮心中一盘算,大笑道:“洪先生真是大才!如此,就让方大猷招抚山东!爱星阿,你带人去昌平,收纳降兵!至于山西,且待机而动。”
方大猷是新降的文官,若是招抚不成,不过就是死他一个。若是招抚成了,却是无本买卖。既然洪承畴说得如此淡定,想来是有把握的。当前只要敲定偏师人选,到时候真打起来了,两黄旗若是胆敢不奋战,正好杀几个立威。
宋弘业到底地位太低,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种高端的政局斗争中去。他只觉得满洲人果然是夷狄蛮类,庙堂上竟然如此粗俗,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还不如曾经五城兵马司勾心斗角的水平高。
“宋侍郎,且等一步。”
散朝之后,宋弘业就被爱星阿叫住了。
爱星阿心有余悸道:“今日实在凶险,没想到叔祖竟然临阵倒戈,害我在王爷面前失了分寸。唉,就不知道王爷命我去收罗昌平降兵,是什么意思。”
宋弘业笑道:“少爵爷骂了那鳌拜,王爷十分开心,这才给了你这个美差。”
“哦?为何是美差?”爱星阿边走边问道。
宋弘业笑道:“如今满洲已经入关,又收纳了这么多的汉官,就算诸位满大人不愿意,也免不得会行汉制。”
爱星阿若有所思,道:“这倒无须讳言,早在先帝时候就几次三番要行汉人制度。王爷若是想更进一步,也只有靠汉家制度才行。”
宋弘业脚下一虚,没想到这爱星阿看起来蠢笨,实则却是眼光独到!
按照满洲旧制,所有缴获按比例分入公中、旗下。公中收益自然是国家财政收入,旗下的收入则按功劳分配到人。然而私藏战利品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断绝过,损公肥私乃是满洲贵族的习性,这显然不能让坐镇公中的多尔衮如意。
日后若是真要夺取帝位,多尔衮势必要改革制度,顺着黄台吉的轨迹进一步削弱八旗旗权,加重皇权。在朝堂上对付一干官员,远比对付手握军权、人口、地盘的旗主们简单。所以在这点上,无论多尔衮多恨黄台吉,都必须要坚持。
“按照汉人制度,收拢来的降兵全部都要归入公中,不会是任何人的私产。”宋弘业解释道:“这时候便显出少爵爷职位的重要来了。只要这些人编入巡捕营,就是少爵爷的人。这年头,自己名下的产业未必就是自己的,自己能用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爱星阿这才若有所思,连连点头,大方地拍了拍宋弘业的肩膀,道:“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宋弘业喜出望外,这不是个更好的机会成建制地往东虏内部掺沙子么?有了这道口子,那个“圆明”有多少人都能收进来,只要冠个昌平降兵的名头就可以了!
“承蒙少爵爷厚爱,弘业感激不尽!”宋弘业当即躬身拜倒。
爱星阿托住宋弘业,道:“你我同朝为官,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哈!”
宋弘业又表了一番忠心,匆忙回家,拉着“娇妻”进了床里,让她将今日朝会上得来的军情送去东岳庙。又联络了代号“圆明”的徐惇,让他安排人手,尽快赶去昌平混入军中。
徐惇有银子开路,自然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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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零戍兵骑马出萧墙(一)
罗玉昆骑在马上,身上是一套制作精良的山文甲。卫兵取来了红绣衫,帮他绑在肩上。离开徐州还有三十里,他已经将这套新近配发的山文甲全都套在了身上,足足三十多斤重。至于他在聊城时找人打造的那套铁甲,之前被视作宝贝一般,现在却下放给了陈崇。
陈崇是真不愿意穿这么重的铁甲,但考虑到战阵上刀箭无眼,套身铁甲终究多一些保护。眼看徐州就在眼前,高杰是战是降也没个回复,让陈崇格外忐忑。
朱家骏倒是只穿了一套皮甲,脸上略带喜庆的桃花红,纵马到罗玉昆身边,道:“这一路过来,滕县、峄县果然都有不少煤矿,每日产煤上千斤,这回算是来值了!”
游击营南下就食是主要目的,好让山东能够养更多的兵员。不过朱家骏的着眼点却是在铁和煤上。作为一个曾经的矿工,他很清楚煤铁的巨大力量,也知道大明其实并不缺煤铁。成为参谋之后,朱家骏更是指望有足够多的铁器打成铁甲,提高战兵的战场生存率。
“听说徐州的铁、煤都挖了几十年了,谁知道等我们到了还有没有。”罗玉昆道。
“将军放心吧,”朱家骏笑道,“这矿啊,看着上面没多少,却都长在地里,只要坑井能打下去,就能一直挖下去,几百年都挖不完。”
“老子晕得很!这世上还有咋个都挖不完的宝贝?”罗玉昆甩了个白眼。
朱家骏看出罗玉昆心情不好,玩笑道,“将军现在肩上可是扛着黄金团蟒,还不满足?”
“莫喊我将军!”罗玉昆当然不爽:“老子晕得很!都已经是下将军了,连个婆娘都莫得!你个小小的上尉,反倒已经把婆娘搞到手了!凭啥子嘛!”
“哈哈哈哈!”朱家骏仰头大笑道:“这叫适逢其会!不过听说皇帝本来是招我去的。刘老四只是个添头。谁知道东宫赏赐的时候,刘老四才是正主,我倒成了添头。啧啧,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我听说,”陈崇追了上来,“那些女官本来是要跟刘老四相亲的。是你无赖硬缠着陆素瑶要的。”
“老实说,陆素瑶来得真不是时候!”朱家骏岔开话题道:“我跟老四都喝了三坛子酒了,脑袋本就昏昏沉沉,她这时候带着姑娘来,我们还以为是在喝花酒呢。幸好老子心里揣着事,喝得少,否则也当她们是花娘呢。”
罗玉昆犹有不忿,陈崇却是一脸贱笑道:“那刘老四醒来之后,可有什么话说?”
“他啊。”朱家骏笑道,“他在那里直叫:‘不是粉头?真不是粉头?小人真的喝多了不知道啊!不过好像昨晚还有一个没动,还给殿下还来得及么?’哈哈哈。”朱家骏学着刘老四的怪样,自己忍不住狂笑起来。
陈崇也跟着贼笑起来。
罗玉昆骂道:“你个瓜娃子连锤子都莫得,笑毛啊!”陈崇顿时一噎。罗玉昆又问朱家骏:“你跟刘老四怎么勾兑上的?”
“啥叫勾兑啊?”朱家骏撇嘴道:“刘老四还是藤牌手的时候,我就是少尉旗队长了!汝阳之战时候,我手臂负伤,就让他领了我那个旗队。”
“啥子?你还领过兵嗦?”罗玉昆装出一脸惊讶。
“哈哈。”朱家骏仰头一笑。正要反讽这川兵几句,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号声。正是前队遭遇敌情的信号。
罗玉昆翻身下马,喊道:“换马!”
一旁的卫兵当即牵来战马,换下了罗玉昆行军时候的驮马。
罗玉昆下令道:“全军防御阵型!朱家骏跟我来,陈崇……”
“在……”陈崇心下一跳,手心冒汗:不会给了咱一套铁甲就要咱冲锋陷阵吧?
“你,”罗玉昆突然觉得安顿后队的任务交给陈崇仍是不牢靠:“你就好好好活着吧。作战参谋组织后队。准备支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