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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朱门风流-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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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方家如今大部分都内迁到了山东青州,但留在山西潞安府的仍然有不少族人,因此对这些生意场上心照不宣的事情,方青自然不会不知道。然而这会儿听张越直言不讳,他忍不住心里一突,连忙把茶盅放回了旁边的小几上。他很乐意看着那些竞争对手受到打击,但口外那条线上牵涉到的晋商实在太多了,哪怕是张越,也未必能够一杆子打翻整条船上的人。他要是这会儿利令智昏,到头来极可能连自己也赔进去。

“大人,鞑子北逃之后,除了抢掠就再也没法子享用到中原的那些好东西,所以中原那些东西只要送到口外,一转手就是十倍二十倍甚至百倍的利。商人逐利不顾禁令确实是有的,但这是历来几十年屡禁不止的勾当,而且牵涉太多,大人若是要穷究此事,恐怕反弹极大。晋商们固然只是有钱,但每年孝敬出去的银子也不少,所以……”

“这一根绳子上一头拴着晋商,另一头恐怕还有无数人物,我还不至于迂腐到一根绳子往上撸,然后把人都得罪光了。私自往口外做生意,倘若只是带些丝绸或者其他奢侈品无伤大雅,但若是茶砖则不行,而给鞑子传递消息更是绝对不行!我在江南的时候曾经一口气枷号死了上百人,就是因为一个道理,逐利是人之本性,但绝对不能当汉奸!”

看到那张陡然之间变得杀气腾腾的脸,方青只觉得吞咽唾沫也有些困难,一时间想起了如今还剩下二三十个枷号犯人的宁波市舶司。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但那样等死却还不如直接死了,好歹不用零碎受苦。他费劲地转了转脑袋,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

“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鞑子每次入寇,为之破家的百姓便不计其数,所以此风决不能助长。要往口外做生意,可以,但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晋商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是大明的子民,要么就直接滚到草原上去做鞑子的走狗。你刚刚不是觉得隔壁屋子里那欢呼声很奇怪么?他们都是被鞑子掳到北边去的,费尽千辛万苦才跑回来,对于他们来说,有机会恐怕恨不得咬下那些鞑子一块肉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里通鞑虏的人。往口外悄悄贩卖货物的商户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鞑虏的谍者我一定要揪出几个!”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53章 不愿青云愿心安(上)

“此次开中筹粮肆万捌千陆佰石?”

朱棣再次询问了一遍,得到杨士奇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按照户部之前拟定的价格,他心里的预估数字大约在两万石左右,如今这数字陡然翻倍,他自然深觉意外,忍不住击节赞赏道:“好,武安侯郑亨敢于放手,张越敢于上手,若是天下文武都能如他们一般齐心协力,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饶是杨士奇素来老成持重,此时此刻听见皇帝这偏颇的评判,心里忍不住直叹气。阳武伯府和武安侯府彼此紧挨着,平日两家就常常走动,更何况张越本来就不是那些清寒之家出来的寻常文官。若是这样相比,对于别人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于是,即便他也向来视张越为子侄,这时候却觉着皇帝这称赞传出去就是捧杀,只得再说一句公道话。

“皇上,张越此次开中确实经营得好,但如今只是各户商家承应的数字,尚未入库。再者,恕臣直言,这次户部的底价原本就定得太低了,既然是越过之前守支的盐商不次支盐,就不该把价格一下子压得这么低,郭尚书毕竟……”

杨士奇差点一嗓子说出郭资不如夏原吉,话到嘴边方才连忙改口:“郭尚书毕竟是生怕商人不愿开中,耽误了北征大计,这才宁可把价钱定得低了一些,所以张越才能有如此余地。况且,最重要的还是皇上英明,允准不次支盐,否则商者滑胥,他这一招也不管用。而若是没有勉仁的主意,皇上的不次提拔,他没有巡抚宣府的名义,此次也不会让他主持开中。”

是皇帝都爱听逢迎话,朱棣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毕竟是马背上夺了天下的天子,寻常水准的奉承早已打动不了他,而杨士奇这种面面俱到的话确实合他的胃口。哈哈大笑了一阵,他越想越觉得之前驳了勋贵和七卿那两次合议妙不可言。指挥使的衔头容易,但张越就算有些军略,毕竟不能带兵上阵拼杀;至于官职升上一阶两阶,更是形同闲置无疑。还是这几个自己亲自简拔入阁的阁臣深知他的心意,把人放在了一个既重要又不需品级的位子上。

“好了,朕知道你爱屋及乌,可也别对人太苛严了。年轻人可以压一压,但该褒奖的时候也该褒奖,难道朕连嘴上夸他两句也不成?”

随手把那份让自己心情极好的奏本撂在了案桌上,他便随手翻阅了一下其他东宫转送上来的奏章,忽然翻到其中一本时,他的动作猛地停顿了下来,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端详着那方朱红大印,他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汉王朱高煦请正月入朝!

杨士奇见皇帝的脸色不太好,自然知道那是哪份奏章惹的祸。对于害得黄淮等几个东宫旧臣入狱,害得他到锦衣卫大牢里头转了一圈的朱高煦,他并无一丝一毫的好感。然而,人是皇帝下旨贬到乐安的,也是天子发狠说无事不得入觐的,而且自从永乐十五年就藩之后,汉王已经将近五年没有踏出山东一步。可是,这汉王的境遇,也就在天子的一念之间而已。

“都要北征了,他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朱棣冷冰冰地将奏章扔在了桌子上,旋即淡淡地说,“让太子回信告诉汉王,他如今是藩王,不要动辄就想着进京师,好好修身养性才是他的本份!他的儿子如今在京师就够了,过了正月朕就要带兵出征,没功夫应付他!”

皇帝的这个回答很是对杨士奇的心意,可作为一个阁臣,有的时候他和太子一样,不得不说两句违心的话,此时少不得又劝了两句,却在朱棣发火前立刻岔转了话题,委婉地提醒说周王在京师逗留时间过长,朝中已经有些不好的议论。

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密友着想,眼看杜宜山的娇婿兼弟子一桩桩功劳地立了,天子却仍是不肯放人,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倘若真是怀疑人和周王有勾连,索性当面质问周王;要是不信,也至少得有个说法。都察院前任都御史陈瑛苛严刻薄,这一任都御史刘观见钱眼开,原本该直言国事的科道言官简直变成了一群嗡嗡嗡的苍蝇!

想起张越之前那封言辞激昂甚至可以说是激烈的奏章,朱棣再次拧起了眉头。原本下狱不过是为了一时之气,但自从御史揭出了杜桢曾和朱橚有往来,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杜桢屡不应召的往事。他诛了方孝孺十族,族诛齐泰黄子澄等人,不少有名的士人就都跑得没了影子,这其中甚至包括没受到建文帝多少恩惠的人。若不是他那会儿有一群可以当作臂膀的武官勋贵,不屑理会追究,恐怕那会儿还会杀上一大批。那会儿杜桢终于应召来朝的时候,他还当面诘问过,那时候的回答却让他很是满意。

“你去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代朕去问一问杜宜山,御史弹劾可是属实!”

一般而言,北镇抚司诏狱只有中官前来传旨,或是直接锦衣卫提人,朝中大臣很少到这里来,因此奉旨而至的杨士奇让上上下下都深感意外。好在从牢头到狱卒对那几个重要的大臣都照顾有加,而杜桢更是他们“关心备至”的人,也不虞杨士奇走这一趟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得讯的北镇抚司镇抚遣了人去飞报袁方,自己亲自陪着杨士奇下了南监。

体味过诏狱滋味的杨士奇对这形制几乎相同的监房并不陌生,一路走去,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从黄淮到杨溥到金问芮善,从夏原吉到吴中,这一个个都是他的昔日同僚。由于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偶尔有人会抬起头来看上他一眼,那种平静得犹如一泓死水的目光异常令人心悸。待到了杜桢的监牢前,看到里头那位和别人一样端坐在简陋的小几前写字,旁边搁着炭盆,他没等监房大门打开就脱口叫了一声。

“宜山!”

杜桢闻言抬头,认出杨士奇之后就将笔搁在了笔架上——自从家里人送来了文房四宝之后,他就没再使狱卒免费提供的那些,毕竟他别的不挑,对于这个却有些挑剔——揉着手腕子站起身,他便绕过小几走上前来。

“士奇兄怎么来了?既然有镇抚相陪,你兄大约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的?怎么,可是有事情要问我?”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是这副样子!”杨士奇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反问道,“为何我就非得是奉旨问话,而不是奉旨赦了你出去?”

“若是要赦我,一道诏令足可,又何须你亲自到这里来?”

尽管当初在翰林院共事的时候就知道杜桢敏锐,但杨士奇自忖当初下狱那一阵子时还做不到这般淡然不惊。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就正色道:“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奉旨勘问杜桢,前日有御史弹劾你客居开封时曾私下往来藩王,此事可属实?”

开封倒是有几位藩王,可杨士奇即便并未明指,杜桢也知道对方指的是最要紧的一个。他几乎没有任何沉吟犹豫便坦然一拜后答道:“回禀皇上,此事属实。”

杨士奇原以为这必定是别人胡说八道,但万万没想到杜桢一开口就认承了下来,不禁瞠目结舌。情急之下,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任何解释?”

“皇上只问属实与否,士奇兄但请实言回报就是。”

此时此刻,即使一向好脾气的杨士奇也生出了一股气急败坏的冲动。知道杜桢在狱中必定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他竟是顾不得旁边就是北镇抚司镇抚,满脸的恼色。

“宜山,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女儿女婿着想!张越被困兴和将近半个月,使尽浑身解数一连挫败阿鲁台攻势,好容易拖到了他因瓦剌趁势来攻而退兵,由此建下大功;皇上命他巡抚宣府,他又漂漂亮亮地完成了开中之事;这放在谁身上都是青云直上的时候,他却没忘记上一份奏折保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至少也该上一份奏章向皇上解释清楚!”

看到杨士奇恼怒地拂袖而去,从镇抚到牢头狱吏都匆匆忙忙跟着走了,杜桢这才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事情不是他想不承认别人就查不出来的,况且,天子压根没有要他解释的意思,他何必多费口舌徒惹人攻击?况且凭着朱棣多疑的性子,恐怕一早就派过锦衣卫了。只是能得到张越的消息,还真是意外之喜。

轻轻眯了眯眼睛,杜桢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容。在张家族学里头当塾师的时候,那些学生里头有的比张越天分好,有的更勤奋更用心,但偏生那小家伙对他脾气。如今昔日学生成了他的女婿,更难能可贵的是心思仍一如当年,这比做大事更让他觉得欣慰。不愿青云愿心安,这还真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

皇帝常常差遣张越满天下地跑,再这么下去,他什么时候能够多上第二个外孙?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54章 不愿青云愿心安(下)

尽管张攸交趾大捷的消息让张家上下很是松了一口气,但听说前任总兵丰城侯李彬病故,众人难免有些惴惴然。为了防止刺激了年迈的顾氏和之前才刚刚受了大打击的东方氏,杜绾自是不许众人提及李彬病故的消息,自己却是和灵犀按照以往勋贵人家办丧事的惯例先做些准备。同时,为了预备正月里的人情往来,腊月又要办各种年货,于是就只见帐上银钱犹如流水一般地减少,幸好各家庄子上都押送了粮食钱物过来,这才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

这天傍晚料理完了所有事情,去北院大上房探望了顾氏,陪着一块用了晚饭之后,杜绾方才和灵犀回了房。刚一坐下,乳母就抱着静官上来,她忙伸手接了,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原本她在家里是最小的媳妇,整日里只要管好自己院子里那点勾当,其余时候都可以花费在儿子身上,如今却是忙得连给儿子哺乳都是难能,只能交给乳母去带。也只有借着那忙忙碌碌的时候,她才能不让自己去想尚在狱中的父亲和远在宣府的丈夫。

许是因为张越起的小名,和其他常常哭闹的婴儿不同,静官自打生下来就安静得很,除非把他逗得狠了,否则他从来不哭不闹,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这会儿躺在襁褓里头,小家伙却是难得醒着,黑亮的眼睛四下里转了一阵,最后便和杜绾的目光对上了。

“在找你爹爹么?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杜绾眨眼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心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暖意。她在京师并不是一个人,有母亲,有儿子,还有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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