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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朱门风流-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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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的功夫,不必再劳神分心二用。

张越是和张赳一起值下半夜,此时便准备在灵棚旁边特意辟出的屋子中眯瞪一会歇一歇,结果前脚刚进屋子,后脚便有人来报,说是张辅请他去书房。不明就里的他匆匆赶到那里,却只见除了张辅之外还有四弟张赳。张辅面色倒还好,张赳的脸上却满是不得劲。

“越哥儿,如今婶娘虽然去了,但赳哥儿的婚事终究是先前就定好的,前头的那些规制也都完了,只差迎娶,婶娘的遗表也已经送上去了。他的婚事乃是婶娘最大的心愿,所以我和你大伯父都觉着不必等一年孝期满,热孝之中便成亲,也好安慰婶娘的在天之灵。偏生这个倔小子就是不乐意,我懒得说他,你这个做兄长的好好教训你这个弟弟!”

看到张辅说完这番话扬长而去,张越顿时愣住了,等到两扇绿漆格扇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方才回过神,又瞅了满脸不情愿的张赳一眼。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当初三兄弟一块去南京的情形。那时候,张赳年少不懂事悄悄回了一趟被封了的家,得知情形的他狠狠打了小家伙一巴掌,随即还劈头盖脸训斥了他一顿。如今一晃六年,张辅交给他的偏又是这种差事。

“小四,大堂伯和大伯父既然都决定了,你怎么偏不答应?我知道祖母故去你很伤心,可是她到临终前还一直惦记着你的婚事,你若是有心,就该完成她最后一桩心愿。”

一身粗麻布孝服的张赳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却是没答张越的话。等到觉着肩头一沉,仿佛被一双手压着,他这才抬起了头,却见张越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这些年尽管张越东奔西跑,但他和这位三哥的关系一直很好,想到那天无意间听到的传言,他顿时咬了咬牙。

“三哥,不是我不想顺从祖母最后的心意完婚,是因为如今时机不对!祖母新丧,父亲丁忧,如今我还只是个无官无职的监生,可是她却是武安侯的千金。如今武安侯镇守开平不在京师,别人说这婚事乃是武安侯夫人擅自作主,祖母这一故去……”

“别说了!”

张赳这一开口,张越立刻明白这个小家伙又开始死心眼,于是没好气地喝住了他。重重地在那脑袋上敲了一下,他这才板着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安侯夫人必定已经派人禀报了武安侯,哪里是什么擅自作主?定下婚事之后你父亲也同意了,别说婚书,就是其他礼仪程序也都统统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变化?那是武安侯的千金不错,可你也别妄自菲薄。若不是觉着你好,武安侯夫人能同意这桩婚事?”

被张越这样一数落一教训,张赳顿时哑然,旋即才讷讷地说:“可我听她们说,武安侯夫人是因为不满武安侯独宠那位张姨娘,所以才……”

“左一个听说右一个听说,道听途说的勾当你也相信?”张越心中大恼,暗想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些敢于嚼舌头的女人,面上却丝毫不露,索性更摆出了兄长的架子,“武安侯不点头,武安侯夫人怎会擅自作主?总之,婚事自然有长辈们替你安排张罗,你大嫂早就替你去看过了那位姑娘,人品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你别一个劲钻牛角尖!好了,下半夜还是咱们值夜,趁着眼下赶紧去歇一歇!”

被张越一把拽着,张赳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出了门。等到进了那间简简单单的屋子,和衣躺在了地上的铺盖上头,他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结果只出神了片刻就感到脑袋一沉,眼前竟是一片黑暗。手忙脚乱的他狠狠拉扯了几下,这才拉下了头上的东西,旋即醒悟到是张越又把一床被子扔在了他的头上。

“好好记着,你可是咱们这一支的长房长孙,赶紧歇下。如今夜里冷,多盖一些,别着凉了,待会出去的时候却睡不得。”

“嗯,谢谢三哥!”

看到张赳重重点头,随即便乖乖翻身躺下,张越不禁露出了笑容。虽说张赳如今已经十八了,但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常常闹些别扭的小家伙,时不时还会想起小时候他给小家伙起的绰号朝天眼。祖母的心愿不外乎是家和万事兴,他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第十二卷 阴阳河 第043章 失去方知弥足珍贵

虽说历代向来严禁违时嫁娶,也就是居丧成婚,但由于这种婚事有告慰长辈在天之灵的意思,因此屡禁不绝。顾氏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兴许熬不到亲见孙儿成婚,于是早早准备好了遗表上奏,虽不能辞采华茂,但却字字恳切句句真情。朱棣念在她守寡多年教导出了两代好儿孙,特命于百日之内借吉就婚。面对这样的旨意,最爱挑刺的太常寺也为之默然。

而有了皇帝这么一句话,武安侯胡同这毗邻的两家再无犹豫,当即便议定照旧嫁娶。尽管如此,因原本定好的黄道吉日在顾氏丧期头七之内,少不得又令人再作卜算,最后迎娶的日子就定在了九月二十八日。而在此之前,另一对原本定在九月十八成婚的新人,也把好日子往后延迟了几天,恰是在九月二十五最终完婚。

按照灵犀的想法,原是打算为顾氏守孝一年,彭十三也没有什么异议,但王夫人想到张赳马上就要借吉成婚,这一对的婚事更不应该拖延,因此便亲自劝说了一番,总算是料理完了这一桩。由于彭十三父母都不在,端坐受礼的便只是英国公夫妇,这一夜的婚礼虽算不上热闹,却也是温馨喜庆。

顾氏虽然留了不少东西陪送给灵犀,婚事亦是办得庄重,但毕竟不能和三日后的张家娶妇相提并论。即便是借吉成婚,府中上下仍然得先除丧服之制,和平日嫁娶一样披红戴吉,只在喜棚和其他仪制上稍加杀减,但该请的宾客还是都下了请柬,纵使因顾忌张家如今还在居丧期间不便登门的人,也往往人不到礼到,但凡在京勋贵更是人人到场。

眼看前头行礼已毕,新郎新娘入洞房合卺去了,安远侯柳升和英国公张辅座位相邻,当即低声说道:“若不是谍报阿鲁台还不死心,武安侯也不用眼巴巴领兵守在开平。老夫人走得太过突然,武安侯也实在是不巧……英国公,说一句不敬的话,我倒是觉着不用那么急的,若守孝一年,武安侯能赶回来,外头人也就没话好说了,不是么?”

“婶娘的遗表我瞧过,连唐德宗体察张茂宗亡母之请,将义章公主于孝期下降的例子都提了出来,足可见她心意已决,若是我们这些晚辈不遵,反而更是失了孝道。”张辅说着便叹了一口气,随即摇摇头道,“一年守孝之后便可名正言顺地操办,总比眼下风光,但毕竟亡者遗愿更重要。她就是这么个最大的念想,所以咱们自当替她完成。”

“说得也是。看到今天的情形,老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了。”

安远侯柳升感慨了一声,见张辅不想多说话的模样,他便不再罗嗦。须臾,新郎张赳再次出现在了大厅中,当下便是逐席敬酒。若是换成往日,自然少不得一番喧闹取笑,这时节大伙儿都顾虑着场合,于是张赳自然是轻而易举地过了关,就连闹洞房的喧闹也都省了。

尽管这一夜至为喜庆,但在宾客散去之后,那些欢声笑语便全都消失在了寂静的夜里,余下的就只有清冷的月光。毕竟是张赳的新婚之夜,而且已经过了丧期头三天,已经用不着守灵,但晚上张信仍是执意在灵前再守一夜,于是,张超和张越担心有事,索性就睡在了灵棚旁边的屋子里。

此时此刻,透过那门帘的缝隙,张越看着灵前长亮的指路灯,想起那天张辅亲自守灵时的潸然泪下,眼睛不知不觉又有些红了。刚刚办完喜事,上半夜要收拾的东西极多,他也几乎没怎么合眼,此时难免觉得眼睛酸痛困意重重。因自己又是几天连二门都没进,他不禁寻思明日一早一定要抽空去瞧瞧杜绾的情形如何,如是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却发现张超仍是抱膝坐在那里。

“大哥?”

张超原本在发呆,听到这突兀的叫唤,转头看见是张越正揉眼睛看着自己,便生硬地解释道:“我睡不着,坐一会儿,你不用管我。”

“明日乃是三七,又要做一场佛事,到时候还要打点精神,你若是能睡还是睡一会,咱们几个里头,毕竟你是长兄。”

张越知道张超心里必定有事,但更明白此时劝多了也没用,因此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次睡下,又翻了个身子。他才刚刚合上眼睛,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

“小时候祖母一向很喜欢我和二弟,所以我也最喜欢那时候的祖母。等到大了,我就老觉着她太严厉了,管束得人透不过气来。一举一动有礼仪章法,在外不能堕了家里的声名,在内要一心上进不能偷懒,就连婚事……就连婚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在金乡卫的时候虽说常常有倭寇进犯,但我觉得那时候最自由。”

“成婚之前我和你去泗水街的那一趟,更是彻彻底底打破了我心里头的幻想,原来,生在这大家之中,是真的容不得一丁点逾矩的,所以我以为自己已经认了命。等到南下平倭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压根就没有认过命,我一直都是不甘心的。所以,我才忘了祖母的教导,忘了你的提醒,只想能快活一时就是一时。”

“做梦终究是做梦,总有梦醒的那一天。你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想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死,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想着为什么别人活着就能随心所欲,我只是一次放纵便是这样的结果。直到皇上那次召了我过去,我才知道,原来天恩雷霆本就是一起的。”

“如今祖母已经故去了,我才知道这家里没了她是怎样一副寥落模样,我才知道她是这家里的主心骨。从那次的事情之后,我就不曾在她面前多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想,我真是混蛋,若不是因为她对我还有期望,恐怕压根不会费心训斥我这个孙子,也不会在我身上再花费什么精神……祖母,对不起,对不起……”

张越情不自禁地翻身过来,见张超坐在那里满脸泪水,不禁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望着阴沉沉的屋顶,他忍不住轻轻吐了一口气。

祖母,您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大哥真心悔过,一定会原谅他,不是吗?不,应该说,您应该早就原谅了莽撞冲动的他,所以遗表上只提了忠君爱国鞠躬尽瘁的家训,只提了张赳的婚事,而没有留下关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因为您相信,大伙儿能把这一家操持好。

翌日一大清早,风尘仆仆的张倬一行终于赶回了家。先头派出去的信使乃是昔日跟过张攸的家丁,一路紧赶慢赶,几乎用最快的速度便赶到了南京。而接着信的张倬派稳妥家人护送妻子从水路北上,又交割完了所有公务,立刻带着人匆匆忙忙由陆路急赶,总算是赶在三七这一日抵达了京师。看到那白纸糊上的大门,正下马的他顿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三老爷!”

“灵棚,带我去灵棚!”

勉力叫出了几个字,张倬便由着两个健壮门房上来架了自己往灵棚赶。由于一路都是天不亮起程天黑了才休息,一直都是打马飞奔,还在中途换过一次马,他的双股已经是完全磨破了,只要一行动就是火辣辣的疼痛。当到了那满是白幡白布的灵棚时,即使已经知道了那噩耗,他仍是感到心脏几乎停顿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和顾氏这位嫡母并不亲近。嫡母嫌他浑浑噩噩没出息,他觉着她一板一眼太过偏心,也就是勉强维持着母慈子孝的那一套表面功夫罢了。只是随着张越渐渐长大,他也渐渐时来运转,和袁方合伙做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红火,这母子的关系方才真正好转了起来。那时候他还在背地里腹谤过,心想人果然都是势利的。

可是,若没有这位嫡母,他也未必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或许能做一个富家翁,却绝不可能看着儿子一步步显达,看着家里日渐兴旺。就是从前,嫡母对他这个庶子也已经是很公平了,不管是哪家,一家人总分个闻达落魄,他没有资格抱怨太多。而且,不管他以前是怎么想的,如今那位镇宅的老人已经不在了,已经永远不在了。

在灵棚中哭灵之后,张倬便在张越的搀扶下去屋里换下那套已经满是灰尘的孝服。扶着儿子坚实的肩膀,他只觉得有一种异常可靠的感觉,竟是不由自主放松了身体。等到了自己的屋子,看见丫头捧了粗麻衣送上,他正准备更换,却看到张越拿着一个小瓷瓶走了过来。

看到张越把丫头都屏退了,随即亲自上前,小心翼翼给自己褪了下裳,又亲自小心翼翼地在那双腿间磨出的一溜水泡上敷药,他自是更觉着欣慰,那原本钻心的疼痛也好似消减了许多。等到张越亲自伺候自己穿好孝服的时候,他忍不住重重按住了儿子的肩膀。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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