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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朱门风流-第4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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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直到现在,张越还是常常改不了口,动不动就迸出先生两个字。这两个人当初还是师生的时候,不知道是怎样有趣的光景。

今日出来却不是为了逛街,而是为了去大相国寺,夫妻俩不好在这里停留太久,因此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两人便出门上了马车。

临行前,张越命连生取了两串钱给那留守看屋子的老仆,又嘱咐其今后继续好好打理这座宅子,随即方才放下车帘示意起行。

大相国寺乃是开封第一名刹,这天恰逢初一,往来的香客本应不少,但马车拐进相国大街的时候,张越却发现这里已经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色都是身穿青袢袄的王府护卫。向周围人一打听,得知今日乃是周王亲自到大相国寺,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法会,于是官民一律回避,他顿时为难了起来。

他们只是到大相国寺替顾氏向大相国寺布施白米一千石,了结老人最后的心愿,虽说和周王也算熟识,可这时候进去仿佛不太合适,难道还得改天再来?问题是,明日祠堂祭祖,后日便要赶回京师,实在是没多少时间留在开封。

和杜绾商议了两句,张越便跳下车,寻了一个周王府卫士说明了来历。那卫士也是机警人,忖度片刻就连忙前往通禀,很快,张越就见到了那位曾经在京师周王公馆有过数面之缘的老总管。不过一年多,当初那个健朗的老者就显出了十分老态,只瞧着张越却是欢喜,又赶忙到了车前向杜绾见礼,旋即亲自把夫妻俩带进了寺中。

“先前贵府老夫人故去的事已经传到了王府里头,因为郡主如今有孝在身,还得调停世子和汝南王,实在是不好往贵府里头去,就是周王殿下也是心力交瘁,所以只让长史送去了赙赠。一会儿还请张大人和杜宜人多留片刻,周王殿下和郡主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们了,心里都惦记着。对了,听说杜大人复直文渊阁,如今可还好么?”

对方既然开口留人,张越和杜绾自然不会拒绝,等问起杜桢的时候,夫妻俩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张越便点点头道:“岳父在家里休养了大半年,如今身体健朗得很,多谢周王和郡主惦记。”他此话说完,杜绾也接口问了问周王朱橚的情形,待得知这一位如今常常精神恍惚不济,她不禁暗自为朱宁担起了心。

穿过五间三门的天王殿,迎面就是一个大花园,内中百花盛开春意盎然,但无论是沿两处墙根站着两排合十低头的僧人,还是寺中深处法坛传来的悠扬念经声,都平添了几分佛门肃穆和庄严。过了前头的月亮门,方才是正殿大雄宝殿,只见四处都是身披袈裟的僧人,张越和杜绾随那老总管往边上一条曲径通幽的青石小径而行,不多时就看到了当初曾经住过的竹林精舍。就在这时候,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挑挑拣拣,你都多大的人了!别以为你有人倚靠,父王已经年纪一大把了,皇上更不用说了,膝下有好几个女儿,过几年还能记着你这个侄女?趁着还有人要赶紧嫁了,别成天帮着大哥,要知道,我才是你的嫡亲五哥,我不会害了你!”

“大哥是世子,为人温厚孝悌,和你一样是我的嫡亲兄长。至于我的婚事,自然有父亲做主,若是父亲不能,也自然有王府长史请婚,五哥不用费心了。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到了哪儿都是不变的礼法。”

“什么长幼有序的礼法,只要有手段,任什么礼法越不过去,难道你忘了皇上的江山怎么来的?比起大哥那个温吞水来,二哥岂不是好无数倍?二哥可是比汉王聪明多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如今不听我的话,将来万一变天,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老总管就慌忙提醒张越杜绾往一旁的竹林深处躲。三人才刚掩去了身形,就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出现在小径那一头,随即气急败坏的过去了。等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老总管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扭过头说:“幸好新安王没看见咱们,张大人,杜宜人,郡主就在里头,咱们走吧!”

张越口中答应,心中却是大生警惕。朱棣得位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除了汉王赵王之外,下头的皇族竟也生出了夺嫡心思,看这模样,周王府哪里能消停得下来?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02章 无悔无憾

大相国寺年代久远,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战火多少次重修,自然少不了来自权贵的大笔香火钱。张越曾经认为自己笃信佛教的祖母算是大相国寺的头号大善人,但实质上,整个开封没有人能比得上周王朱橚的乐善好施。城里上至各式各样的佛寺道观,下至信奉人较少的清真寺,都收到过来自周王府的香火钱,其中犹以大相国寺为最。

因此,如今既然是周王府为已故的王妃冯氏做水陆法会,即便不冲着王府的名头,就冲着往日布施的香火钱,大相国寺的主持觉海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封寺这一举措,寺中精舍全都腾了出来专供王府中人居住。由于陈留郡主朱宁乃是朱橚唯一的未嫁女,竹林中专供富贵人家女眷居住的精舍如今完全由她做主,随行的次妃穆氏和次妃杨氏都是最本份不过的,在刚刚那样吵吵嚷嚷的情形下亦是压根没出来瞧看动静。

用强硬的态度打发走新安王,朱宁便缓缓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用手指轻轻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在京师逗留多年,只听说家里兄弟闹得不可开交,可此次回来,她才真正醒悟到情形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不禁深为后悔。思来想去,身穿粗制生麻布孝服的她不禁站起身来,预备回到屋子里去念诵经文。

“郡主!”

听到外头传来的这个声音,朱宁不禁回过头去,见精舍院子外的月亮门站着深深弯腰的老总管,不禁讶异了起来。这位是太祖皇帝在世时挑选到周王府服侍的老太监了,后来因其忠心,父亲朱橚便把人留在了京师,此次念其年老就带了回来,今天应该随侍左右,怎么忽然到了这里来?满心疑惑的她便令侍女把人唤上前,结果那侍女才一过去就叫出了声。

“郡主,您看是谁来了!”

朱宁心中一动,看清老总管背后闪出了张越和杜绾,她不禁又惊又喜。见杜绾已经进了院子,张越只是站在月亮门外躬身致意,她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又对那老总管吩咐道:“你陪张越去见一见父王,我留下绾儿说话。虽说除了大哥四哥之外,其他哥哥们恐怕不愿意在这清规戒律重重的寺里呆着,但你带路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别又撞上了他们。”

等到老总管把人带走,她便上前拉起杜绾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拽到了自己的那间精舍内。打量着杜绾身上的齐衰孝服,又低头瞧了瞧自己那斩衰,她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家没了镇宅的老夫人,而我们兄弟姊妹则是没了嫡母,去年真不是什么好年头!”

“老太太虽说故去了,可临终前还是惦记着一大家子人,各种后事都预备得妥妥当当,几乎就没有什么是她不曾想到的,她就算不在,也仍然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有了她这一片苦心,再加上英国公和夫人竭力帮衬,咱们家倒是不碍事。”

忆及顾氏拉手说话的慈爱模样,杜绾忍不住心中一酸,随即便竭力眯了眯眼睛,忍住了那眼睛酸涩的感觉,这才说道:“倒是你们王府仿佛不那么消停,刚刚我们在外头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你和你兄长的争吵。宁姐姐,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们都听见了?”朱宁眉头一挑,见杜绾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个密友,于是便淡淡地说,“不碍事,我那个嫡亲哥哥手段有限,不过是想跟在我二哥后头得些好处罢了。我这辈子有父王这样的父亲,已经无悔无憾了。王府确实比不得张家的和睦,但只要父王在一日,他们就翻不了天。只不过,父王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不能再任由他们妄为。绾儿,帮我个忙好么?”

看到朱宁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杜绾不禁心中纳闷。无论冲着多年的交情,还是朱宁曾经帮的那些忙,她都不可能拒绝,当下便点了点头:“宁姐姐有事尽管说。”

大相国寺虽是大寺,但若不是权贵人家出资,一年也难得做两次水陆法会,此次周王朱橚助寺田两百亩白金二百两,又是虔诚礼请,因此这么一场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会,寺中从主持到监寺,所有高僧都是全力以赴。

内外法坛都是早早就布置好的。内坛正中悬挂毗卢遮那佛、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这过去现在未来三大佛,供桌上则是罗列着香花灯烛和八色果品,前头的四张长方台上则是铜磬、斗鼓、铙钹等等。内坛三间由布幕隔开,上堂下堂水陆画像各十。外坛则是六大坛场,大坛、诸经坛、法华坛……从内坛到外坛,整个水陆法会需要的僧人足足有上百位,从这天清早三更天便开始忙碌,如今只听诵念声不断,仿佛能把人心也荡涤得平静下来。

张越见到朱橚的时候,这位鬓发苍苍的老亲王正在禅室中合着念经声喃喃祷祝。因他专心致志,老总管不敢打扰,张越也就在一旁等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看见朱橚睁开了眼睛,连忙上前下拜行礼。

“原来是你。”朱橚认出张越,便欣然点了点头,“我当初还怕那传言害了杜宜山,差点打算亲自去向皇上求情,幸好忍住了。张越,你很不错,该忍的时候能忍,该出手的时候却敢出手,杜宜山挑了个好弟子,选了个好女婿!杨士奇两次入狱旬日即出,蹇义这一回也只是关了五个月就复任,可他们毕竟是跟了皇上十几年的人了,杜宜山毕竟资格还浅,能这么快出来也有你的功劳。你们师生翁婿俩合在一起,以后有的是做大事的时候。对了,他如今复直文渊阁,肯定辛劳得很,可还撑得住?”

“多谢周王殿下关心,岳父不是弱不禁风的文人,早睡早起,早上还会打太极,打熬得好筋骨。”张越想起自家岳父,忍不住微微一笑,“至于您那些夸奖,我实在承受不起。若不是岳父大人为人豁达坦然,在皇上质询时亦不矫饰,单单靠我,绝不可能那么快得脱囹圄。他虽然入朝不过数年,但品行德操谁都看得见,皇上气头过了,又怎会信不过?”

“我才夸你两句,你就夸起了他来,你们两个真是……”

朱橚自个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家,仅有的一丝兄弟情也被君臣猜忌和其他磨灭得差不多了,因此分外喜欢和寻常人相处时的那种轻松。想到自己回来之后众子相争的情形,他忍不住暗自叹气,随即又问了张越几句家中情形,得知张信张倬将在祖茔旁建庐守制三年,他更点了点头:“到底是以礼传家,名不虚传。对了,杜丫头今天来了么?我好久没痛痛快快下一盘棋了。我那王妃也是好棋之人,若是能以一盘名局祭奠她在天之灵,她必定会高兴的。”

堂堂周王自然不可能连个棋友都没有,只是朱橚不喜欢别人故意下和甚至于下输,再加上他棋力不弱,倘若别人不是摒弃心思全力以赴,压根别想赢过他,朱宁的棋力也还不够,因此他回到开封之后竟是没下过几盘棋。此时,他眼巴巴瞧着张越,见他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说是杜绾在朱宁那里,他立刻站起身来,面上的颓废消解了不少。

张越的棋艺不过是凑合,与杜绾下棋十盘之中得输七八盘,完全不是对手,但有道是旁观者清,在竹林精舍中眼看朱橚和杜绾一盘棋下到最后烽烟四起,他也渐渐看得入了神。及至一局过后,朱橚郑而重之地捧着朱宁亲手记下的棋谱,满脸欣慰地说回头烧给已故冯王妃,他不禁感到这位亲王与他见过的汉王赵王大不相同。

“阿宁的生身母亲,还有王妃她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不少甚至还陪着我在云南呆了许多年。她们都是娇贵出身,却都心甘情愿吃了那么多苦……我这辈子有她们,有阿宁这么个知心知意的女儿,亦是无悔无憾了。”

对于足足有数百名僧人的大相国寺来说,一千石白米远远比宝钞来得实用,更何况去年河南又发过大水,春耕前仍然有不少流民滞留城中,少不得要舍粥舍饭,因此抽空过来的监寺得知这是张家已故太夫人临终前的心愿,更是合十念了一声佛,很是感谢了一番那善心。端详着张越,他又想起了十一年前大水时大相国寺舍粥的往事,忍不住又深深行礼。

“老夫人去京师多年,每年却仍然有诸多善举惠及开封百姓,如今虽故去仍不忘行善,必当往升极乐,子孙深受福荫,老衲代大相国寺上下谢过!”

昔日在大相国寺避了一回难,其后几年又见大相国寺常常饥荒年间舍饭舍粥舍衣,张越自然对这座名寺颇有好感,此时听这监寺大和尚说得诚恳,他连忙还礼谢过。又盘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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