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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朱门风流-第7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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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奉上茶来,及至人都退下,他方才问道:“顾都宪刚刚说有事情要问,现在并无闲杂人等,您但问不妨。”

顾佐只是略一思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元节如此说,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英国公兄弟之中,可有收容自净家奴的?”

此话一出,张越顿时一愣。所谓的自净家奴,说的便是不经官府而自己净身想要投入皇宫为宦者的。尽管宦官乃是残缺之人,但好歹进宫总有一口饭吃,若是幸运,如王瑾范弘金英这般,几乎就连一般官员见了也是要毕恭毕敬的,不啻是一条出人头地的途径。只是,大批自己挥刀自宫的人当中,却是只有寥寥几个能进宫。其余人却都被拒之于门外。于是,这么一批人自然而然便成了比之贫民更有不如的群体,虽屡次申饬立禁也没有效用。

毕竟不是自己家,哪怕知道英国公府王夫人治家严谨,但他仍是不敢打包票,因而张越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京师英国公府和英国公园,应当是没有什么自净家奴。但若是说輗二叔和軏三叔,我却不敢保证。怎么,莫非是顾都宪听到了什么风声?”

“不是什么风声,是已经有人上书弹劾了。”顾佐加重了语气。又沉声提醒道,“英国公乃国之重臣,历来做事都是公正严明,若是在此等小节上失了分寸,那就没有意思了。哪怕英国公没做,而张輗张軏做了,传扬出去依旧是有损张家名声。”

顾佐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张越忙起身谢过。既然是该说的说了,接下来顾佐也没再多逗留,而是又说了几句其他的话,就告辞离去了。张越亲自将其送到门口,等到那马车一走,他便眉头紧皱地站在那儿,心想自己原打算把张軏远远调出去,想不到别人竟是比自己更快一步。他倒是觉得张辅不会给人留把柄,但放在那两位身上就说不好了。

不过,张輗张軏的德行朝中但凡眼睛亮一点的都知道,况且,那两个家伙败坏张家名声也不是第一次了,明眼人自然会把英国公张辅和这两兄弟分开来看。但是,留着祸害在眼前,实在不是什么舒心事。因而,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回身对岳山吩咐了两句,随即把亲随叫了出来,随即出门上了马。

出了小时雍坊,沿宣武门大街一路往北,由皇墙北大街往东,一路直行到了铁狮子胡同的英国公园门前下马,早有眼尖的小厮迎将上前,里头的人也早早溜进去通报了。因而,张越转过屏风后头,老管家荣善就笑吟吟迎了上来。

“越少爷若是来探夫人,夫人正好在后头园子里陪着三太太和几家女眷看戏。若是来探老爷,老爷用过晚饭后,正在园中直道教大少爷骑射。”

听说母亲在这儿,张越也不奇怪。遂点点头道:“我找大堂伯有些事情。”

如今比冬日天黑得晚了,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仍然是多半用完晚饭便上床睡觉,决计舍不得那点灯油。可堂堂英国公府自然不可能如此寒酸,更何况,如今的张辅只朝朔望,又是奉旨只谋划军国重事,要是没有这重事,就只需在家中坐着享福,因而对于家中增设的那个戏班子,张辅也并不在意。只那边传来的阵阵丝竹管弦和男女唱词,他听着不禁摇了摇头。

沿直道两边的十个灯台燃着松脂火炬,虽不至于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日,却仍然甚是亮堂。见天赐坐在马上颇有些犹豫,张辅便厉声喝道:“军中不止只有白日交战,也有夜战。如今这儿已经很亮了,若是你十箭不能中六箭以上,射术便依旧不过关!”

被父亲这一喝,天赐顿时咬了咬牙,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又左手搭弓预备好了,这才双腿一夹马腹,一声叱喝就疾驰了出去。正逢张越在荣善的带路下进了这儿,就只见一骑人风驰电掣地沿直道过去,一声声拉弦和箭支中靶声不绝于耳。良久,那马蹄声渐渐止了,他方才走上前去,又轻轻拍了几下巴掌。

“在这种昏暗的地方还能十箭中六,真是好箭法。”

张辅这才回过头,发现是张越来了,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才说道:“你别只顾着夸他,若是能在这十支火炬灭掉一多半的情形下还能十箭中六,方才算是差不多了。不过要能达到那水准,他至少还得苦练五六年。”

“大堂伯对天赐的要求也太高了……不过虎父无犬子,也只有他能继承您的衣钵,这张氏家名方才能长盛不衰。”看到天赐策马疾驰回来,看见他就高兴地一跃下马跑了上前,可临到面前却先觑了一眼张辅,然后才叫了声越三哥,张越不禁笑吟吟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又说道,“之前我去了一趟兵仗局,那边新造了一批好弓,回头我挑上一把送给你。这一批是皇上点名要的,所以造得必定精心,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名匠精工了。”

“你可别老是宠着他。”见天赐高兴得什么似的,张辅忍不住给儿子泼了一盆冷水,但见张越拉着他又说了些什么,他不禁摇了摇头,摆摆手打发走了人,这才说道,“你这个当哥哥的对他太娇惯了。他生在公卿之家本就是什么都有,总得受些磨练才好。对了,你这么晚了不回家陪着你媳妇,跑我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

张越大略复述了一下之前顾佐所说的情形,见张辅的脸色在火炬的光芒之下显得飘忽不定,不禁有些吃不准:“莫非大堂伯真是收了自净家奴?”

“家里应当没有,但庄田上应当有。之前庄头们曾经提过,北边佃农少,田地不够种,所以雇了些自净的阍者,但并不算正经佃农,大约是长工罢了。因着这些人都是宫里不要刷下来的,庄头又说只是给碗饭吃,总好过看人饿死,所以你大伯娘想着做人得慈悲为怀,就答应了。这事情我也知道,却不想竟是被人揭了出来。至于你輗二叔和軏三叔……”

张辅顿了一顿,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他们两家应当也是庄田上养着人,大约比我这儿狠些,直接当是卖身投靠的家奴,甚至还把他们的家小一块算进去的。我也教训过他们,但他们一来不听,二来说是情愿,我也只能随了他们去。真正说起来,自从迁都到现在,保定府等地的自净者至少有一两千进不了宫的,多半是在各家勋贵田里做事。你家的地主要都是在你大伯父名下,还有的则是祭田,再说你家里的地毕竟不多,赋税等等都是丝毫不欠,所以这事情没人认为要紧,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自从去岁开始清丈田亩,张越便交待了张起张赳等留意庄田,切勿在应完的赋税上头动什么脑筋,兼且也同时清点是否有侵占百姓田亩事,因而他一直觉得田亩事应当一清二楚,不存在什么弊病,如今却发现,这一面完美无瑕并不代表那一面也挑不出毛病。所以,他不禁按了按眉心,这才苦笑道:“那此事当如何?”

“让他们弹劾,回头上折子谢罪也就是了。至于那些自净的……事情揭出来自然是保不住了,恐怕要戍边。”

此时此刻,张越已是感到心中沉甸甸的。这事情谁都有错,但付出代价最大的,自然是那些挥刀自宫却又即将被迫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摇头叹息了一声,他方才陪着张辅一路回书房,又把之前想好的某些事或多或少透露了一点,最后终于得到了张辅首肯。

“既如此,你就放手去做,余下的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100章 义,利

自从有了言官以来。无论是在主持朝政一言九鼎的宰相,还是带兵打仗威猛无敌的名将,都得承受言官们犀利笔头带来的重大压力。相比之下,明朝的文官和勋贵们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不用像宋时那样,只要天象稍变,亦或是御史群起而攻之,宰相就得下野让位。毕竟,哪怕是内阁杨士奇这样清廉自持的人,一个月也得挨上一两回言官的奏章攻势,更不用说毛病多多的其他人了。就好比张越这样年轻的,隔三差五挨上一板砖几乎是家常便饭。

然而,四月初的这一次御史攻势却是铺天盖地。事情的起头便是弹劾英国公张辅及其弟张輗张軏收容自净奴,兼且侵占民田,因而天子令有司彻查。而在此之后,紧跟着就是有人弹劾张越于武学中擅许幼官减免赋役,可由于张越的题奏早就送上去了,这擅自两个字自然就站不住跟脚,于是便有人弹劾他立武学是违反了太祖皇帝的祖制,连复立武成王庙这一点也被人拿出来说事。

这还没完,接下来。工部尚书吴中被人弹劾贪赃枉法,将修缮宫室的大木悄悄送给都知监太监杨庆建造府邸,彻查之后确有此事,吴中顿时下狱,一时间,原本就不齐全的六部尚书竟是又少了一个人。接下来林林总总又被都察院翻出好几桩事情,一时间朝中人仰马翻,人人谈都察院而色变,都察院的御史们连走路都昂首挺胸,那模样大有气势

只是,都察院分十三道监察御史,再加上不少巡查在外的巡按御史,人既然多,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风波中成为主角。眼看着同僚们连这些天被人讨论得最多的弘文阁经筵都比了下去,不少刚刚转为试御史的新科进士们不免有些着急。在馆选中被刷下的他们多半是没资格去弘文阁经筵的,可要是能赶上这一趟事情,那也就赚回来了。

于是,一干人等纷纷按照各自的师执亦或是郡望往各处拜访,成日里在衙门也就是绞尽脑汁,甚至一改中午不外出的习惯,纷纷往外头跑,四下里探听消息,希望也能抓准一条线索替朝廷除害,早点把头上的这个试字去掉。于是,靠近玉河中桥的那成记饭庄,也破了只给五府六部送外卖盒子的习惯,顺应潮流又在后头辟了堂吃的地方。

这会儿。三个年龄从三十到四十不等的官员坐在那儿,面对着中央三盘菜发愣。中了进士听着风光,但大明的官员没多少俸禄,他们又可以说是穷京官中最低的一等,因而一连几日下馆子,这囊中已经是分外羞涩。这三盘菜中,一盘是豆芽,一盘是萝卜丝,一盘是炒鸡蛋,这还是成记饭庄,换成别家必定不愿做,毕竟这是路边小摊方才会接手的不值钱菜色。

“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咱们可不是真的为了自个,要知道,咱们进了都察院这大半年,顾都宪事事过问时时教导,要是咱们不能做出些成绩来,这怎么对得起老大人?”

“是啊,谁能想到,那两个湖广来的竟然也揪出一件仓厂弊案来,偏生咱们什么线索都没有。这一科广东取中的人这么多。可咱们……要是说出去,连张大人也一块丢脸!”

“你还真把张大人当成什么都能了。要知道,张大人如今麻烦也不小,武学的事被人盯上了。勋贵那儿就已经是颇有微词,再加上军官家里头的反弹,如今还有御史的弹劾。再加上武举事……我小时候倒是看过几本传奇,军户低人一等,投军建功也无人愿意……”

三个人都来自广东,尽管不是一个地方,但同时分在都察院,自然而然亲近了起来。在京师人生地不熟,平日里又只得那一天俸禄过活,他们在分派了职司之后去拜见过一回张越,得了指点,便一块找了一处地方赁下了宅子。只不过,京师大居不易,要不是想着这地儿多的是官员往来,利于打探消息,他们也不会花这个钱。

闲聊了一会儿,正唉声叹气的当口,那个瘦高个御史就看到伙计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眼见他从那宽大的黄杨木托盘上拿下来一碗红烧肉摆在桌子上,他不禁吃了一惊,慌忙摇头道:“你弄错了,咱们没点过这个。”

“小的知道,是掌柜的看见三位光顾了好几天,每天只是青菜萝卜丝,还是今天才添了两个鸡子,所以让小的送碗红烧肉来。掌柜的还嘱咐小的说一声,小店的两位东主都读过书。知道难处,所以定下了这规矩,三位要是过意不去,以后还账也使得。”

这长长的一番话顿时打消了三人心中的顾虑,你眼看我眼,最后还是那个瘦高个起身郑重拱手谢过。等到再坐下来的时候,看着那一碗颜色鲜亮的大块红烧肉,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见其他两人也都是差不多光景,于是便伸出了筷子去。有一个人起头,其余两个自是不甘落后,不一会儿,他们便风卷残云地扫光了所有饭菜,这才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

吃饱喝足会账时,掌柜的果然是不曾算上那一碗红烧肉。一枚枚数出了几个铜板,三个人便一同出了店门,彼此打量了一眼,少不得露出了苦笑。说是个官,但每个月租房子的赁钱加上各项开销,又没有家里的贴补,他们还真是吃不起肉,这笔帐就算不好意思,也只能留待下回了。这三个老实人不是万世节那等人。在家靠的是几亩薄田的租子,在外靠的是俸禄,没一个有某人那样的好算计,或是卖字画或是合伙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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