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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朱门风流-第7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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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见笑了,就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见门口已经有伙计捧着托盘走过,刘忠竟是二话不说站起身来,随手把一只金镯子撂在上头,随即便仿若无事地走了回来。那伙计倒是只愣了一愣,高声谢了便去了下一个包厢要赏,张越却愣住了。

“不是说我请客的吗?”

“这歌是我自己想听,你要请客就多请我喝些酒!”刘忠终于从那种情绪中摆拖了出来,又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歌对你这种在朝的人,也就是听了觉得神清气爽,对咱们这种老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来说,却是另一剂妙药。此次回京,我最高兴的是找到了这么个妙地,其次就是你升了官。你掌着兵部,挑我刺的人应当能少些。”

张越对于曲乐之类的东西兴趣不高——在这方面他从前世起就是个无趣的人,所以刚刚的歌声虽是美妙动人,但他也很快就忘在了脑后,此时更在意的却是刘忠所说的挑刺两个字。他正要追问,外间恰好送了酒进来,他自然先顿了一顿,等到重新斟满了,他才问道:“刘老所说的挑刺,是兵部,还是言官,亦或是其他衙门?”

“我毕竟是出身山东,你该知道,自从汉藩之乱,山东系的武将死的死,贬的贬,剩余的还有好些编户戍边的,我偏偏还一路稳稳当当升迁,自然有人瞧不惯。”刘忠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平淡,见张越已是皱起了眉头,他就笑了,“咳,你又不是初哥,官场上这些勾当还有什么好气恼的?毕竟青州离着乐安近,要不是我还立了功,怕是早就被撸下去了,如今早已知足。你如今当着兵部侍郎,我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越看到刘忠一仰头又是一碗酒下肚,又来殷勤劝着自己,只得无可奈何地跟着喝了大半碗。这一回就不是那入口绵软醇厚的黄酒了,一口下肚,他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都犹如火烧似的,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呵呵,这回可是正宗的蒙古烈酒,京师其他地方少见,这儿竟有,也是一大惊喜。”

看到刘忠已经有些半醉,张越想开口劝他少喝些,但刘忠哪里肯听,反而又灌了他两杯。刚刚为了看歌舞,包厢的竹帘被他高高打了起来,外间喧嚣自然是一阵阵地扑了进来,就是新来的客人等等也是一拨拨从门前走过。就当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刘忠又是在他酒碗中倒了满满一碗时,外间却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拍掌声。

“今天倒是真巧,不想竟会在这种风月之地遇见熟人。”

张越抬头一瞧,就看到门外站着六七个人。为首的年轻人和他年纪相仿,一身大红纻丝百蝶穿花锦袍,头上戴着金冠,气度华贵。虽则过往才见过几次,但他仍是第一时间认出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越王!而越王旁边则是站着面色很不好看的张軏。眼见刘忠已经是扑倒在了桌子上,也不知道真醉假醉,他便施施然站起身长揖行礼。

越王自来熟似的进了屋子,四下一看便笑道:“都说元节洁身自好,想不到真会来这儿,而且还选走了整个天仙楼最好的包厢。如何,可介意我带人在这儿蹭一回,我来晚了,刚刚那一曲清音正好错过,心里正懊恼着呢。”

尽管不知道越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张越不想就此给人落下什么话柄,于是便淡淡点了点头:“我和刘老酒也喝得尽兴了,正预备走,这包厢就让给三公子和軏三叔就是。”

张軏上午才在成国公朱勇那儿碰了钉子,此时听张越说话还算中听,面色这才稍霁。然而,越王却笑着摇头道:“遇上就是有缘,元节何妨再稍留片刻?我才能虽不及大哥远矣,但在喝酒上头的功夫却是胜过他一些,难不成连做个酒友也不成?”

见张越还要推辞,张軏顿时板着脸冷笑道:“这种地方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难不成越哥你是瞧不起三公子?”

若是张軏好好说话也就罢了,可他偏摆出一副长辈的态度,张越自是看不过去,此时便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架起了刘忠,这才淡淡地说:“軏三叔说的是,这地方原不该我来,如今既然都快到了夜禁时分,我自然得把刘老送回去。明日还有朝会,軏三叔既在锦衣卫,总不能缺席的,也请早些回去,我就失陪了。”

“你……”

张軏气急败坏,正要反唇相讥,旁边的越王却伸手拦了一拦。见张越已经离门不远,他这才认认真真地说:“张大人若是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那就真没意思了。如今的制度,藩王不过就是一个闲人,我又不求你办事……”

见张越仍然是没停步子,倒是心里难耐的张軏终于忍不住了:“越哥儿,我可提醒你,京师虽大,有些人却是藏不住的。”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87章 连消带打

暖香阵阵,红裳飞舞。

尽管达官显贵们可以出条子把官妓们叫到家中献演歌舞。尽管勋贵们甚至还有在家中养着家伎的,尽管或老或少的文官们也爱在私相玩乐时炫耀地向名妓们留下自己的诗词佳句……但不管什么时候,大庭广众之下的盛会,总能挑起人们最大的欲望。就如同此时那一曲清音罢后,赏钱的规格越来越高,刘忠那一只金镯子虽贵重,可也不算是头等的,而一曲之后,台上那些原属教坊的歌舞伎已是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十六楼的那些官妓们。

尽管这一拨人在演乐上头的本事远逊于前者,但毕竟没有卖艺不卖身的规矩,所以下头一时间无比嘈杂,于是,这边张越这个位置最好的包厢被人放下了竹帘,又有人守在门口,自然而然就少了人关注。

扶着刘忠的张越在听到张軏那么一句语带威胁的话之后,终于停下了步子。他出仕多年遇事无数,养气功夫早就历练了出来,很少在人前动气变色,此时回转头的时候,脸上却是布满了寒霜。只是冷冷看着张軏。

张軏最初还能理直气壮地和张越对视,可张越偏是一个字不说,目光一如最初的冷峻,他渐渐就有些吃不消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真正办事也就只有那一回往乐安汉王府传旨,结果还闹得灰溜溜的,因而哪里能和年纪不大历练却多多的张越相比,不知不觉就开始转动目光,试图避开那刺人的视线。发现避无可避,发了狠的他索性咬了咬舌尖。

“你看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官做的大,文武不相统属,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我是你的长辈,难道教训你两句还不成?”

“軏三叔是长辈,要教导我自然不能不听,只不过……”张越顿了一顿,见自己架着的刘忠动了一动,仿佛有些清醒了过来,就淡淡地说,“只不过要教训人,麻烦軏三叔别忘了一条,自己行得正,教训别人方才能说得理直气壮。有些事情,并不是没人知道。”

刚刚话一出口,张軏就有些后悔了。他虽说不忿张越一介晚辈却飞黄腾达,他堂堂功臣子弟却是始终没有出头的机会,但要真招惹上这个煞星。他却没有把握。这些年和张越放对的人不少,小至当初张斌因为试图染指一个丫头,结果后来因为淫乱而被太宗皇帝一顿乱棒险些打死;大至富阳侯李茂芳和险些成为汉世子的朱瞻圻,还有那些林林总总倒下的官员,总之是没一个好下场的。这要是张越真不把他当长辈,兴许就连大哥张辅也未必会帮他。

因而,当张越语气讥诮地提到有些事情,他立刻想起了往汉王府传旨的那一趟差事,原本强装倨傲的脸色顿时刷地白了。尽管他有把握那些事情不会被揪出来,可要是方锐真的在汉王府做过事情,兴许真可能知道,更何况张越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他极其后悔听了越王一番话而来搅和了这趟浑水,可面上却不得不硬挺着。

而张越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越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直到看见张軏又是紧张又是懊恼又是愤怒,他这才觉得刚刚那话应该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谁知道就在这一刻,他就看到张越侧头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越王殿下,并非是下官不愿意和殿下喝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地方终究不是好地,再说,实在是喝酒这东西得讲究个心境,两人对酌,得放得开心怀,可下官自忖对着殿下做不到这一点。今天得刘老带挈,见识了一曲清音,我已经知足了。”

“张越!”

眼见张越再次转身要走,越王霍地站起身来,拉下了刚刚那矜持的面孔。他正想质问张越头前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只见那门帘被张越高高打了起来,随即几句话就飘了下来。

“小方大哥的事情,軏三叔就不用挂心了。他是曾经做过王府官,可在锦衣卫里头早就留了案卷,他跟的是世子,劝谏不成,又恶了贵人,早在汉庶人谋逆之前便已经被革退,后来心灰意冷,便往海外跑了几趟。就在这几年,他还佐着内官监郑公公在西洋很是办了几件事情,这些此前郑公公就有奏报上来,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朝廷的案卷却都是齐全的。要说他真正的大不是,不外乎是十年前那场会试闹出的勾当,只不过大堂伯已经给他填平了,他如今功名也丢了,正好相抵。”

直到这时候,张軏方才醒悟到此前成国公朱勇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本能地去看了越王一眼,却见这位尊贵的皇弟竟也是脸色颇有些呆滞。眼睁睁看着张越架着刘忠下楼,他心乱如麻,好半晌也没说出来一个字。终于,他看了看一直站在那儿的越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赔笑起身。

“殿下,我家里有些事情,这会儿也快夜禁,就先告辞了……”

张軏的溜之大吉并没有引起越王的多大注意,他更在意的是,张越刚刚那言语究竟只是气话,还是已经有所察觉。而且,他是让人留心张越的行踪,有意跟过来的,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张越为何就这么巧邀着刘忠一起喝酒。要知道,刘忠是曾经在山东任职的极少数硕果仅存的武将之一,莫非张越是事先就有准备?

别人越想越心惊,张越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三月的天在江南已经是大地回春,但在北国的夜晚却仍是体会不到丝毫暖意,出了天仙楼被冷风一吹,他浑身上下的燥热就消解了一半,走出十几步就停了下来。没好气地看了看旁边的刘忠。

“我说刘老,你能不能别再装醉了?”

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只手重重搭在他肩膀上的刘忠方才低低叹了一声,随即又嘟囔道:“喝酒也能喝出这样的麻烦来,真是倒霉……再走远些,那边楼上能看到这儿。”

感到压着肩膀的那重量轻了些,张越脚下步伐也轻快了起来。等走出去老远,他回头看去,见是天仙楼那边完全被前头的酒楼檐角遮住,这才放开了手。果然,刘忠稳稳当当地站住了。随后站在那没有人的阴影处抠着喉咙吐了一气,随即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

“晦气,叫了那许多菜,全都便宜了别人……好在这包厢让给了他们,会钞的勾当自然也是让给了他们!话说回来,越王看着似乎是冲你来的,你什么地方招惹他了?”

张越看了一眼刘忠,心想此时天仙楼上的那位如若真做了亏心事,怕不会心中悸动,兴许晚上回去就会有动作——当然,若是没做亏心事,那位又只是个藩王,何至于非得留下他喝酒,难道是觉得那风月地很适合群聚?亏得今天他是被刘忠硬是拉去的,光是这一位的履历,怕就值得越王想上老半天了。至于张軏……

荣国公张玉和英国公张辅父子两代何等英明,偏生还是少不了这样的心地愚顽却又自以为是的人!

“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两句意气之争罢了,想来是越王听到了什么风声。”张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避重就轻,一面扶着刘忠往前缓行,一面淡淡地说,“原本越王此次是不就藩的,但如今此事有了变故,想来越王有那么些不高兴,自然看谁都有邪火。”

刘忠一介武将,当年在青州时好容易稳稳当当熬过了都指挥使那一任,升转立功又放了外头的镇守,这辈子除了爵位没曾捞到,其余的资历都稳够了,自然知道天家事务搅和不得——他一不是文官,二不是如英国公张辅那般可参与国事大政的头等勋贵,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于是,张越含糊其辞,他也不多问,待到胡同口的那座小酒馆,和早就等在这里的那些亲随会合了。临别之际,他就伸出大手和张越紧紧握了握。

“眼看你从七品知县做到三品京堂,这一晃就是多年了。我一把年纪了,也不说别的话,外人看你兴许有羡慕的,有赞颂的,有痛恨的……对我来说,只有一句话,你是个可交的人,和你做事痛快!小张越,以后的路还长得很,你保重!”

张越握着刘忠那双满是硌手老茧的手,不禁也笑了起来:“这话该我对刘老说才是,若不是多年前你的帮忙,我也没有今天。此去甘肃,不知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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