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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朱门风流-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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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彬在国子监中倒是听张赳提过张越的几个友人,此时见万世节这般自来熟的模样,他不由犹豫了片刻,随即才诚恳地说:“我昨日从国子监搬出来后,曾经去拜见过小杨学士,他劝我把爹娘接过来,还说能帮我租三间西直门附近的中房。我在国子监也攒下了一些体己,这第一年的租钱大约是够了。接下来若是能有一个好职分,大约能维持下去。”

这个大约能维持指的是怎样的一个水准,别说万世节,就连张越也能猜出来。没什么家底的杨士奇住的是朱棣赐的宅子,仆人等等都是雇的,每月也就是勉强收支相抵;他的老岳父把在京师附近唯一的一个田庄当了陪嫁给杜绾,夫妻俩完全靠俸禄过日子,要不是他死活说动了岳母裘氏,借口让她凑份子拿体己买田地,实则是让父亲拿着这笔钱在江南开了一家小小的布庄,只怕不肯拿族中贴补的杜桢就连过日子也成问题;至于夏原吉等等文官也都是生活清苦朴素,顾家二老要靠顾彬的俸禄养活,只怕到时候日子过得还不及开封。

然而,张越也不好去泼人家的冷水,当下便暂时跳过了这个话题。因顾彬提到要去张家拜见顾氏,他总不好任由人家一个人去,于是就和万世节打了个招呼,约定明日傍晚再过去探望方敬。万世节知道这一对表兄弟许久未见,便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方小弟那里我会和他说一声。他向来懂事,不会怪你的。”

和万世节告别之后,张越便和顾彬一路同行。一个是高头大马带着几个随从,一个是骑着瘦弱的小毛驴,这种组合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发现顾彬在这些炯炯目光注视下仍然有几分躲闪和不自然,张越顿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境遇改变就能完全改掉的。

尽管天还没完全黑,但武安侯胡同的几户人家都已经在门口挂起了灯笼,张家西角门前也挂上了八角宫灯。张越和顾彬刚准备进门,后头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却只见是身穿大红夹袄,脚蹬乌皮靴的张超,后头还跟着两个年轻的跟班小厮。

由于之前借着大功五月的丧期向军中请了长假,如今销假之后的张超总算没了最初的沉郁之气,只是性子不再如从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渐渐有了几分沉稳气象。他比顾彬年长一岁,认出来人之后便立刻跳下马上前打了招呼,听张越说顾彬已经从国子监顺利结业得到了出身,他更是眉毛一扬满面欣喜。

“我就知道小七一定是好样的,祖母听到了准欢喜!老顾家都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常常叹息说没一个能撑得起来的。如果我没记错,别说上头一代,这一代也就只有小七这么一个真正拿到出身的监生,其他的都熬不过那清苦半途而废肄业了。”

虽说顾彬从来不乏韧性和狠劲,但傲气的表象底下却始终藏着自卑,刚刚先是张越的恭喜,这会儿又是张超这么一番赞誉,他顿时觉得心里底气多了不少。跟着兄弟俩再次进入了这座雕梁画栋的大宅门,他渐渐从容了起来。等到进了北院大上房,他便先拜见了顾氏,然后才说起自己得了出身的事。

“阿弥陀佛,顾家总算是还有个有出息的!”

最初还僵着一张脸的顾氏喜得无可不可,连声念了好几句佛。招手示意顾彬上前,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眼睛里头渐渐露出了几分水光。眼看这情形,哪怕是一向最怵这位张家老太太的顾彬,心里也有些酸楚了起来。

“若不是老三一直照应你家,我这个老婆子险些便错过了顾家最后一丝希望。”顾氏擦了擦眼睛,旋即便看着顾彬,渐渐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顾家只给了你一个姓氏,没给你什么好处,甚至我这个祖姑姑也不曾帮过你多少,所以也没资格要求你给顾家做点什么。若是以后开封顾家那边若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找上门,你尽管来找我,不能让他们坏了你的大好前程。好好做官好好做人,别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即便是心里曾经颇有不平,但是听了顾氏这番话,顾彬终于感到自己一直以来憋着的一口气有了舒展之地,良久方才点点头说:“多谢老太太,我记下了。”

留下顾彬吃了晚饭,顾氏方才命人把他送了出去,又吩咐管家高泉在马圈中挑选一匹马送给他。等人一走,她便敛去了那欣慰和欢容,哪怕是各房来请晚安时也有些漫不经心的。别人以为她是因娘家侄孙的出息而有所感慨,张越却留了心,最后一个出来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门口遇上了白芳,便叫住了她。

“老太太最近瞧着总有些懒洋洋的,这是怎么回事?”

“如今都是灵犀姐姐贴身伺候老太太,三少爷怎的不去问她?”自从灵犀回来,白芳就总是感到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少了几分敬意,此时便在口气中带了出来。见张越面色一沉,她方才知道说错了话,连忙屈了屈膝道,“三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老太太这些天确实睡得轻,三餐也进得少,大约已经有效半个月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张越前些天一直忙,因此也没顾得上其他,此时听到白芳这么说,他立刻折返了回去。打起门帘进了上房东屋,他恰好看到灵犀站在顾氏身边正轻轻说什么,不禁更是觉得必有什么事。果然,顾氏瞧见他进来便呆了一呆。

“好容易早了些回来,你怎么还不回去陪你媳妇?”

“祖母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什么事……”顾氏见张越满脸不信,到了嘴边的敷衍话便吞了回去,随即便叹了一口气,“我还想着不让你那个精明媳妇过来,你最近又忙,多半察觉不到什么,结果还是瞒不过你。没多大事情,就是之前英国公让人送信回来,交趾有几个州消息断绝,好在很快光复了,你大伯父安然无恙,还算退敌有功,可带过去的几个忠心长随却死了两个……这都是老太爷留下来的世仆,这就是两家人没了当家。”

“祖母,交趾的事情我已经递了方略上去,并非我不顾大伯父,实在是与其只想着让人回来,还不如先想着安定了那里,毕竟皇上似乎一直没动那个意思。”

“我明白,所幸丰城侯一直照应着你大伯父,出不了大事。”顾氏勉强定了定神,感到张越握住了自己的左手,她便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外头的大事有你,英国公和你二伯父也一直都关注着,我不担心,我真正担心的是另外一桩事。你大哥的那个外室我不是早就命人看着么?她一向还安分,可今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险些就跑了,还差点伤了灵犀!”

顾氏越说越恼,旋即气咻咻地说:“要不是我正好让灵犀过去看看,几乎就让她得了逞!想着你大哥好容易才有了些起色,不能用这糟心事堕了他的志气,我真想狠狠教训这个惹祸的小子!当初那位姑娘极有心气,连当二房都不愿意,可眼下这个分明是狐媚子!亏我还想着看看她的心性如何,若还好就纳进门来,谁知道竟是这种货色!这是家务事,你不用管,我自然会想法子料理,你只管顾着外头的事情就好。”

早在顾氏对张越说实话的时候,灵犀就避出了门去守着。此时,她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当时那情形。要不是她之前去了一趟英国公府,正好彭十三出门办事便陪同了她一路,恐怕就不单单是手腕上那青紫的印子,那个女人真能掐死了她!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09章 冷面热心

尽管入值文渊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杜桢还是老面孔老脾气,除却必要的时候并不和人多往来,待人接物仍是淡淡的。杨士奇对此司空见惯不以为意,杨荣金幼孜都是性子机敏的人,虽说原本担着翰林院的官职,可他们和杜桢本就是交情寻常,自然不会因为如今共事就刻意热络。于是,外头传言如何,竟是丝毫没有传入杜桢耳中。

这天恰是他轮值乾清宫,因此早朝之后,他就将通政司送来的奏折文书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先由太监送去乾清宫,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文华殿对面的内阁直房,从会极门经三大殿外朝到了乾清门。六部五府等等文武官员都需通报方可入乾清门,而内阁官员凭牙牌却可随时出入,因此当值禁卫查看过之后便让路放行。等到了御阶丹墀之前,他正好看到皇太孙朱瞻基带着随从下来,便从容退到一旁行礼。

朱瞻基拾级而下,待到杜桢面前吩咐免礼之后,因笑道:“原来今日是杜学士当值。皇爷爷刚刚还和我提起了交趾军务,据说元节这方略中还有你的指点,怪不得稳妥周密。”

“回禀皇太孙殿下,臣军略不及杨勉仁,所以谈不上什么指点方略,不过是在镇守二字上指点了一番细务而已,其中的要旨几乎都是原来那些。但要真正说起来,元节这条陈也只是照搬了英国公和黄尚书等人的老话,新意算不得很多。其实,整修交趾吏治,诏西南等地汉夷迁入以充实交南,善择原陈氏子弟授予交趾右布政使衔等等才是正言,真正的可取之处也只是这些。”

听到杜桢竟然给了这么一个苛刻的评价,朱瞻基愣了一愣后就笑了起来,当即点点头道:“杜学士还真是不给元节留面子。不过,老调重弹也好,毫无新意也罢,只要能管用,想必英国公和黄尚书非但不会计较,反而会支持元节这提议。交趾每岁用兵没完没了,序号钱粮军力,张越那奏疏我觉得很可取。好了好了,皇爷爷还等着你,你进去吧。”

等到离开了乾清门,朱瞻基方才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脚步。张越的奏疏看似四平八稳,仿佛完全是承继了英国公张辅和尚书黄福的做法,只是详述得更加条理分明而已。但他早就从朱棣那里得了一份抄本,细细研读了不止一遍,因而瞧出了那平实文字下头隐藏的锋芒。

张辅三至交趾,每次都是大刀阔斧迅速平叛,李彬却是至今四年却仍是劳师无功疲于奔命,原因就是李彬于全局上逊色太多,并非大将之才,虽有荣智伯陈智辅助,仍是不及张辅一人。可交趾那么一块小地方,难道真的要让大明第一名将一而再再而三的领兵前去?况且,他隐隐约约听说,当初马骐曾经向皇帝密告有人暗称张辅为交趾王,这毕竟也是忌讳。

跟在朱瞻基后头的黄润见他步子越来越慢,便摆摆手吩咐后头的随从退远一些,这才上前紧挨在后头,凑趣地说道:“刚刚见到杜大人,殿下怎的没提起小张大人曾经当众驳了某个进士的狂言?皇上适才提起此事的时候,仿佛也觉得小张大人不脱武家习气。”

“杜学士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说了反而没意思。”朱瞻基说着便皱了皱眉,口气亦是冷肃了下来,“科举为取材之法,朝廷也不曾禁绝过民间士子议论国事,那个进士指摘杜学士学问也罢,政见也罢,这都无所谓,但信口开河妄加诋毁却可恶。无论指斥时政或是官员,都该从一个正字入手,否则就落了下乘。我看皇爷爷刚刚虽是说笑,但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

黄润连忙点头附和,陪着朱瞻基回到了端本宫东配殿书房,他吩咐两个小太监陪着练字,随即蹑手蹑脚退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转去御用监,他忽得瞥见朱宁出了正殿,连忙上前行礼不迭。见朱宁面露红晕,他登时想到了这位郡主的婚事上头,于是便笑嘻嘻的开了口。

“郡主可是来请太子妃帮忙参详未来仪宾的?”

朱宁素来对太监不假辞色,但当初父亲朱橚在建文末年被囚宫中时,黄润还只是御用监中的杂役,曾经多方照顾,因这个缘故,她对他便和对别人不同。此时,见老太监笑得狡黠,她便没好气地啐道:“是太子妃让太医院拟了几个药膳方子,让我带回去让父王好好调养。”

“原来如此……”

见黄润笑嘻嘻地打了一躬要走,朱宁却叫住了他:“这京师在北边,一年四季都干燥得很,和南边气候不同。你习惯了温润潮湿,如今却是睡火炕,只怕身上不惯。父王那边正在编救荒本草,颇得了几个油膏之类的古方子,我刚刚都给了太子妃。到时候她免不了要给皇太孙,你若觉得有用也不妨让人去配一剂。”

“那敢情好,多谢郡主惦记着!”黄润情知朱宁不直接给他是防着有人说闲话,当下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奴也没什么可报答郡主的,顶多是以后多上一炷香,祷祝郡主能许一个如意郎君。话说这京师的天气确实是摸不透,眼下南边正是春雨绵绵的时候,偏这儿天阴了足足六七天,愣是一滴雨也没有,就是常常电闪雷鸣的吓人。”

天阴沉沉的,乾清宫中朱棣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虽说他并不像父亲朱元璋那样勤政,但所有重要的奏疏仍然是亲自批复,就是不太重要的,也会仔细看一看节略。自然,诸王的所有上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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