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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朱门风流-第3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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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这样的小城,但三百里路整整走了十天的张越一行却已经满足了。他们这一路只在居庸关和怀来卫宿过两晚,其余都是在野外露宿。所以,看到保安州知州和保安卫指挥使双双迎出城外,陆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回总算能睡床了。

指挥使秩正三品,知州却只有从五品,再加上如今的世道原本就是武官高过文官,这会儿两边就能看出鲜明的分别来,指挥使李富腰杆笔直声若洪钟,冯知州则是始终低眉顺眼不敢高声。只是这官场上也并不是单单看品级,张越一行三人谁的品级都没高过四品,但占着钦差和京官的名分,李富自是极其客气恭敬。

州城横贯东西的大道乃是土路,上百车东西运进城之后,自然是由周百龄带兵和保安卫那百户一起先护送去临时安置的地方。而李富见已经有手下跟周百龄去了,自己就陪着这三位钦差入城。保安州距离京师极近,消息灵通的他自然明白三人之中以谁为重。

东厂督主陆丰自然是最得小心伺候的,别看人家这次形同发配,但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如何,有一句话叫做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东厂如今可比锦衣卫难缠。张越那儿也得打好交情,撇去那家世不谈,单单武库司郎中这五个字,若是稍有怠慢,每年的换军器事宜驳了就够他受了。至于那个御史虽说不要紧,但有道是和气生财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打定了这个主意,在下属面前一贯死板着一张脸的李富自然是满脸堆笑,打叠了全副精神应对,须臾干脆借故遣走了吴知州。而张越心里惦记着牛敢的事,一路策马同行的时候便开口问道:“刚刚那位百户说,李指挥这儿抓到了几个奸细?”

“不过是小事而已,这家伙居然在各位面前多嘴,真是没见过世面!”李富浑然没当一回事,却是笑呵呵地说,“昨儿个确实抓到了三个人,都是汉话说不利索的可疑家伙,但他们都已经报了籍贯所在,所以如今都关起来了,等核查之后再作理论。若真是奸细,那么自然是杀一儆百;若是从北边逃回来的百姓,那也是有定例的,先严格审查籍贯,等那边黄册有了结果,少不得也是就地编户,不能随便放出去的……”

被彭十三牢牢看住的牛敢听到同伴们被抓,面上立刻勃然色变,等李富说人还只是关着尚未处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陆丰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个,因此径直打断了李富的话头:“咱家听说宣府那边下戒严令和格杀令的不是兴安伯,而是提督内臣王冠?”

见张越和于谦也都露出了关心的表情,李富顿时心中一跳,暗中把那个多嘴多舌的属下骂了个半死,旋即忽地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那百户芝麻绿豆的官,只怕是没法和这三位打交道,应当只是和周百龄商量私货的事时露的口风,如今话却传到了这边三个人的耳中,莫不是周百龄和张越他们原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想到这里,他更是后背冒汗极其后悔。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死抠着惯例,一百匹棉布值多少钱,丢了前程可不合算!

眼下要紧的却是回答陆丰的问题,因此他连忙打哈哈道:“这事情如今都只是风传而已,咱们保安州直隶京师,却是不听宣府节制,他们那边戒严也好格杀也罢,却是不关咱们的事,我可是一向吩咐那些个千户百户,凡事都得遵奉朝廷律令定例办,所以人都关着。”

这话听着像是什么都没说,其实却是什么都说了,因此陆丰自是冷笑了起来。张越倒是觉着这个李富办事倒是妥当,不由暗自寻思是否该把牛敢留在保安州,等到事情分明之后再说,横竖只有五十里地,只需一天就能到达宣府。然而,漫不经心走了一会,满心踌躇的他就听到了一阵喧哗争吵,回过神来却发现前头就是保安卫衙门。

和大多数衙门一样,保安卫衙门之前也有照壁一道,后头则是高大的牌坊,上头写着忠勇坊三个大字。这会儿照壁后头的牌坊下大约有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全都是蓝色袢袄,为首的那个一身鲜亮的锦衣,声音又尖又亮。

“这是王公公和兴安伯一同发的指令,你们李指挥不过是小小的卫所指挥,竟然敢抗命不交人?要真是让鞑子乔装打扮混到了顺天府,到时候他吃罪得起?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给咱家带走,到时候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有什么事总得等大人回来,大人去迎接京师来的那几位钦差了!”

“钦差?不过是担着谁都不想要的苦差事罢了,其实也就是押运军器路过保安州,用得着李富亲自去巴结?别以为那里头也有一位公公,他是在京里头失势被人赶出来的……”

陆丰最恼火的就是这一次双拳不敌众手遭了暗算,听前头那太监大声嚷嚷,那刻薄的言语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他顿时火冒三丈,竟是顾不得细想就拍马进了巷子。张越一把没拉住他,心中也觉得此事蹊跷,于是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胡成乃是宣府左卫的坐营太监,在宣府作威作福惯五六年,早把在宫里的谨小慎微丢到了一边,哪里会把一个小小的保安卫放在眼里。唾沫星子乱飞了一阵,他那气焰自是更盛:“另两人一个是连七品都不到的小小御史,一个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用得着你们李指挥这个三品官亲自去迎?拍马屁也得擦亮招子,那个御史也就算了,那位小张大人这回也是被发配下来的,朝中文官没一个看得惯他,否则怎么会让他上兴和那必死的险地去?嘿,兴和所刚刚被鞑子袭扰了两次,眼下只有不到六百号人,他这一去说不定就得折在那里……”

说着说着,他发现面前的那些军士个个盯着自己背后,面上的表情异常古怪,立刻警觉地调转马头回过身来。其他人他都不太认得,但陆丰那张脸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发现人家面色铁青,他刚刚的嚣张气焰顿时丢到爪哇国去了,好容易方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陆……陆公公……”

年轻得志的陆丰还没有锻炼出宫中那些老太监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这会儿勒着马近前,他那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指量咱家失势了是不是?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是不是?好,就冲着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咱家少不得掂掂你的份量!你算是什么狗东西,竟然敢诽谤朝廷钦差,是你活腻了还是你背后的靠山活腻了?”

看到那胡成仿佛是吓得呆了,于谦却回头对目瞪口呆的李富问道:“李指挥,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保安州隶属北直隶,和宣府不相统属?”

“对对!”恍然大悟的李富立刻回过了神,因想起这太监刚刚说话极其刻薄,他心头也是气恼得很,当下就扬起下巴道,“要找我保定卫要人可以,去京师打了擂台再说!这朝廷定例先例都在,哪容你这样胡搅蛮缠!”

没想到背后说话竟然会遇到正主儿,李富又摆明了不买账,胡成顿时萌生怯意,然而,这会儿面前就挡着陆丰,他竟是连灰溜溜地先走为上都难能。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就看到张越朝自己走了过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简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既然来了,公公也别急着走,就到保安卫衙门先坐一会,我还有事要想问你。”

“进衙门说话!咱家离京之前虽说交待了掌刑千户沐宁暂代东厂事,可这督公还是咱家。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咱家调来当地锦衣卫,直接把你押回京师去向皇上解释!”

张越绝口不提刚刚那些话,胡成反而更不敢多呆,可还没解释,他就看到陆丰正眼露凶光瞪着他,又撂下了这么一番重话,他不禁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都是王公公私底下说的话,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多什么嘴!

当下他再不敢提出异议,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进了衙门。到了小花厅,看到其他人落座之后都盯着自己,他顿时又羞又恼,偏生还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来,只是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

张越讥诮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瘦瘦长长的太监,心中觉得这家伙实在是愚蠢得紧,耀武扬威也不看看时机,偏选在今天。此时,他便淡淡地说:“刚刚的事情暂且不提,但另一件事我却想问一问。抓到虏中来人,按例核查是鞑子还是大明子民,至少要等一个月,宣府的戒严令和格杀令是怎么回事?还有,保安州昨日抓到的人,尚未报上去,你今天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这消息是不是太快了?”

听着这不咸不淡的口气,胡成只觉得欲哭无泪,这其中的缘由自然大有文章,可他怎么敢说?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05章 借题发挥为哪般

宣府镇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有拥云中之固,乃是大明的边陲重镇之一,甚至有九边要冲属宣府之称,在大明九大边城之中最为重要。朱棣即位以来,在这里任过镇守总兵的有武安侯郑亨、忻城伯赵彝、兴安伯徐亨,而英国公张辅、武成侯王聪、安平侯李远都先后在这里练过兵。

整个宣府境内总共驻扎有边兵十二万人,单单宣府城内就有宣府三卫数万人。虽说这里乃是战地险地,城内却是人才荟萃富饶兴盛。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坊间但凡有空地就会建起房舍,就连那些极其偏僻的街巷亦是如此。工匠商贾民众官绅杂居城内,没来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是抗击蒙元的第一线。

这富庶除了靠那些商贾以及往来军官挟带的私货,更多的却是靠军屯自给自足。对此情形,奉命任宣府办事官已经有大半年的孟俊体会最深。他来之前还认为这里乃是荒凉贫瘠的地方,但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比起京师竟是不逊多让。只是如今大仗一起,宣府这两年好容易积累起来的粮食全都得抖落得精光不说,还得靠各地转运一大批。

这会儿站在宣府教场的高台上,他不由得想到了北地流传的一句俗话。宣府的教场,蔚州的城墙,朔州的营房,大同的婆娘,谓之口外四绝。他临行前,张晴还耳提面命地让他在外头不要招惹大同的混账老婆,竟是把宣府大同混为一谈。其实,宣府最有名的就是这号称长四十里宽十里的大教场,如今宣府左卫那些人站在上头竟是好似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在上首阅兵的正是兴安伯徐亨。虽说孟俊乃是保定侯嫡子,但由于如今只是没有品级的办事官,他也不过是平日多加照拂,并不担心这么一个人会夺了自己的兵权。此时此刻,他斜睨了旁边坐着的王冠,面色虽说不变,心里却是不那么好受。这打仗的地方硬是塞进来一个太监,那种腻味是个人就受不了,更何况宣府三镇的神铳手几乎都归对方辖制。

要是英国公张辅在,他何必受一个阉人的鸟气!

大军明年春出征乃是必定的事,此次阅兵自然不比往日小打小闹。但有军容不肃的、出错偷懒的、不听号令的……总之左一条规矩右一条规矩,只要稍有差错便是拖下去行军棍,一时之间但只听教场上军容齐整杀声嘹亮,一旁的行刑台上却是竹笋烧肉闷哼不断。好容易到了这教阅结束,王冠就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角对徐亨轻轻拱了拱手。

“咱家还有些事情要办,既然这边结束就先走一步了。”

徐亨才一点头,就看见王冠转过身带着几个随从扬长而去,一时之间又想起了前几日的勾当,心里顿时无名火乱窜。吩咐那些下属参将游击各自回去,他又亲切地招呼孟俊一同回去,结果一上马就问道:“这口外和京师不同,孟老哥倒是舍得把你放到这地方历练。虽说你是学习兵事,但也不能一直没个正统职司,想当初我也是像你这样过来的。这样,我此次北征肯定要跟随皇上上阵,你跟着我一起就是了,带上两千人先试试手。”

孟俊虽说并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但既然是勋贵世家出身,这建功立业四个字的分量却还是明白的,因此儿时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然而,徐亨一张口就是两千人,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愣:“大人,我初出茅庐,若是贸贸然带兵,指不定出什么纰漏,跟着您自然是没错的,可两千人还是……”

“没人的时候别叫什么大人,还您来您去的!我爷爷和你爷爷是一辈的,我就比你大十岁,论辈分却是同辈,你难道忘记当初小时候怎么叫我的?”徐亨没好气地打断了孟俊的话,蒲扇一般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孟俊的缰绳,“一个阉人都能带兵,你出身将门世家,区区两千人算什么!再说了,到时候皇上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只要不贪功冒进,决计坏不了事!”

徐亨既然这么说,孟俊也不好再把人家的好意往外推,当下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因这大教场位于宣府城外,两人各带着随从亲兵缓缓而行,他少不得又在路上向徐亨请教了一些兵事,眼看快要到城门的时候,他就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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