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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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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便这样拉着手,一路走出城去,在城门附近,几个头戴斗笠,卷着裤腿的男子刚刚摆好摊子,把新捕的鱼虾来卖。这种疍民在广州很多,范进与梁盼弟眼中只有彼此,谁也顾不上看他们,因此很自然的走过去。但是一名疍民的目光却紧跟着两人,直到消失不见。

    一名同伴问道:“你看他们做甚?有什么问题?”

    那人苦笑一声,“那女人,是我婆娘,与她拉着手的男人,是我本族兄弟……”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洪总甲的报复

    大小范庄近百年来,也不曾出过秀才,虽然有人通过县试、府试,但是名次也很平常。中案首这种事,在范庄绝对可以算做破天荒,有胡大姐儿回来送信,按范进想法回到家里,迎接自己的将是数里长的鞭炮,喧嚣的锣鼓,以及乡亲们羡慕中又带有一丝敬畏的目光。却没想到,当他回到村里时,只看到了一片愁云惨雾。

    田间耕作的同乡见了范进,点头打了招呼,却没有很亲厚的表示。想象中的迎接仪式,更是什么都没有,让范进仿佛一记拳头打在空处,心内异常失落。

    母亲与胡大姐儿都在田里,眼看范进要跑过去,范母厉声呵斥道:“你敢让自己身上沾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胡大姐儿擦了擦额头汗水,对范母道:“大婶,您陪着进哥儿去说话吧,田里的事,我自己就能做。”

    “那就多辛苦你了,我要不出去,进仔就要跑过来,田里这么脏,怎么能让他碰上。”

    等范母来到地头,手已经擦的干净,范进搀扶着母亲,向家里走去,边走边问着母亲的身体,家中的情形。

    “娘的身体很硬朗,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生念书,别的不要多问。案首……咱们范家出了个案首,娘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等回头娘要给城隍爷供一只猪头,感谢它老人家的保佑。听说你在城里赌闱姓,赢了不少银子,这话千万别说出去,不能让村里人知道。这钱一来给你买书应考,二来留下备着你成亲用,若是让村里人知道,怕是就要没脸没皮的来借,准是有借无还。”

    “咱们村里怎么了?我看村里人都愁眉苦脸的,难不成又遇到什么大事?当初范通哥的船翻了,村里几年积蓄毁于一旦,大家情绪也不过就是如此,这回的事情,难道跟上次一样严重?”

    “情形多严重也这跟你没关系,好好读你的书,先在家歇几天,就搬到城里去,村里的事不用你多管。他们供你读书,无非想要你当枪头为村里冲锋陷阵,可是这次的事,牵扯甚大,我儿锦绣前程不能被他们所坏。所以这件事,不许你过问。”

    说话之间,母子两人已经回到家里,范进将身上的银两拿出来,放到母亲面前。范母却摇头道:“你住在城里开销大,这银子娘不能要,你已经是个大人,不会拿银两乱用,自己好生支用就是。娘就留在村里,伺候着咱的田地。这回总不济,就是卖些田产,我倒要看看,谁敢出主意,卖咱们母子名下的这几亩田!”

    “娘,管不管是一回事,总得让儿子知道是什么事,也好心里有数。上次因为挂尸的事,已经恶了洪总甲,这次县试,洪家子弟没得到案首,洪总甲心里不忿,拿咱们村子开刀也不一定。儿子读书离不开乡亲帮衬,现今村里有事,儿也不能坐视不管。”

    范母的神色却很严肃,“这事不许你管!洪总甲确实是有意对付咱们范家庄,但是他用的手段狠毒,你若是管,就是自毁前程。听说是城里要打仗,从浙江调了兵来,要粮要饷要夫子。咱们大小范庄除了正粮之外,要再交一年税粮,做军需军饷。这还不算,还要从两庄里抽调一百男丁军前充当夫子,输送钱粮,这不是要我们的命?眼下族长正和甲首在商议,该怎么去跟洪总甲那告免,乞他免了咱们的差役。”

    大明的预收税制度,在嘉靖年浙江剿倭时就推行过。戚继光能练出那支天下闻名的浙兵,靠的就是预收浙、直两省税粮,以这笔钱粮为资本,才维持住部队。现今广东地面不靖,海外有林凤为首的海匪时而寇掠,内里又有土客之争,夷民做乱,广东十府总是有这里被袭击,或是那里被抢夺的消息传来。

    范进所处的大小范庄,因为靠近广州可以保证不受兵火洗劫,但是税粮钱款的摊派却是逃不掉。地里本已收成紧张,如果再多交一年粮税,村子里过冬的口粮,明年的种子都会出问题。比起钱粮来,更可虑的还是夫子支差。

    男丁被拉到战场上输送钱粮,性命朝不保夕,更何况一场仗打下来耗日持久,仗不打完男丁便回不了家乡,家中少了劳动力,秋收春种田地都没有人照应,不管人能否回来,土地都可能荒掉。像大小范庄这种村子,如果一下征走一百名男性,整个村子差不多就要完蛋。

    按照大明制度,遇到征夫都是各村均摊抽丁,大小范庄按户口,绝对抽不到这么多人。但是朝廷显然不会直接给各村下达摊派指标,不需说,这又是洪总甲搞的鬼把戏。

    范进道:“娘,这几年村子里帮了我们不少,如果没有他们,儿子多半也要下田耕种,也未必能做上案首。您教我的,做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不饶,现在乡亲们遭了难,儿子不出面不成话。再者,儿子现在还不是秀才,如果不把这件事给它坏了,万一抽丁不足,把儿子也顶上去,咱自己也会受害。所以救人如同救己,这件事儿不好不管。”

    “我要你到省城去,就是怕他们拉你去做夫子。你躲进省城里,娘一个妇人怕他做甚,大不了抓我去当夫。但是这事,你不能管。”范母连连摇着头,

    “这件事是奉的军令,哪是咱们个草头百姓碰得起的?要是衙门的牌票,大不了就挨顿板子,可是犯了军法,是要捉去杀头的。我儿不能冒这个风险,吃过这顿饭,你就要紧着进城,洪总甲若是敢捉你的丁,娘就和他拼了!”

    范进却微微一笑,将头上的瓦楞帽一正,“娘,您不必担心,两广总督儿子碰不起,区区洪总甲,却不在话下。姓洪的借虎皮做大旗,拿两广总督的牌子来欺负咱们,就让儿子把他的虎皮戳破!”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枪头不能白做

    范姓族长范长旺,此时正在小范庄甲首范长友处,由于社火选在小范庄,大范庄的威风减了几成,范长旺也只能移樽就教,到小范庄来商议章程。但是多年积威所至,范长友在他面前,依旧是做应声虫。两人的烟抽了一袋又一袋,房间里烟雾缭绕,却是商谈不出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范长友的孙子范志武的声音,“九叔!你来了!快请进,爷爷和族长都在上房,我给您带路。”

    房门开处,两个老人只见一身崭新直裰,头戴簇新瓦楞帽的范进,从外面缓步走进。在满屋烟雾映衬之下,直如大罗金仙降世。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心内同升起一个念头:盾牌到了。

    “进仔,你回来了就好,听说你这次在城里中了案首,好不威风。本来阿叔是想摆几席酒,好好为你贺一贺。可谁想又出了这档子祸事,却是没心思办酒了。这回咱们范家,就只能靠你来出头,如果你不出手,咱们全族就要大难临头,整个村子都要保不住了。”

    两个老人平素在村里,亦是一方霸主,年轻时关心寡妇,上了年纪关系他人田产,如今却涕泪横流,一副可怜兮兮模样,让人几不敢相信。范进面上不动声色,只请二老就坐,随后道,

    “二位伯父,这件事小侄只听家母提了一两句,她老人家终归是女流,所知有限,还请二老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范长旺介绍的情形,实际与范母并无二样,范进此举,无非是把责任从自己母亲身上摘开,以示自身一无所知。听完之后,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比较棘手了。本来县太爷有话,让小侄回家一趟,尽早到省城读书,预备一月之后的府试,这是功名大事,不能耽搁,所以小侄在家乡的时间不会太长。而这件事,滋事体大,若是牵扯进去,不知要费多少时光,更何况事涉两广殷军门,一旦恶了制军,我这点微末前程,又如何抵挡得住?”

    范长友见范进出言推搪,面色就是一黯,范长旺却抽了两口烟,“进仔,现在只有我们三人在,话出你口,入我等之耳,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不必绕这么大圈子。”

    范进道:“爽利!我所求也不多,家母年事已高,地里的活计,让她老人家忙碌,为人子者五内如焚,心内一焦,神智即乱,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只这一件事么?那容易,从明天起,我和长友派人,帮你家料理田地,保你家的收成就是。再不行,就从族里的粮食拨一份口粮出来,不会让弟媳饿着。”

    “还有一件,小侄要到省城读书,家里少人料理。胡大姐儿虽然可以帮手,但力量总是有限,村里能否派几个妇人去帮着家里做些活计……”

    范长友这次接过话来,“我家里几个儿媳孙媳,老夫还都支得动,只派她们去就好了。”

    “第三,就是这件事不能求全,只能是刀切豆腐两面光。钱粮丁役,我们不可能全免。制军用兵平匪,钱粮需求甚急,这份开销是免不掉的,所以钱粮上,我们只能如数上解。粮食不够,就用银子来顶,小侄这次在省城,做了点小生意,手气不错,赚了二十几两银子。我拿十八两出来,帮着咱们村里出这份钱粮。”

    大小范庄一年的税粮加起来不到一百石,眼下广州银价尚可,一两银子可以买白粮两石有余。但是给官兵供应口粮,却不需要上好细粮,只用些便宜粗粮就可满足需求。这十八两银子,可以购买将近六十石粗粮,两村再凑一凑,剩下的四十石粮,压力就小了不少。

    两位甲首手上,其实还留着些保命的银两,只不过不愿意拿出来解决这件事而已。现在范进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积蓄,他们如果不拿钱出来,两人在村里,其实也不好交代。范长旺道:“进仔居然拿出了这么多银两,那我也不会落人之后,剩下的部分,我们大范庄来凑一凑,税粮之事,总能完成。”

    范长友也道:“不能让大范庄一家遭殃,我小范庄虽然庄小力弱,但也愿意全力以赴。长旺哥放心,我这回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这部分钱粮补上。那夫子呢?进仔,你是知道的,洪总甲那人最不讲道理,一句话,就要我们村子出一百男丁,咱们又哪有那么多男丁可出?我看,不如你去和洪承恩谈一谈,让他少派些丁,哪怕多出些银子也好。”

    范长旺道:“这丁役的事,我想过了。一百人我们是出不起的,但是六十人总可以接受。既然这差使派的是我们两村,不是两姓,就有个做手脚处。我们只要把丁役派给那些外姓人,自己族人就可以免去苦役。等那些人一走,他们的田地……我们正好买下来。”

    范进摇摇头,“大伯,到了现在,就别再打挖肉补疮的主意了。像是胡屠户那种外姓人,谁去派他的役,怕不会拿了刀跟你拼命?再说大小范庄若是内部不和,我们再和洪家人作对,一准是要吃亏。眼下这个夫子的事,是个千载良机。以往咱们与洪家斗,其他各姓多是坐观成败,胜负于己无干。这回他的夫子是派到全村的,那些人也在征派之内。正该发动大家同仇敌忾,一起与洪家见个高低!这种好机会我们要是错过,还去哪里找?”

    “话虽如此,你不用那些外姓人去做夫子,咱们又用谁?总不能真叫自己人去当夫子。”

    范进一抖袍袖道:“钱粮照交,夫子……一个不派!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我们范家庄的乡亲,都是范某手足亲属,怎能看着他们去沙场冒险?二位只要按我的方法办,要紧着把钱粮征起来,剩下的事,就交给小侄去办,倒要看看,洪承恩有没有本事把咱们村里的人拉去战场!”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普法(上)

    小范庄的农人与全国大多数省份的同行一样,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太阳下山不得目力,便要收工回家。可是这天,正当农人们扛着农具,自田地里跋涉而出,带着满身疲惫,两腿污泥准备返回自己住处,一阵锣声却陡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父老乡亲们,吃过晚饭,掌灯时分,到场院里来。不拘男女不管姓氏一个不落,全都要来。此事关系大家今年该交多少粮税,该服多少赋役。谁若是不来,回头摊派钱粮时,就要多出一份!这是族长下的命令,谁要是不来,到了交钱粮的时候就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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