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5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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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张越拈香站在丘福的衣冠冢前,在他身后的琥珀和张布自然也随着他行礼祭拜。礼毕之后,他这才寂然退后,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洪武年初册封的勋贵几乎凋零殆尽,永乐年间册封的勋贵也已经少了好几个人。爵位能够世袭,却也能够剥夺,富贵权势亦然。哪怕丘福没有在那次北征中兵败殒命,在之后的夺嫡战中也未必能保全。两害相权,如今的结局是贬谪后得到宽免,若换成丘福能够保全到永乐末年,兴许丘氏反而会万劫不复。
“大人……”
听到耳畔的这声音,张越方才回过神,对出声提醒的丘国雍说:“我想在这儿看看走走,回头也好对英国公禀报,你们在墓园外头等候就是。”
尽管这要求有些蹊跷,但丘家上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人,丘国雍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于是便冲两个兄弟和跟来的几个心腹仆从做了个手势,众人一一退去。等到他们全部离开,张越方才吩咐张布去那边看着动静,然后就牵起了琥珀的手。
“走,去找找你爹娘的墓。”
丘家墓园都是夫妻合葬墓,丘国雍这一辈已经去世的只有三人,因此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块并不起眼的墓碑和那个不高的坟茔。大约是因为没有直系后人,坟前的青草已经长得老高,没有什么祭拜过的痕迹。见琥珀磕过头后痴痴呆呆地长跪在墓前,张越行礼之后,上前把之前摘下的香花绿草放在坟头,随即在她身边半跪了下来。
“如今你人到心到,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了,更何况你逢年过节也常常在家里祭供他们。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方才是最重要的。心愿既然全了,日后便抛开那些顾忌好好过日子,这样,你爹娘在下头才会高兴不是么?”
“嗯,我明白……”
使劲点了点头,琥珀仍是情不自禁地靠在了张越怀中,泪水完全糊住了眼睛,心里却是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张越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扫过那字迹黯淡的墓碑,旋即哄道:“痴丫头,快别哭了,否则出去的时候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见琥珀好容易才止住泪,又抬起了头,张越连忙掏出帕子在她的脸上擦了两下,见那黄色丝毫没有被泪水冲掉,倒也放了心。揽着她站起身,他又朝墓前深深一揖,这才扭头盯着她:“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回家。”
听着这简简单单的回家两个字,琥珀只觉得心里盈满了难以名状的情绪,重重点了点头。在张越怀里回过头瞧了瞧那墓碑,她忍不住又轻轻诵念了一句。
“爹,娘,女儿走了!”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01章 双双得子
时值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广州府自然又是按照旧例在海珠岛对面的珠江上举办了赛龙舟。尽管去年好端端一场赛龙舟又是出现刺客又是有人落水,成了一场蹩脚的闹剧,但今年的赛龙舟却仍是规模盛大,参加的龙舟更是比去年陡增不少,达到了二十条。也就是这一段珠江河面异常宽敞,因此这么多的船齐集此处也不嫌拥挤。而为了这么一场盛会,各级官府无不是从上至下放了一日的假,平日里公务繁忙的布政司衙门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喜庆日子,后衙张家官廨的人却是无暇去海珠岛看热闹。这会儿张倬和张越父子一坐一立,谁也不说话,屋子里侍立的两个丫头也都是垂手不吭一声。门外清清楚楚地传来各种说话叫嚷,更是仿佛在原本就闷热的天气上加了一把火。
“都这么久了,怎么每次都非得折腾个没完……”
哇——
一声清脆的婴啼把张越的抱怨一下子截短了。几乎是一瞬间,张倬也站起身来,面上神情亦是为之一振。只一会儿,一个人就匆匆忙忙撞开了帘子,喜笑颜开地说:“恭喜少爷喜得贵子,恭喜老爷又添了一个孙子!如今母子平安,太太和少奶奶马上就把孩子带过来!”
尽管已经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哭声,但这会儿母子平安的消息传来。父子俩总算是齐齐松了一口大气。然而,张越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对前来报信的那个小丫头说:“再去那边院子里问问彭家媳妇如何,这边都已经报喜了,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见小丫头答应一声一溜烟去了,张越却仍是站在门口,张倬不禁安慰道:“别担心,稳婆都是早预备下最好的,人手也充足,再等一等就应该有喜讯了。你这么打发人去问,老彭指不定多紧张,他那个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想到两个先后怀孕的女人竟然会几乎在同一天生产,一家老少从今天一大清早紧张到了现在,张越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随便一抹,就发现手心湿漉漉的全都是油汗。这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几个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前头的竹帘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
打头的孙氏正拉着杜绾的手,脸上满是笑容。见屋子里的父子都瞧着自己,她连忙让身后抱着孩子的乳娘上前去,见张越抱过孩子细细瞅着,她就笑道:“到底是秋痕胎象稳定之后,外头家里就一直顺顺当当,她又是一直调养的好身体,这孩子落地便结实健壮,刚刚那个哭声几乎能吓死人。你们父子俩好好瞧瞧。先起个镇得住的小名。”
一听这镇得住三个字,又杜绾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张越不仅有些心虚。他起头就和杜绾开玩笑猜测过是儿子还是女儿,结果被杜绾好一番取笑,说是女孩儿按照他的想法必然省事了,直接叫四四就好,早有此心的他自是没法辩解。只如今既然不是女儿,他的懒主意自然用不上了,眉头自然是蹙得紧紧的。
倒不是他起不出好听的名字。须知起学名的事情有父亲在,他不好越俎代庖;而他起小名的功底在一儿一女身上显露无疑,至今常常被人拿来当谈笑之资。这次也是一样,刚刚在这儿等候的时候,早准备好的十几个小名被张倬批得体无完肤,这会儿他上哪儿找名字去?
“就叫端武吧。”
刚刚还狠狠教训了一通儿子的黔驴技穷,张倬便干脆把此事接了过去:“今天是端午,本就是毒虫出来作乱的时节,正要取了这个谐音压一压。再说,看他长得那么健壮,正合了一个武字。至于大名,回头我好好查查几本古书,看看有什么好字。毕竟之前没想着他竟是这么巧赶在端午节出来。那些字就不太合适了……”
“启禀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
听得外头这一声扯开嗓门的声音,张越连忙示意人打起帘子。就只见外头一个年轻媳妇在门外台阶下头屈膝行了礼,笑呵呵地说:“彭大哥让小的禀告一声,说是托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的福,如今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阿弥陀佛!”
杜绾也没在意背后念佛的孙氏,忙对身旁的崔妈妈说:“赶紧让人去准备一份东西,到那边去道贺。看看是否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若是有立刻打发人去补上或采办。”见崔妈妈点头之后要走,她突然又出声将其叫住,又添了一句,“这几天横竖没事,请彭师傅在家里好好陪着些媳妇,不用惦记外头的事!”
彭十三虽说对有没有儿女无所谓,但如今灵犀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自然是喜不自胜,听闻不用他帮忙更是松了一口气。待收拾好一切,他就准备了两个沉甸甸的喜封子赏给稳婆。对于自己的儿子竟和张越的儿子同日出生,他也觉得颇为纳罕。灵犀晚生了几日,而秋痕则是早生了几日,这一来一往竟是凑在了端午节。
于是,晚上府衙官员摆宴贺端午节之后,张越又来找他喝小酒,两人坐在院子的大叔下头,看着空中那一弯月牙,不知不觉说起了旧事。
“老彭,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怎么不记得!”
喝酒一来得有伴,二来得有心情。如今彭十三是两样都有,自然是越喝越兴起,渐渐得喝高了。此时此刻,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笑嘻嘻地说:“那时候你只有这么高,瘦的跟干柴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你,可后来发大水,你愣是拉着我去找杜先生,我才觉得你有些意思。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十几年之后竟是今天这样子!”
“没有那时候文武上头打的好基础,哪里能有我的今天?论理我该当叫你一声师傅……来,我敬你一杯!”
说是敬一杯,张越却直接把酒壶举了起来。对面的彭十三看得眼睛大亮,索性毫不含糊地抱起一旁的小酒瓮,豪爽地和张越的那个酒壶一撞,旋即一仰脑袋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瞧见他那副牛饮的模样,张越不禁哑然,打开壶盖痛喝了一口,终究学不来对方拿酒当水喝的豪爽。当瞧见彭十三摇摇晃晃放下酒瓮,随即一头栽倒在石桌上沉沉昏睡了过去时,他就更加无言了。但这会儿他也有些头昏脑胀,只得叫了人来。
两个新添了儿子的父亲被人扶回了房间,自是一夜好睡。只是端午节已过,张越没得偷闲,次日一大清早便起身到前衙主持点卯办事。一个时辰的早堂过后,他方才打着哈欠回了来,先是去上房拜见父母,却没有在那儿用早饭,而是径直回了自己院子。进了正房,见下头正好送早饭上来,他便挨着杜绾坐下。见那桌上摆了四色小菜并鱼片粥,却又有豌豆黄之类的京式点心,他不禁笑了起来。
“自从厨房有了九娘帮忙,李嫂越发是天天换花样了。”
“我如今什么都不担心,就只怕上上下下的嘴全都给养刁了,回头到了京城反而不习惯。”杜绾见张越口里这么说,面上却高兴得很,不禁取笑道,“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花样,一会儿鱼片粥,一会儿海鲜粥,左一个汤右一个煲地吩咐下去,也就是九娘年纪轻轻却爱琢磨,又是好心思好手艺,就连李嫂也得给你难住,从前在京城怎么没见你这么挑剔?”
张越浑然不以为意,笑吟吟地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等什么时候我离了这广东,除了数万顷稻田和一个富庶的黄埔镇之外,再给人留下无数美食,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夫妻多年,杜绾如今也感觉到自从之前的事情解决,广东通省再无掣肘之后,张越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只是丈夫在公务上挥洒自如老成持重,在家却是戏谑取笑多了起来。此时,她没好气地白了张越一眼,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这才把反讽的话吞了回去。
竹帘打起,好几个妈妈和丫头簇拥着人进来,却是张赴在前,静官和三三在后。三人上前,张赴规规矩矩打了一躬,随后才是静官和三三。打量着体格日渐壮实的张赴,张越问了几句文武功课,又称赞了他好一通,这才吩咐他在一旁坐下,又招手唤了静官过来。
“这几天和你小方先生学了什么?”
听到小方先生这四个字。屋子里的妈妈和丫头们都是掩嘴偷笑,就连杜绾也是莞尔。无他,只是方敬那年轻的模样当了先生实在怪有趣的,偶尔有人奉了杜绾之命到书房偷偷张望,还瞧见过某人有板有眼教书的样子。倒是静官对这么个年轻又熟悉的启蒙老师很有好感,这会儿连忙答道:“爹爹,先生正在教我念《论语》。”
张越虽然之前听说过,但对于这样的进度仍有些惊讶,抽几条考较了儿子,他突然微微一笑,问了那句当初让他和杜桢结缘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何解,静官果然是一板一眼地答得头头是道,末了还添了一句:“小方先生说,爹爹当初也是这么解的。”
“我只对他提过一次,他倒是全都教给你了!”
笑语了一句,张越也就没再多问,又和妻儿弟弟一块用了早饭。等到寂然饭毕,他便招手把张赴带出了房去。兄弟俩沿着夹道走了一箭之地,张越就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彭师傅说,你如今已经能举起三十斤的石锁,对于学武颇有天赋,夸奖你是个真正练武的好苗子,又肯吃苦。如今我想问你,你真想走这条道?”
张赴从小在红鸾跟前长大,只从下人口中听说过张越的无数功绩,自然而然对长兄畏惧多于亲近。如今父亲直接把他撂给了张越教导,他更是对兄长畏若严父。看到张越倏然转身瞧着自己,他连忙停住了脚步,好一会儿方才低着头答道:“三哥,我不怕苦。我一读书就想睡觉,一条经义先生讲好几遍,静官都记住了,我却还是记不下。我真想学武。”
七岁的孩子在乡间兴许还是光着屁股在外玩耍,在城里百姓家顶多是帮忙长辈做些杂事,但在大户人家,却往往已经是早早启蒙懂事了。听张赴答得有条理,张越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好,我再问你,你将来想做什么?”
“姨娘说过,爹爹和三哥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张赴不假思索地说。
一听这话,张越顿时皱起了眉头。红鸾一向谨慎小心,不是骄狂人,他自然知道,只孩子居然这般调教,他就有些不以为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